“阿悠,你莫要多想,說不定爹孃只是覺得秦公子爲人正直不阿,起了結交之意而已。”說這話時,連趙燁磊自己心中都帶着忐忑。
陳悠轉頭朝廂房看了一眼,面有不解,可最後還是點頭,“但願如此!”
“阿磊哥哥,你快些進去陪陪爹孃吧,我去廚房吩咐一趟,晚上多添幾個大菜。”
陳悠剛想轉身,百味館門口又是一陣喧鬧。
大堂門口說話之人的聲音洪亮,夥計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無奈。陳悠眉頭微擰,這個時候,會是誰來百味館,這大年初五,街上的店可沒一家開門做生意的。
“阿悠,我們去瞧瞧。”趙燁磊提議道。
陳悠點頭,便與趙燁磊一前一後走到了前堂。
夥計還在門口苦苦解釋,“這位少爺,不是我們不想做生意,您也不看看,這才初幾,這華州城還沒出年節呢!有哪家招待客人的,小的說句不好聽的,就連那城北勾欄都還歇着呢!而且就算您進了小店,可這也沒人招待您吶,廚子小二還都在家中過年呢!”
“那爺不吃飯了,爺找人,就找姓秦的,你叫他滾出來,就說十三爺來尋他了!”
阿茂抱着一把大劍冷着面站在年輕男子身後,也不幫着說一句,好像眼前的這一切都與他沒關係。
陳悠在瞧見門口站的人時。呼吸就一窒,怎麼會是這個人,他怎麼會找上門來!
就連趙燁磊也沒想到門口的人會是他們在碼頭的茶水鋪子裡見到的那位年輕男子。
雖然早給自己做了心裡建設。可陳悠還是沒忍住,渾身打了個寒顫。
藏在毛邊長袖下的手指握成拳,指甲戳進了手心,直到感覺到絲絲疼痛,陳悠這才穩定了自己的情緒。
在她認爲她早已將前世的記憶拋在腦後從新開始時,她發現在遇到相同的一張臉時,她還是會害怕和恐懼。幾年前在林遠縣看到那張告示時的情況她還歷歷在目。這一直是她逃避和恐懼的根源。
可是,就算她再害怕。難道她要一輩子逃避?
想到這裡,陳悠終於鼓起了勇氣,想要強大,就只能直面自己所要經歷的一切。
那一世。她與他已經同歸於盡了,這一世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陳悠保持了一絲恰當好處的笑容,走到了門前。
夥計見到她與趙燁磊結伴而來,朝着兩人點了點頭,“大小姐,大少爺,這兩位偏要進咱們百味館,怎麼說也說不通。”
陳悠朝着夥計揮揮手,小夥計便下去做事了。
轉臉面對與前世這張分毫不差的臉。這個時候,陳悠反而完全的鎮定下來,每一個笑容每一種表情都恰當好處。
“這位少爺。方纔我傢伙計已經說清楚了,還請回吧!”臉上雖笑的如一朵含苞芙蓉花,但是陳悠的聲音卻是清冷的。
有誰面對與自己仇人有着相同一張臉還能高興的起來?
說話間,陳悠一直在注意着對面男子的眼神和表情,片刻後,陳悠才真的發現。眼前的人,除了與那人有一張相同的臉。別的沒有一樣是相同的。
而且看她的眼神也真似一個陌生人一樣,如果不是他真的不是,那麼便是眼前人太會掩飾自己。
以陳悠的觀察力,相信絕對不是後者。
“這位姑娘,若是小爺沒記錯,我們在碼頭茶水鋪子見過吧,當時你還多看了小爺幾眼,怎麼,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再說,小爺我只是來尋好友的,這與你們鋪子開沒開張可沒什麼關係。”
年輕男子說話帶着股風流勁兒,趙燁磊聽後臉色一變,他立即上前一步,擋在陳悠身前,高大的身軀幾乎將陳悠眼前視野佔滿。
“這位少爺,請立即將您說的話收回去,向阿悠道歉!”
平時溫文的趙燁磊說這話時,竟然帶着一股讓人膽顫的狠勁兒,就連陳悠也嚇了一跳。
陳悠怕他憤怒後,情緒失控犯病,連忙拉着趙燁磊的胳膊扯了扯。
年輕男子自小橫行霸道慣了,他要想橫着走,還沒人能管着他讓他豎着走!就連如今在位的皇上都慣着他,可說是京城一霸!
年輕男子嗤笑了一聲,“你算個什麼東西?可有功名在身?敢在小爺面前讓小爺道歉?”
