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法旺區後, 菲茲頭一回被邀請進顧晏家。
這位小姐當即戲精上身,站在玄關拎着換下的鞋開始發表獲獎感言:“感謝南十字,感謝多年來從不消停的變態和人渣們, 早知道賣慘能進律草家門,我當年住到隔壁來打招呼的時候就應該抱着門嚎啕大哭, 捶胸頓足。那我說不定能早五年踏進這扇門。”
顧晏:“……那我應該會給醫院撥個通訊,然後賣房搬家。”
菲茲:“……”
燕教授看熱鬧不嫌事大, 當着顧大律師的面問菲茲:“綠草又是什麼稱呼?因爲他臉經常綠?”
顧律師面無表情地看着某位吃裡扒外的混蛋。
“律所一棵草, 簡稱綠草。”菲茲說。
燕綏之點點頭, “哦, 挺貼切。”
貼切個屁。
顧晏根本不想搭話。
“抱歉, 沒有女士拖鞋。”顧晏從鞋櫃裡拿出一雙新鞋遞過去。
“哇我居然拿到了顧律師親手遞過來的拖鞋。”菲茲小姐戲癮沒過夠, 繼續嚎。
燕綏之靠着立櫃袖手旁觀,嘴角就沒放下來過。
顧晏頭疼。
“我覺得有必要弄清楚一件事,我好像從來沒說過不讓人進門的話吧?”他說。
“無風不起浪,那我從哪聽來的謠言?”菲茲小姐理直氣壯地說。
“沒記錯的話, 最初往外傳謠的就是你跟喬。”顧律師面無表情地道謝:“託你們的福。”
“怎麼可能?而且就算是我們傳的, 也一定是因爲你面無表情太冷淡。而且你住在這裡這麼久,主動邀請誰回家玩了?”
燕綏之笑着揭穿:“沒有, 客房連牀都沒拆封。”
菲茲:“看吧!”
顧晏:“……”
顧律師面無表情撈起一旁的門控。
滴——
大門自動合上,力道很輕地懟了菲茲一下,把這位小姐懟進屋內,然後咔噠一聲鎖上了。
至於另一位靠着立櫃不能懟的,他只能手動請對方進客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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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於菲茲小姐精神亢奮, 沒有絲毫要回自己家睡覺的意思, 他們乾脆給她講了現今的情況,已有的證據和缺漏……
當然也包括燕綏之究竟是什麼人。
“啊——果然!”
菲茲不是法學院的受虐狂, 也不像喬少爺一樣自己把自己送進法學院的課堂,所以在確切得知這位實習生是誰後,並沒有喬或者勞拉那樣的反應。
甚至轉眼就毫無障礙地改了稱呼。
“我就說嘛!一個普通實習生怎麼可能這麼大威力,讓顧破完這個例破那個例!”菲茲說,“其實我也有猜過,但是又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所以一直不敢肯定。”
顧晏以爲她說的不可思議是指“死而復生”這種事,正要開口,就聽這位小姐說:“我還記得第一天你要我給實習生結工資讓他滾蛋的場景呢。”
燕綏之附和:“歷歷在目。”
顧晏:“……”
“對,歷歷在目,像你這樣跟自己的老師說話,真的不會被掃地出門的嗎?”
燕綏之:“我很大度,你看,他還不是順利畢業了。”
顧晏:“……”
雖然不是曾經的學生,但菲茲拍起馬屁來依然很自然:“真的大度,要我肯定拖他兩年不給論文簽字,長得帥也不能這麼過分,持靚行兇在院長這裡行得通?”
燕綏之咳了一聲,這句沒搭腔。
就目前的事實證明,行得通。
菲茲在突然的沉默中強行總結:“總之,就是因爲難以想象這樣的你居然沒被穿小鞋,我才覺得極其不可思議。這要打個馬賽克編兩句放上網,得到的評論肯定整整齊齊——你的老師真的愛你。”
燕教授“唔”了一聲,默認下來。又似笑非笑地朝顧晏看了一眼,“聽見沒?”
