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
方致遠是被方曾給抱起來搖醒的,他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才十歲的孩子,早就疲憊不堪了。要不是心中有口氣撐着,恐怕生病都是可能的。現在心事解決了,心情放鬆了,自然就困了,在騾子車上就眯着了。
方曾心中有些愧疚,畢竟是自己前些日子的不管不顧,讓外甥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外甥還是個孩子,這個身子骨那還受得了。以後,還得買些肉食給他好好的補補,他阿麼在的時候,外甥的臉上可從來都是紅撲撲的,那像現在白的嚇人。
所以,他看着方致遠睡着了,也就沒喊醒他,只是用自己的外衣給他蓋上,怕他着涼了。等到了村上,他先送了林信回去,麻煩他給請個風水先生,好選個日子早些把他哥的墳給遷出來,他可是一天也不想和李富一家有關係了。
而等他到家,方致遠還沒醒。方曾想了想,就打算把他抱進屋子裡睡覺。等他燒好了飯和熱水再叫醒他。可他剛剛纔上手,方致遠就醒了。睜開了迷糊着的眼睛,揉揉眼睛,帶着睡醒後獨有的孩子氣對着方曾問道:“舅舅,我們到家了嗎?”
方曾心軟了軟,抱着他說道:“到了,舅舅這就帶你回家。是不是累壞了,你先睡覺,等舅舅把菜燒好了,你再起來吃。這個天早晚涼,舅舅先抱你進屋。”
方致遠心理年齡可不小了,怎麼好意思讓方曾抱着,他跳了下來,活動活動手腳,對着方曾說道:“舅舅,我是大人了,不用你抱。我幫你拿東西吧。”說着就領着一個裝在肉的籮筐往屋子走。
方曾也沒攔着,他把東西放好,把騾子喂好。
方致遠知道方曾的家是今年才造的,是方曾的阿麼,也是他嬤嬤爲着給方曾娶夫郎特意起的。方家是祖傳的獵戶,早些年,方曾的爺爺從外面落在了林家村,在這兒娶了夫郎,生了個小子,安安生生的過起了日子。
而方家是外來戶,所以住的就比較偏了,在山腳下,離着村子中心要走一炷香的時間。本來,方家是三間泥胚瓦房,在方家村不上不下,算的上中等。到了他家嬤嬤那邊,他家就一個漢子一個哥兒,人丁不旺。好在他嬤嬤是林家村本村的哥兒,也就是林信的姑爸爸,在村子裡也不怕別人欺負。
要說方曾長的也是五官周正,身材高大,家裡也算中等。那些哥兒也不至於也個也瞧不上他,可方曾的爹,前些年出了意外去世了。家中就剩下了方曾的阿麼和兩個孩子,日子過得自然緊巴。
而幸虧方升那個時候已經蠻大的了,也能幫着做事了。家中倒是挺了過了,可鰥夫門前是非多,你不找事,事來找你。那些長舌的哥兒們,最喜歡的就是講是非。方升的阿麼林阿麼不是個軟性子的,很是鬧了幾場,是把那些人給教訓了一頓,可他自己的名聲也壞了。得了個潑辣的名,彪悍的聲。
方升那個時候也不是沒有本村人想娶,可都礙於方家林阿麼的威名沒人敢提。那些未婚漢子的阿麼怕方升有樣學樣,到時候娶進門來壓住自己的兒子,不受自己管制。這才留到方升歲數大了,由他舅舅做主,嫁給了外村窮些當沒阿麼的李富。
而到了方曾娶親的時候也是如此,別人畏懼林阿麼的威名,怕他這個惡嬤嬤,沒人敢講這個媒。也是林阿麼太會過日子了,本來方家就只有兩塊山地和些菜地,那些村裡人都是地裡刨食的,看這家人就怎麼樣就要看看他就有沒地。有地就有糧食,有糧食就餓不着。
可林家村人多地少,他們方家又是獵戶出身的外來戶,就是那兩塊山地還是林阿麼當年自己開的荒,佔的自家的份額。所以 ,在村中人看來,方家窮還有個惡嬤嬤,嫁給方曾自家的哥兒吃苦不說 ,還貼補不了孃家。
