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德里克斯上前一步,默默地挽着澤米娜的香肩,他那一隻殘留着着精靈常態的眼中現出了無限的溫柔,低聲道:“真傻,難道你以爲,你死了,我還可以活下去麼?”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把澤米娜拉到了自已的身後,對哈馬迪道:“哈馬迪族長,我是精靈部族的大精靈王,是我決定向人類發動戰爭,也是我決定將整個精靈族作爲祭品。沒有我的決定,無論大祭司的想法如何,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所以該負責任的那個人是我。”
亨德里克斯在哈馬迪面前緩緩的單膝下跪,拔出了掛在腰間的一把尺許長的短刀,雙手奉給了哈馬迪。
“這是歷代大精靈王的佩刀,就象大精靈神弓一樣,它也承載着精靈部族的輝煌與榮耀。以最後的大精靈王的名義,我將它交給您,當精靈部族出現可以引領精靈部族重新走向榮耀的強者的時候,請您親手交給他。我是一個背棄了精靈族的罪人,我願意用生命來洗涮我的罪衍,請您用這把刀割下我的頭顱,也當作是在這把佩刀之上,給精靈族的後人留下一個警示吧!”
哈馬迪默默地從亨德里克斯的手中接過了短刀,看着亨德里克斯跪伏在地的身影,一絲悲愴掠過了他的眼眸。高高在上的大精靈王啊!曾經強大無比的精靈部族的偶像與象徵。現在,這一位王者卻在自已的身前屈下了尊貴的膝蓋。但是現在哈馬迪的心裡。卻只是充滿了對於未來的迷憫。
澤米娜默默地跪在亨德里克斯的身旁。她的眼中仍然有淚珠在滑落,但是她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滿足的笑容:“亨德里克斯,我的愛人,你的離開將會讓我心碎,就讓我陪伴你一起吧!”
亨德里克斯的身體微微一怔,他轉身看着澤米娜,眼中閃過了一絲悲慟與不捨。但是片刻之後,他的表情便平靜了下來。他的手輕輕的撫上了澤米娜柔順的頭髮,微笑道:“好的,我的澤米娜。無論到哪裡,我們都在一起。”
伸出了一隻手緊緊的握住澤米娜的手,亨德里克斯看了一眼哈馬迪,深深地低下了頭。道:“哈馬迪族長,請您讓我死在澤米娜的前面好嗎?我不能眼看着她的生命在我的面前凋謝,那樣的話我會受不了的。”
哈馬迪怔住了。
姬拉爾默默地垂下了頭,她的眼中,也有淚珠在悄然的滑落。
默默地看着垂首的亨德里克斯,蕭秋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他發覺自已的眼眶也忽然間有點溼潤了。
哈馬迪搖了搖頭,對蕭秋嘆道:“領主大人,我沒有那麼硬的心腸,我下不了手。請您幫幫忙。用這把刀割下他的頭顱吧!”
蕭秋無語地看着哈馬迪,難道自已看起來很冷血麼?
哈馬迪苦笑着搖了搖頭,對蕭秋躬身道:“請原諒,領主大人,我沒有譏諷你的意思。亨德里克斯願意用生命洗刷自已的罪衍,按照我們精靈族的習俗,他應該得到應有的尊重,所以他有權選擇自已的死法。無論怎麼說,他都是我們精靈族的大精靈王,我不希望他死在別人的手中。您是哈馬迪最尊敬的強者。也是哈馬迪最尊敬的朋友,所以我纔會請您代勞,請您務必答應我的請求。”
真他孃的!蕭秋心裡狠狠的罵了一句,敢情幹割人腦袋這種技術活還是挺有面子的。無奈的從哈馬迪的手中接過了短刀,蕭秋走到了亨德里克斯的身前。
“亨德里克斯。三百年前,你已經死過了一次。現在你既然已經懺悔。就算是把你徹底殺死,也無法挽回那些已經逝去了的生命,原本,你可以不必死的,但是你確實有着必死的理由。”
默然了半晌,蕭秋緩緩道:“我們相信你的懺悔是出於真心,我們也相信如果你有再次選擇的機會,你也許不會再爲了自已的私慾而輕忽別人的生命。可惜,你的靈魂已經不屬於你自已,你向艾森希姆出賣了你的靈魂,只要他仍然活着。你就是他手中的刀,無論你願不願意,你都會成爲艾森希姆的幫兇,從而讓更多無辜的人受到傷害。所以,你必需死,你明白麼?”
