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坐在動盪的車斗上,充滿血絲的眼中寫滿了疲憊,但他不能睡,或者說不敢睡。一把還散發着硝煙味的03式步槍被他抱在懷裡,在這個可怕的異世界,那冰涼的槍身是唯一能讓他感到安心的東西。
四天了,來到這個世界四天了,他所看到的除了草便是草,一望無際的草,哦,還有惡魔······自從四天前,那道光柱閃耀過後,原本的惡魔羣瘋狂了,它們在草原上游蕩,獵殺看到的一切能動的物體,然後帶着捕獲的獵物想那光柱出現的地方趕去。
很不幸,這支穿越者團隊也遭到了這種打獵行動的荼毒。一百多人,一同來到這個世界的一百多人,現在只剩下三十幾個人,剩下那些?呵,進惡魔肚子了!
當時若不是那些當兵的在船艙裡置放着一批從軍隊裡流出來準備走私到非洲的制式槍械,這個傷亡指數還得再翻一番。
靠着這些槍還有大船底部貨艙裡的幾輛性能卓越的車和一個道士的庇護,這三十來人好歹是逃了出來,然後,一路向南!
他們只有一個目標,一路向南,逃出這片草原,逃出惡魔的餐桌,逃出,這個噩夢!
橡膠輪胎在柔軟的草皮上碾過,留下一道深深的車轍,幾片青青的草葉粘在車軲轆上,伴隨着以70邁速度疾馳的皮卡車向那位於草原南部,溫暖富饒的大陸中部靠近。
閉上眼,傾聽着四缸柴油發動機的怒吼,空氣中飄散的黑色尾煙和四周快速退去的景象讓他感到有些放鬆。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雖然經過足足四天的生死掙扎,已經讓他蛻變了很多,但是,他畢竟不是職業軍人,不可能不眠不睡的持續戰鬥。四天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有了一些鬆懈,眼皮也有些打架。
“小胡,累了吧?呵,我也累啊。”遊南哲坐在他的旁邊,扯着乾裂的嘴脣輕聲說道。他雖然面相有些憔悴,但還是掩蓋不了那軍人的肅殺之感。
接連失去兩個戰友,他的語氣中都帶着一絲悲嗆。
他摩挲着一把*又沉重的M99狙擊槍,頗有分量的槍身和漆黑的槍管靠在他的肩膀上,幾個彈夾散落在他手邊。四天來,一些比較扎手的怪物都是被這把M99幹掉的。
胡逸沒有答腔,他強撐着身體,抓住上下搖擺不定的車斗扶手,然後用力的站起來,拿起脖子上掛着的一個高倍望遠鏡,看向這支小小車隊的前方。
突然,車子一個急剎停了下來,因爲草地的溼滑,慣性導致車子足足滑出去十幾米才停了下來。胡逸的小腹重重撞到了車頭的一根橫槓上,但他沒有喊痛,只是固執的強撐着腹部那翻江倒海一般的翻騰,看向那遠處的景象。
山,是雪山!
······張遠行走在這座巨大的堡壘中,四周都是一些橫擺着的雜物,顯得很是髒亂。屋檐下,一些身穿破舊皮甲的風雷堡士兵們正挨在一起睡覺,長短兵器在他們面前擺了一地。不是他們懶,而是惡魔會在傍晚和黑夜發動進攻,他們不得不在白天補覺。
那輛華貴的馬車在前面緩速前進着,木質的車輪碾壓過地面,帶起灰黃的塵土,然後一些夾雜其中的小石子識趣的蹦到一旁。不是張遠不想坐馬車走,而是因爲這一身全重六百公斤的機動裝甲穿在身上,若真要上了那馬車,那估計車廂底板都得被壓塌。
幾個穿着‘怪異鎧甲’的人在這條路上行走,倒也引來了一些士兵的圍觀,那墨黑的機動裝甲同樣引起了他們的好奇,不過沒一人敢靠近,畢竟前面就是領主大人的馬車,這些人在後面跟着,說不定就是領主大人新招的護衛,無故去招惹一名貴族的侍衛,那可是大罪。
張遠緩步走着,這是一條非常寬闊的馬路,地上鋪的是打磨平整的石條,上面由於許久沒人打掃,已經佈滿灰塵。這條路筆直的穿過五道城門,直通風雷堡最後方的領主府,頗有些羅馬大道的意味。他走在這充滿中世紀風情的路上,感受着腳下土地的厚重,碧空如洗的天空,還飄着幾朵碩大的棉花糖般的白雲,顯得靜謐無比,很是美好。