早在邊上偷瞅着的阿北見事態不好,也不敢作壁上觀了,貓着腰,身子一閃,就去裡頭廂房向自家主子報信去了。
秦長瑞故意將人都支開,廂房內終於只剩下他與妻子還有秦徵三人。
陶氏灼灼瞧着秦徵,淚水就快忍不住奪眶而出。
可在沒確定兒子的身份前,她卻要忍着滿心滿腹的情緒。
身邊秦長瑞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秦徵坐在首座,防備又不解地看向眼前這對夫婦,他又不呆傻,當然能感受到秦長瑞夫婦對自己的不同。
“秦公子,說了這般多,我這裡倒是有一個離奇的故事,不知秦公子願不願意聽陳某道來。”
秦徵眉心微微地聚攏,不過卻沒有拒絕,“陳老闆但說無妨。”
秦長瑞的鎮定自若在這一刻通通都不管用,他有些緊張地乾咳了一聲,這才壓抑着顫抖的聲音娓娓說道:“世間離奇事情縱有千百,可沒想到我與妻子卻也碰上了一件,有一天晚上,我與妻子突然一同從夢中驚醒,而後,互相訴說之下,竟然發現我們做了一個相同的夢,這個夢,直到現在我們還有些不敢相信!夢裡我們已然經歷了一場人生……”
“哐”門被阿北從外頭推開,門撞在門框上的聲音打斷了秦長瑞要說的話……
阿北跨進廂房,瞧見秦長瑞夫妻緊皺着的眉頭和黑着的兩張臉,也知自己恐怕是莽撞了。可這事不能耽擱!
阿北只好歉意的朝着秦長瑞夫妻笑了笑,快速地奔到秦徵身邊,俯下身子在秦徵耳邊說了兩句話。
秦徵前一刻還算是平靜的臉上,下一刻表情就崩塌了。
“阿北,你去將消息告訴白起,讓他早做準備。”
秦徵起身歉意的對着秦長瑞夫婦施了一禮,“陳老闆陳夫人,秦某暫且有事,便失陪了,故事下次有時間再聽!”
說完秦徵霍然轉身快步與阿北出了廂房,獨留秦長瑞與陶氏孤寂站在房內,五味雜陳。
秦長瑞哪知他好不容易下了決心,卻會有這樣的意外。
陶氏原本提到了嗓子眼兒的心,這會兒的感覺不是放下心來,而是涌起一股止也止不住的失落感。
趙燁磊原本就比一般人蒼白的臉這會兒在男子話語的刺激下,更顯得慘白青烏,他想反駁這人的話,可卻發現,他真的像他說的那般無用卑微,卑微的活着,卑微的喜歡着,甚至卑微的連放手一搏的勇氣都沒有。
一時間,他的七寸被人狠狠捏在手中,直叫趙燁磊整張俊臉開始扭曲起來。
就在矛盾一觸即發的時候,秦徵帶着人出現在大堂。
他熟絡的走到年輕男子身前,“十三爺怎麼會出現在這?真是讓秦某驚詫!”
十三王爺笑着上前勾上秦徵筆直的背脊,“秦九,你知道小爺這番找你廢了多少功夫!還不快請小爺進去坐坐?”
秦徵隱蔽的朝着陳悠打了個手勢,從這個場景,陳悠也瞧出了些門道來,恐怕秦徵口中這位叫十三爺的年輕男子身份地位同樣不一般。
兩人稱呼親密,而且隱隱有年輕男子爲大的勢頭,陳悠不是不識時務的人,輕輕地朝秦徵感激地點了下頭,急忙拉着趙燁磊退下了。
陳悠與趙燁磊回到書房後,立即給臉色仍然難看趙燁磊診脈,直到確定他無恙後,陳悠才鬆了口氣。
起身到桌邊,給趙燁磊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端到他面前,陳悠明白趙燁磊的不易。
他在他們家住下的這幾年,雖然他們拿他當做真正的家人看待,可是又有哪個有點自尊心的男兒是希望寄人籬下的?
“阿磊哥哥,那人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相信你總有一日,能夠憑自己的努力爲趙家平反,在朝堂立足。”
面對心愛的少女真切的鼓勵,趙燁磊的那一口鬱氣也漸漸消散,他飲了半杯溫熱茶水,帶着些懊惱道,“阿悠,方纔是我不好,我過於衝動了。”
“阿磊哥哥只是爲了維護我!我記得阿磊哥哥的好,阿磊哥哥今日有什麼想吃的,晚間我親自下廚。”陳悠寬慰道。
過了元宵緊接着就是鄉試,陳悠不希望有一丁點兒地方會影響到趙燁磊的發揮,他多年苦讀,應該獲得他應有的成績。那些不穩定的外因,她要替他僻除。
陳悠陪着趙燁磊說了幾句話,便出去了。
趙燁磊心內還一直難以平靜下來,就坐到了書桌邊去溫書,可是一刻鐘過後,一個字都未看進腦中。
沉默了片刻,他尋了墨彩出來,筆走龍蛇間,宣紙上就出現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少女,少女一手挎着小巧盛滿了草藥竹籃,一手輕撫着頰邊被吹亂的髮絲。她行走在開滿各色野花的山野間,布衣釵裙,卻似一個靈動歡樂的仙女,她轉頭回眸,幾縷髮絲拂在臉上,笑顏綻放,明媚了整個他黑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