顧律師目光一動,斂眉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一本正經地道:“回頭說。”
菲茲:“……”
嗯………………我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她再一次環視整個別墅,目光從廚房滑到餐廳、客廳,甚至包括玻璃窗外的那片燈鬆……總之,視野範圍內所有的細節她都一一看在眼裡。
同住一幢別墅的人可能會有很多種關係——家人、朋友、戀人、合住者……
站在樓外也許看不出來究竟是哪一種,但進了屋子就一定會清清楚楚。
因爲每一個角落,每一處生活的痕跡,都會在不經意間表露出來,住在這裡的人究竟有多親密。
如果不是看到這些痕跡,她可能很難想象顧晏或是燕綏之在自己的私人領域會是什麼樣子,更難以想象,他們同住的時候居然會是這樣的生活。
畢竟他們兩個都給人一種距離感。
這真的有點……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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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茲小姐再一次體現了朋友間的心照不宣。
她掃視完所有痕跡,挑着眉撇了撇嘴,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卻並沒有多直白的表現。真正到了有些時候,她的八卦天性反而收了起來。
因爲……
這特麼哪需要八卦啊,這簡直就是標準答案攤開來抄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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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後來聊了很久,菲茲得知現今情勢後,又羅列起了自己這些年的收穫——
比如南十字的往來賬目,比如跟某些商業大亨和家族之間的往來關係,比如某些人的異動。
燕綏之這晚上話不多,起初還時不時跟着開兩句顧晏的玩笑,後來更多是支着下巴在聽。
顧晏注意到了這點,問過他好幾次,他只是抓過一隻靠枕抵在側邊,調整成更放鬆優雅的姿勢說:“繼續說,我聽着呢,都是有用的東西。剛纔困勁上來了不太想張口,真撐不住我會自己上樓去睡。”
對於燕綏之的身體狀況,菲茲剛纔也聽他們說過,她一臉擔憂,燕綏之卻擺擺手說:“沒什麼大事,春藤那邊林原一直在加班加點,總會有結果的。”
燕教授真打算安撫人時,還從來沒有失敗過。
他總有無數種方式說服對方相信自己的話,再加上他又總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樣,輕而易舉就能讓人覺得“天塌下來都不會有事”。
菲茲仔細看了他的神情臉色,發現確實挺好,這才繼續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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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她收集的證據大多限定於南十字律所範圍內,但足夠把一批人拉下馬了。
顧晏本想跟她要一份明確的牽扯人名單,結果這位小姐非常乾脆地表示:“要什麼文字名單啊!我就是行走的活名單!我覺得我私下裡表現得夠明顯了,不喜歡誰,誰就是有問題的。喜歡誰,誰就是沒問題的。區分起來奪麼簡單。”
顧晏順着她的話回想了一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對大多數人的日常問候就是某某某你真討人喜歡,以及某某某你如果不做某件事的話我會更愛你。我建議你還是給一個客觀的判斷標準。”
菲茲:“你複述我的話時一定要這麼毫無起伏面無表情嗎?我那麼熱情的話被你說得像討債,還有你說你真討人喜歡這些字眼的時候,還總要移開目光往院長那邊瞥一眼,這是生怕我餓着,給我塞點糧食當夜宵是麼?”
顧晏當然不是那種高調直白的人,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有麼?”
“有啊,看過去好幾次。”菲茲曲着兩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又衝燕綏之擡了擡下巴:“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因爲這些話你對他說得最多。”顧晏淡定地說。
“別不好意思強行解釋了,我雖然貴爲光棍,但見多識廣。”菲茲一臉促狹:“你這就是條件反射。院長是……吧?”
她原本想拉着燕綏之一唱一和逗顧晏,卻發現之前還眯着眼睛的燕綏之已經悄然睡着了。他的皮膚在溫黃的燈光色調下顯出柔和的瓷白,眼睫在燈光映照下顯得黑而幽密,在眼下投落扇形的影子。
也許是心理因素影響,確認了燕綏之的身份後,菲茲從她自己這個角度看過去,落地燈下睡着的人模樣更接近於梅茲大學法學院牆上的那位。
五官越來越像,好看極了。就連睡着了,氣質也遮都遮不住。
菲茲不自覺壓低了自己聲音。
她擡眼看了看牆上的時鐘,說:“居然已經這個點了?!算了,院長都睡了,我也回去了,免得我說興奮了忘記控制音量,再把他弄醒。你也早點睡吧,我走了。”
顧晏跟着站起身。
他彎腰把燕綏之散落下來的幾絲頭髮撥開,轉頭對菲茲說,“太晚了,我送你出去。”
“就這麼幾步路送什麼啊!這要說出去能讓人笑死。”菲茲小姐豪邁地擺了擺手,已經大步流星走到了玄關邊。
她換好鞋拉開了門,都邁出一隻腳了,又忍不住回頭衝顧晏說:“對了,你們之前不是說提供證據以及出庭作證麼?我以前想起這些有點忐忑,這也是爲什麼我在律所窩了這麼多年沒跳出來。但現在不了,我想到那一刻的時候就只有期待。我們算好朋友吧,顧?”
“算。”顧晏回得沉穩而乾脆。
“那我以後就是有後援撐腰的人了,無所畏懼!”菲茲笑起來,擺了擺手:“趕緊睡吧,你跟院長都晚安。”
然而這一晚,好像註定安不了。
菲茲沒有睡意,從顧晏家出來後沒有急着回隔壁。而是沿着花園裡的一盞盞晚燈,在深夜的安靜中散步。
城中花園的治安極好,不遠處可以看見幾個值班的人在保安室內走動閒聊。
她繞完三圈準備回家的時候,顧晏的屋門突然打開了。
她聞聲回頭,一看便嚇了一跳。
就見顧晏打橫抱着一個人大步走出來,而那輛啞光黑色的飛梭車忽然啓動,從車庫內呼地衝出,又一個急剎自動停在門前。
“我的天,怎麼了?!”菲茲匆匆跑過去,“院長麼?剛剛不還好好的嗎?暈倒了還是生病了?”
被顧晏抱着的正燕綏之,不久之前還支着下巴小憩的人此時卻緊皺着眉,毫無生氣地靠在顧晏懷裡。
他看上去很不舒服,但又似乎陷入了深眠之中,對外界的言語動靜毫無反應。
菲茲從沒看見過臉色這麼難看的顧晏。
他甚至沒聽見菲茲剛纔說了些什麼,沉着嗓子答非所問地說:“我去趟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