“我明白!尊貴的人類強者,請你動手吧!”
一旁的蒂露絲忽然道:“等等。”
所有的人愕然地望向了她。
蒂露絲淡淡的道:“如果亨德里克斯不是受着守護者的靈魂控制,你們相信他的真心懺悔麼?你還需要非殺死他不可麼?”
蕭秋馬上搖頭,道:“如果他不再做艾森希姆的幫兇,還殺一個對其他人毫無危害的人幹什麼?”蕭秋不是什麼信男善女,也沒有什麼騎士情懷,讓他殺掉一個毫無反抗之力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讓他活生生的把一個人的腦袋割下來,這多少還是讓他感到有點排斥。如果可以的話,這種噁心的活計自然是不幹爲妙。
哈馬迪和姬拉爾對望了一眼。哈馬迪長嘆了一聲,道:“如果亨德里克斯和澤米娜願意以靈魂起誓,保證他們的懺悔是真心的,他們可以不必死去。”
說起來,亨德里克斯在兩人的心中,畢竟總有着一個大精靈王的身份。無論內心之中對他多麼痛恨,從潛意識之中,哈馬迪和姬拉爾卻都是不願意讓這個精靈族的象徵徹底的消失,儘管眼前的亨德里克斯,頭上已經不再擁有大精靈王尊崇的光輝。
蒂露絲點了點頭,一隻手指輕輕的點出,一股火紅色的魔法流光溢入亨德里克斯的額頭。片刻之後,一聲喑啞的嘶叫聲隱約的從亨德里克斯的腦中傳出。旋即消失了。
“你向艾森希姆出賣了你的靈魂。所以你的靈魂之中有着他的靈魂印記。這個印記連我也沒有辦法徹底消除,只有艾森希姆徹底湮滅,這個靈魂印記纔會消散,而且還讓你的靈魂也跟着湮滅。但是我將這個靈魂印記禁錮了起來,艾森希姆無法再通過靈魂控制對你掌控。而且,就算艾森希姆湮滅,你的靈魂也不會因此而湮滅。”
澤米娜一拉亨德里克斯,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對着哈馬迪和姬拉爾深深地躬下了腰,澤米娜神情嚴肅的道:“哈馬迪族長,姬拉爾大長老。你們的寬恕讓我們無地自容。以我的靈魂起誓,我和亨德里克斯將會與魔門守護者、以及他麾下所有邪惡的死亡世界的存在永世爲敵,以爲我們所犯下罪衍而救贖。”
亨德里克斯也同樣的作出相同的誓言。
默然了半晌,哈馬迪問道:“亨德里克斯。還有大。。。澤米娜,你們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澤米娜搖了搖頭,躬身道:“哈馬迪族長,姬拉爾大長老,你們也知道,我們是無法再回到精靈部族了。而且,我希望可以和亨德里克斯永遠在一起。我也不希望精靈部族的名譽因此而受到損害,所以,這冥谷之中就是我和亨德里克斯的終老之地。如果可以,我還有一個請求。請你們就當我們已經殞落了可以麼?我們只想在這裡安安靜靜的生活下去。”
亨德里克斯也對兩人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和澤米娜在一起,這也是亨德里克斯長久以來的願望。我也希望兩位可以成全。”
哈馬迪和姬拉爾對望了一眼,兩人同時發出了一聲輕嘆。一位是精靈族的身份尊貴的大精靈王,另一位是精靈族同樣身份尊貴的大祭司。他們不但背棄了精靈的族規生活在一起,同時他們又都是背棄了精靈族榮耀的罪人,或許,也只有避世隱居,也纔會是兩人唯一的出路了。
“領主大人,您不是需要用生命之源來複活你的朋友麼。亨德里克斯在地下的地宮是一個最適合的地點。三百年前,這個地宮是艾森希姆親自選擇的死亡氣息最爲濃重的地方,還鐫刻下了非常強烈的吸聚死亡氣息的魔法陣。現在這些魔法陣應該已經毀損,但是裡面仍然是最適合喚醒你朋友的地方。”