早些年還有些貪圖聘禮的來找上林阿麼,可那些人家的哥兒哪有什麼好的。林阿麼就這麼一個小子,在他眼中方曾那是頂頂好的,怎麼能配這樣的哥兒。狠狠的說了一通,倒是把那些打歪主意的打發了,可也傳出了林阿麼眼光高,看不上村裡的哥兒。爲此,方曾就成了老光棍一個。
回想完全過程,方致遠有些哭笑不得。就他所知,方曾很是會賺錢。早些年,他還小就上山去找些山珍和下個陷阱逮些小野味,然後去鎮上賣了。那個時候方致遠還小,方曾喜歡他,經常從鎮上給他帶些好吃的。
而等方曾大了些,身手很是不錯,那些大獵物一年也能打上幾回。家裡有山地種些粗糧除了交稅剩下的也夠吃了,那些賣獵物和山珍的銀錢林阿麼都攢了起來。等到了方曾救了鎮上的陳掌櫃,家中賣野味價錢也更好些,銀錢漸漸的也多了不少。
就是林家村,除了里正林信家還有幾戶地多的富戶人家,方家也能稱的上了。可惜,林阿麼太會過日子,太會財不露白,每每衣服穿舊的,主食吃粗糧,除了自家打回的野味,從來不買肉,讓人都認爲方家窮。
今年,眼看着大齡兒子還未成親,林阿麼聽了自家哥哥的勸,狠狠心造了五件大瓦房,青磚灰瓦的,看着就非常的氣派。在村子裡也算上好房子了,就爲這吸引那些哥兒,表示自己家還是有底子的,你們嫁進來也不會吃苦的。
可惜,房子剛剛造好,林阿麼就生病去世了。
五間房子,還加兩個後罩房,因爲只有方曾一個人住,就住了東廂房一間。西廂房是留給方升回孃家住的,現在就歸了方致遠。而其他的房子都放了些糧食和雜物,顯得很是空空蕩蕩。
在廚房,方曾把五花肉燉了,想了想,還煮了一小鍋的白米飯。方致遠去的時候,肉已經飄出了香味。方致遠吸吸鼻子,擦擦自己的口水,一摸肚子,更覺得餓了。
方曾看着自己外甥的小樣子笑了笑,從鍋裡撈出一塊燉熟的五花肉給了方致遠,說道:“來,虎子,吃塊肉墊墊肚子。飯馬上就好了!”說話間,肉就被方曾塞到了方致遠的嘴裡。
肉是那種肥瘦相間的,一入口就滿嘴的油,軟軟的,滑滑的,香的把方致遠的肚子引的更餓了。一塊下肚,方致遠添了添嘴巴,對着他舅舅討好的說道:“舅舅,你做的肉真好吃。”那小模樣看的方曾直笑。
舅舅外甥兩個就在廚房的小桌子上吃了。一大碗燉肉就是今天的主菜,方曾他自己盛了淺淺的一碗白米飯,拿了三四個粗糧餅子。然後給方致遠盛了滿滿的堆尖的白米飯,端給他說道:“虎子,舅舅記得你喜歡吃白米飯,今天舅舅煮了一鍋,給你吃個夠。看你這些日子瘦的,舅舅一定要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方致遠看着香噴噴的白米飯,添了添嘴巴。在原身的記憶中,這兒是的地能種水稻的好田卻是不多的,鄉下誰家不是收了稻子去鎮上賣了換錢。就是留些也只在有客人或是節日中才會燒上一小鍋。畢竟,一斤白米能換十斤粗糧,哪家捨得平時自己吃。
就是方升再疼孩子,也不過是一小把白米摻上大部分的粗糧做出的混合米飯罷了。就是這樣在村子裡就是讓人羨慕的了,方升隔上幾天煮上一回,自己是捨不得吃一口,都給他和李富吃。
而林阿麼雖然比較小氣,可對着唯一的外孫卻很是慈愛,他自覺對不住兒子,對着外孫很是寵愛。每年都要換上一些白米,等着外孫過來,就煮上一碗給外孫解解饞,方曾和方升兩個也都是沒有的。
方曾今天的白米卻是方致遠看着買的,就那麼一斗白米就要了七百個大錢,方升做豆腐做上十天也只不過賺這些錢,還是有了酒樓生意之後。平常人家一兩個月還不知道能不能掙到,大米對着方曾和他現在還算是高檔品。