如果沒有戰爭,這真是休假的好地方······張遠在心中嘆息。
前邊是一個不大的營地,那是救治傷兵的‘戰地醫院’,十幾個草藥師和牧師正在爲這些與惡魔作戰而受傷的士兵們治療。一個個光明法術和藥劑被施加在病人的傷口處,消去感染、糜爛、腐化等等負面狀態。他們大汗淋漓,不斷的在傷者之間來回奔走着,看那搖搖欲墜的摸樣,顯然也是在咬牙硬撐。
“巴爾神父!快,我哥哥他快不行了!”一個少年帶着哭腔對一個正在休息的中年牧師說完,拖着那牧師就來到一個躺在地上的青年人前面。“慢點慢點,先說說,小阿瓦士,你哥哥怎麼了?”那牧師累得氣喘吁吁,喘了好一陣子才緩過氣來。
“哥哥他剛纔突然肚子不舒服,我就去那邊給他打了碗水,結果我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了。”少年抽動着嘴角,指着正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青年說道。
“噢,光明神在上,可憐的拉蘇爾,他沒救了。”巴爾牧師給那個青年粗略的檢查了一下後,極爲吃驚的往後退,然後嘆息的搖搖頭。
“爲什麼?巴爾神父。”少年不解。
“因爲,你的哥哥感染了血線魔蟲,那魔蟲正在吸取你哥哥的生命力,我也無能爲力啊。”巴爾神父垂下頭,感傷的擦了擦眼角,顯然看着一條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卻無能爲力的感覺並不好受。
聞言,那少年不管不顧的就撲到垂死青年的身上,嚎啕大哭起來,那個巴爾神父也是強忍着淚水在一旁祈禱。他走過去,將那少年拉起來,然後站在青年的旁邊,“神聖淨化”一道耀眼的光團從神父的手中釋放出來,緊跟着如同弩箭般打到那個青年的身上,沒入身體。“啊——!”本已瀕臨死亡的青年此刻卻猛然從地上彈了起來,拼命的在地上打滾,那猙獰的表情和痛苦的抽搐,好似正在遭受巨大的折磨。時間一點點過去,一絲絲黑中帶紅的煙霧在他身上升騰起,那是被淨化的血線魔蟲。等到黑煙消散,他也隨之倒在地上,手腳冰涼,瞳孔渙散,明顯已經失去了生機。
在場的,除了兩位當事人,其他人都沒有什麼反應,死的又不是我哥,我傷心個屁啊?
張遠站在遠處,平靜的看着這一切,看着那具屍體被兩個人冷漠的擡起來,扔到一邊,問也不問那少年的好意思,撒上乾草就直接點火焚燒。一個人抓着那少年,不讓他上前去撲滅火焰,火光四散,黑煙沖天,這具屍體很快便被燒成一塊漆黑的人形焦炭,接着就被一些沙土掩埋,消去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痕跡······在路過那些士兵身旁的時候,張遠停頓了一下,這就是野蠻的惡魔和文明的人類的爭鬥?“落後,野蠻的處理方式。”這是張遠對這件事的唯一評價,不是野蠻是什麼?文明人與野蠻人的有什麼區別,很多人知道,但卻說不出來,因爲他們不懂得文明與野蠻的真諦。
文明人與野蠻人的區別在於:文明人左手握刀,右手握筆;而野蠻人則雙手都握着刀。所以,文明人左手用刀砍人的時候,右手用筆可以寫成‘征伐’。當文明人被砍的時候,右手的筆則可以寫成‘侵略’。而野蠻人無論是砍人還是被砍,只有屍體可以做證,當屍體化成白骨,白骨化成灰燼,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還有誰知道?你眼中的文明人?所謂的文明與野蠻之間只不過隔着一張薄薄的紙而已。在相同的殺戮面前,把這層紙捅破,文明與野蠻其實都是血紅色的······但是至少文明人知道什麼叫做遮羞布,什麼叫掩飾真相,什麼叫捏造事實,這就是爲何文明能凌駕於野蠻之上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