蕭秋還來不及說話,蒂露絲忽然冷冷地道:“你隨我來。”
說着也不待衆人回話。身形輕輕一掠,便朝着遠處的一座山峰處飛掠而去。
澤米娜的臉色微微一詫。正在飛身跟上去,蕭秋已經攔在了她的身前,苦笑道:“澤米娜大祭司,她要找的人是我。”
該來的總歸要來,蕭秋長長的出了口氣,收拾起忐忑不安的心情,也不再理會哈馬迪等人詫異的臉色,身影跟着輕輕的掠起,向着蒂露絲追了過去。
山崖之上,蒂露絲站立在山峰的頂上,一股股浮動的熱浪被半空中的輕風吹拂着微微涌動,讓她的身影看起來就象隨時會乘風而去一般。
蕭秋悄沒聲息的飛臨,默默的站在她的身旁。
天,是一片灰白,地,也是一片灰白。只有身邊的蒂露絲暗紅色的軟甲,在蕭秋的視野餘光裡,讓他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一絲亮色。
“蒂露絲,我知道,你已經全部記起來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蕭秋才喃喃的道。
身邊響起了幾聲“嗤、嗤”的輕響之聲,那是一顆顆紅色的淚珠從蒂露絲的眼中滑落,掉落在她腳下的地面之上,炙熱的高溫立即讓她腳邊的崖石熔出了數個小小的熔洞。
蕭秋緩緩地轉頭過來,看着蒂露絲清麗無比的容顏,他輕輕的舉起手,從蒂露絲的臉頰之上撫過。數滴紅色的淚珠落在他的手上,一股青煙立即從蕭秋的手中冒起,儘管有着聖之力護體,他的手掌之上仍然生起了幾個炙痕。
“我知道總有一天,你一定會記所有的事情。我無數次的設想過與你見面的場景,也許你不會相信,我知道你會難過,也會傷心。但是蒂露絲。我不想見到你哭。我希望你快樂。無論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那不是我們的錯,你不需要爲你不存在的錯誤而傷心難過!”
“不是我們的錯?”蒂露絲忽然激動地嘶叫起來,她一把揪住了蕭和的衣襟,憤怒地道:“你說得輕巧,我的清白,我的未來已經全部毀在你的手裡了。我是血凰族最偉大的天才,是血凰族身份尊貴的公主,可是,我卻在一個低級的位面。失去了我的。。。”
“你是一個女人!”
蕭秋不客氣地打斷了蒂露絲的話,淡淡地道:“除了你頭上所有的光環,你最本質的,是一個女人!無論你的身份有多麼尊貴。你一樣會傷心難過,一樣會爲了愛或恨的人而流淚,這不可恥。我不願意看到你傷心難過,不願意看到你流淚,就象我不願意看到我天真的蒂露絲妹妹傷心難過一樣。如果你總是把你自已高高在上的尊貴放在心中,而無法面對生活給你的挫折與磨難,那麼我寧願你傷心難過,起碼這樣,你纔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而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
“在我的眼中。國王不比一個乞丐更尊貴,公主也不比一個農婦更尊貴,生命的本質都是一樣的。你是一個身份尊貴的公主,同時你也是一個不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左右命運的女孩子,不要爲了你不存在的錯誤而傷心。”
蒂露絲呆呆地看着蕭秋,喃喃地道:“你把我比作一個農婦?”