所以,在看着方曾的動作,方致遠心中才感到暖暖的。方曾一定是怕吃兩樣的飯,讓他難受,他這才盛了一小碗陪着自己吃,那粗糧餅子纔是他的主食。剩下的白米飯,方致遠敢打賭他是不會再吃一口了。這樣做既把的好的留給了自己,也不讓自己覺得難受,一個大老爺們這麼關心自己,讓一來就碰到李富那樣的親人的方致遠感到了溫馨,對着方曾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敬重與親近。
方致遠畢竟不是真正的十歲孩子,他也沒說什麼,而是拿起一個粗糧餅子放在碗旁,打算就着菜吃。方曾看了說道:“虎子,鍋裡還有那沒多白米飯,這餅子以後吃也是一樣的。”
方致遠調皮的笑笑:“舅舅,我也想吃粗糧餅子。鍋裡還有那麼多飯,正好我們明天早上再吃一頓。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你要是不吃,我就不吃。舅舅,我可就是賴定你了。”
方曾心中很高興,自己的外甥在關心自己。他知道這是孩子的一片心,也不再和他說,心中卻是想着要多上幾次山,找些獵物賣出些銀錢,多買些也省的外甥吃不好掛記着自己。
雖然只有一盤燉肉,可方致遠吃的卻是格外的香。他從沒覺得白米飯配着燉豬肉這麼好吃。滿滿一大盤子的燉肉,他們兩個就吃了乾乾淨淨,最後的湯汁還泡了米飯,他就着用吃了半碗。
摸摸自己的圓滾滾的小肚子,方致遠確定了自己的近期目標,天天都能吃上白米飯配燉肉。看着沒什麼傢俱而顯得空空蕩蕩的家,方致遠發現要過上天天吃肉的日子,最爲重要的還是得掙錢。
想吃肉先掙錢。方致遠開動他的小腦袋瓜子,準備好好想想。
這個時候,林信帶着他家的兒子大壯來了方家。方曾趕緊迎了出去,笑着說道:“林大哥,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大壯,你進去和你虎子哥哥玩,今天你方叔可買了好吃的小點心,讓你虎子哥哥給你拿。”
然後對着屋子裡的方致遠說道:“虎子,大壯來找你玩了,你帶着他玩好,把今天買的吃的給大壯拿些。”虎子經常來林家村玩,跟大壯和熟悉,大壯高興的眼睛就往屋子裡看,但還是看了看自己的爹。
林信和方曾遠本就是表兄弟關係,在方家也很熟悉,倒是不反對大壯去找方致遠。大壯看他爹答應,一個蹦子就跑到了方致遠那兒。
方致遠是知道大壯的,今年才七歲,是李虎以前的小尾巴。大壯長的人如其名,壯壯的憨憨的,看着圓鼓鼓的小腦袋很是可愛。他笑嘻嘻的對着方致遠說道:“虎子哥,你怎麼這麼多天都沒過來了。方叔上次可說了,這次你過來就帶我們到山上玩。現在山上的果子都熟了,我們要去的話肯定能找到不少。”
方致遠拿了些小點心和糖出來給大壯裝口袋裡,大壯有些不好意思。拿零食裝口袋一般都是大人對着小孩子做的,以前他和方致遠就經常被方曾裝口袋,現在看着方致遠的大人款,大壯有些害羞了。
方致遠多大了,看出了大壯的小別扭,轉移話題的問道:“大壯,你爹這麼晚了來有什麼事情,你知道嗎?”
說到這個,大壯來了精神說道:“當然知道了,虎子哥,我爹今天回家說去找了趙家村的那個趙天師,說什麼明天就是好日子,宜辦好白喜事。”
方致遠知道,這是在說他阿麼遷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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