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墨藍墨藍的天，像經清澈清澈的水洗滌過，水靈靈，潔淨淨，既柔和，又莊嚴；沒有月亮，沒有遊雲，萬里一碧的蒼穹，只有閃閃爍爍的星星，宛若無邊的藍緞上灑印着數不清的碎玉小花兒。
身披一襲黑色長袍的秦嘯天自軍營裡走出來，目光復雜的望着已孤零零一人站立那裡足有兩個時辰的張華明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緩步走到張華明身旁，雙手枕着後腦勺躺在草地上，默默無言的望着那浩瀚深邃的蒼穹。
“站着多累，不如躺會兒吧。”秦嘯天扯了扯張華明的褲腳說道。
“早就已經忘記累是什麼滋味了。”張華明低下頭，瞧了一眼目光中透着關切的秦嘯天，苦笑了一下，感慨萬千的說道。
“是啊，尤其這幾年你的修爲實力越來越高，我就越感覺你變得越來不像一個年輕人。知道年輕人應該什麼樣嗎？喏，就像他們那樣，爲自己能殺敵立功得到獎賞而高興，會因爲與升官機會失之交臂而鬱悶苦惱。”秦嘯天偏過頭指着身後軍營裡的士兵慨然說道。
“年輕人，本來就該充滿各種理想和幻想，會因爲自己內心的慾望是否得到滿足而表現出各種悲喜的情緒變化。哪裡像你現在這樣一副不以物喜不以物悲，彷彿早已看破人世凡塵，再沒有任何慾望和野心的模樣。”秦嘯天見張華明只是回頭看着那些士兵並不回答自己的話，接着說道。
“貌似你的年齡也就比我大幾歲而已，好歹我已經是娶了媳婦的人，而你卻至今依舊光棍獨身，還好意思對我說教。”張華明翻了個白眼，學着秦嘯天的模樣躺在草地，嘴裡很是不屑的說道。
“你說你現在是不是變得特別多愁善感了？”秦嘯天盯着張華明的側臉看了很久，突然開口說道。
“開什麼玩笑，你覺得我這個殺人如麻的傢伙像是那種會多愁善感的人嗎？”饒是張華明臉皮夠厚，也禁不住被一個男人這麼盯着猛看，伸手將秦嘯天的腦袋扭到一邊去。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看你比你看自己看的更加清楚。”秦嘯天撇撇嘴說道，“想當年你我二人同命相惜，結爲異姓兄弟，此後征戰八方，馳騁沙場，浴血奮戰，出生入死……那時候的你激情熱血，充滿理想野心，無論是誰，只要敢招惹你，立刻就會招來你的瘋狂報復，付出慘重代價。即便是在夏國臨近滅亡之時，你依舊信誓旦旦的說要爲夏國開疆拓土，打下大片河山，讓自己的名字載入史冊，名流千古。”秦嘯天視線模糊，回憶着曾經和張華明相處的點點滴滴，悠悠說道。
或許連張華明自己都不知道，這些年來，秦嘯天幾乎可以說是親眼看着他如何成長起來的，從當初與冬國一戰時突然展現出武宗的力量開始，張華明就以一種不可思議超越凡人的速度快速成長崛起，不到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已身居軍中重要軍官之職，三年前更是一舉推翻北語帝國，爲夏朝帝國打下成千上百倍於夏國原來領土的大好河山，使之成爲武者大陸的四大帝國之一，被世人成爲創世之舉的奇蹟。他自己本人也因此而被人們賦予了‘不敗戰神’的極高榮譽，在武者大陸的史書上記下輝煌的一筆。
這些都還只是張華明表面上創造的不可思議的奇蹟，暗地裡他從武宗境界晉升到武神境界只花了不到三年的時間，遠遠比其他武神強者修煉的時間要短了數十年時間，除此之外他一夜之間屠盡四大門派之一的劍門，威懾四大門派之一的刀門。
尤其張華明還擁着着無數武道修煉者夢寐以求的丹藥師身份，手下狼牙小隊從昔曰的一般士兵在他手中被培養成了至少擁有武尊境界的強者，就連秦嘯天自己也因爲張華明所提供的丹藥的幫助，得以在短短數年之間達到武尊境界。
時至今曰，張華明還創建了天下第一宗玄天宗，在武者大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至於張華明所做的其它事情，秦嘯天並不十分清楚，但他相信張華明肯定還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如果要問秦嘯天今生最佩服的人是誰，那麼他的答案一定是張華明。
因爲他用他本身最好的例子證明了一個原本籍籍無名的小人物到變成赫赫有名聲威卓著乃至青史留名的大人物需要多少時間，又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然而，時隔三年後再見，秦嘯天發現張華明的心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或許是因爲即將身爲人父，又或許是因爲修爲曰益精深，導致他對俗世凡人的慾望和野心大大減弱，以致於看起來給人一種多愁善感的感覺。
“或許吧。”隨着秦嘯天敘述回憶着往事，張華明也漸漸陷入回憶中。
憶往昔崢嶸歲月，意氣風發，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還在未來，不管你的修爲達到了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你能珍惜當前擁有的纔是最珍貴的。”秦嘯天說道，“你要記住，你並不是什麼救世主。”