“身份上有差別,生命的本質上沒有什麼不同。”蕭秋很嚴肅地道。
但是蕭秋嚴肅的表情持續不到半秒鐘,立即就被他自已的慘嚎之聲給打斷了。因爲蒂露絲狠狠的一腳踩在他的腳趾之上,他的七竅中都忍不住迸射出了大股的火焰。可怕的高溫瞬間讓他覺得除了一張嘴巴之外,似乎身體的其他部分都被高溫烘烤得融化了。
蒂露絲美麗的臉都全部扭曲了。她嘶聲低吼道:“你把我比作一個農婦?在巫女神殿之中,如果在你身邊的是一個農婦,你還會做那樣的事麼?會麼?你說!”
蕭秋噴出了嘴裡的一口黑煙,淡淡道:“別說是一個農婦,就算是一個煮飯的大嬸。事情也一樣會發生。但我不會因此而自怨自艾,終日流淚。因爲那不是我故意犯下的錯誤。或許你無法理解,但是我絕不會揹負這種無謂的羞愧而痛苦終生。”
蒂露絲呆呆地看着他,緩緩的鬆開了揪着他衣襟的手,眼眸之中,影印着的是蕭秋的影子。
眼前只是一個黑目人,一個原本應該是卑微的、在她的眼裡連螻蟻都算不上的黑目人。但是此刻,蒂露絲從他黑色的雙眸中,看到的是猶如嬰兒一般的清澈與坦蕩,還有一絲絲隱藏了起來的某種莫名的感情。
一幕幕場景從蒂露絲的腦海之中一一掠過,除了那些讓她面紅耳熱的片段,還有無數的兩人在一起的場景。那個時候,自已是一個天真浪漫的小女孩,而他,卻是自已倚爲倚仗的大哥哥。。。
那一張讓她感到無限孺慕的親切的笑臉漸漸的和眼前這張讓她憤恨不已的臉孔重疊在一起,一股溫暖的感覺從她的心底深處如激流般狂涌而出,心田之中的冰寒與羞怒傾刻間崩坍了。他是一個卑微的黑目人,可是她也是自已的蕭秋哥哥啊!
“蕭秋哥哥,你是蒂露絲的蕭秋哥哥!”
蒂露絲忽然縱身躍進了蕭秋的懷裡,溼嚅的嘴脣一下子貼上了蕭秋的嘴脣。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身份、種族、地位,這些根植於蒂露絲的心靈深處的種種禁忌,在這一刻都淹沒在了蒂露絲源於靈魂深處的真情流露之中。
地面之上,遠遠地看到了這一幕的衆人全部都驚歎了。亨德里克斯和澤米娜心有所感的對望了一眼,兩人同時微微一笑,滿足在偎依在一起。
撒利亞斯呆了一呆,忽然怒不可遏地跳起腳來,大聲罵道:“大膽的螻蟻,居然膽敢猥褻尊貴的公主殿下?”怒喝聲中,撒利亞斯氣急敗壞的就朝着峰頂之上飛去。
所有的人全部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目光盯着這個冒失的傢伙,很快的,撒利亞斯就在半空之中狼狽的飛了回來。因爲他忽然間想起來了,以那個人類的聖之力境界,他似乎沒有能力猥褻高貴的公主殿下,應該是公主殿下猥褻了對方纔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山崖之上兩道緊貼着的人影分開了。蒂露絲默默地看了一眼蕭秋,低聲道:“蕭秋哥哥,我要回去了。”
蕭秋的心裡莫名的一顫,他一下子抓緊了蒂露絲的手。
“蒂露絲,我不知道你從何而來,也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這裡,我也在這裡,你不回去了,跟我在一起,好麼?”
蒂露絲緩緩地搖了搖頭,低聲道:“蕭秋哥哥,我還有其他的責任,我不能自私的留在這裡。”
蒂露絲說着,她的手指往眉心輕輕一點,一件小小的魔法物品從她的眉心處溢出。這是一道青銅製作的,象是一扇小門似的物品,這一扇青銅小門雕刻得頗爲精緻,有一股淡淡的但是非常浩瀚的魔法波動盪漾在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