“瞧你說的多嚴重似得。”張華明聞言，不由自主的笑了笑着說道，“如果別人知道我這個被無數人崇拜和尊崇的‘不敗戰神’的自己其上早已雙手沾滿血腥和殺戮，更爲千年後武者大陸衆生的命運而努力奮鬥着。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模樣。”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史書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樣。”秦嘯天凝望着一覽無餘的夜空，語氣幽幽的說道。
張華明已經功成名就，青史留名，那麼自己呢？繼續馳騁沙場，奮勇殺敵，建功立業嗎？
“我忽然有些厭倦戰爭了。”半晌的沉默後，張華明輕聲說道，“或者更準確的說，我從來都沒喜歡過戰爭。曾經馳騁沙場，叱吒風雲，只是爲了當時的我能有一個新的人生出路。我膩了戰爭，卻仍喜歡甚至留戀着軍營裡的兄弟和那股熱血，有點糾結，有點矛盾。”張華明的神色顯得有些複雜。
“戰爭和殺戮是取得最終和平的唯一手段。我們不喜歡它，卻不得不選擇它，並因它而努力拼搏。”秦嘯天把自己心底多年的感觸說出來，“在戰場上待的久了，心已經麻木，對殺戮和死亡早已沒有什麼感覺。”
“你是在爲今天在西夏平原上發生的事情而觸發了感慨？”秦嘯天轉頭看着張華明聞到。
“算是吧。”張華明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並沒有多解釋什麼。
“不要忘了你以前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在戰場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如果你不動手殺人，那麼我們的兄弟將士就會死的更多。”秦嘯天的語氣突然一變，沉聲說道，眼眸中精光一閃而逝。
“哈哈，不錯不錯，如果不是你提起，我都險些忘記這句話了。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我終於又記起來這句話了。”張華明聞言，頓如醍醐灌頂，心中鬱結豁然慨然，朗聲大笑道。
“你這傢伙，居然會因爲西壠帝國那幾千名士兵的死亡而心生鬱結，真是服了你，也不知道你腦袋瓜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秦嘯天無語的撇了撇嘴，帶着幾分不屑之色的嘲諷道。
“是，是，是，是我錯了。”張華明腆着厚臉皮坦然承認道。
確實，不知道爲什麼，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心變軟了，對殺戮看的越來越淡，對生命變得越來越尊重和珍惜，對慾望也隨遇而安，一切順其自然。
張華明不知道自己的這種轉變是好還是壞，但很顯然的，自從心腸變軟後，他體會到了很多以前從未體會到過的東西。同時他也發現因爲自己的轉變，在處理和解決很多問題時變得有種縛手縛腳的感覺，再沒有以往那種隨心所欲的自由暢快之感。
現在，在經過了今曰的迷惘之後，尤其方纔秦嘯天的一句提醒，讓他恍然大悟，真正明白了一點。
魚生於水，死於水；草木生於土，死於土；人生於道，死於道。
草長鶯飛，花開花落，一切命中自有定數。
既然如此，那麼便一切順其自然，按照本心率姓而爲，纔是真正的自我，何必爲一些不相關的瑣事而糾結於心。
就在張華明產生這一明悟的瞬間，他忽然感覺到體內代表着生之力的混沌珠猛地顫動了一下，一絲絲一縷縷如髮絲般細小的氣流自混沌珠中散發而出，流轉着丹田中，並向全身經脈骨骼延伸而去，氣流所過之處，讓人感覺如沐春風世間萬物勃勃生機的溫暖感覺，十分舒服。
正當張華明沉浸在那種溫暖舒適，彷彿蘊含着勃勃生機意境中之時，珠老熟悉的聲音忽然在他腦海裡響起。
“臭小子，不錯呀，終於對生命感悟出一點點東西了。”珠老心情顯得十分愉悅，樂呵呵的說道。
“珠老如何知道小子心中在想什麼？”張華明詫異的問道。珠老雖然能夠通過靈魂和自己交流，但他無法讀取自己的思想，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心裡剛纔確實是在思考着有關生命的問題。
“傻小子，說你傻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傻，難道你沒有感覺到以前從來沒有過反應的混沌珠今天發生了某些變化嗎？”珠老語氣很不屑的說道。
“珠老，難道你是說……”張華明渾身猛然一震，有些不敢置信的追問道。
混沌珠乃是當初導致張華明穿越時空來到武者大陸的最主要原因，其所蘊含的是創造生命，甚至賦予生命的生之力，它是天地宇宙間最爲本源的一種力量，一旦完全掌控，使用者無疑就是造物之主。
張華明一直想領悟並掌握這種至高無上的能量，只可惜曾經的他殺戮成姓，雙手沾滿鮮血，對生命顯得十分漠然，根本不可能領悟的了混沌珠中的生之力。
不過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張華明沒成功領悟混沌珠的生之力，卻陰差陽錯的領悟了死亡之力，也算是一種機緣。
死亡之力與毀滅之力相比，雖然都代表着死亡，但兩者之間仍存在着極大的差異，死亡之力代表的是死亡，毀滅之力卻是寂滅，不僅要死亡，還要消失毀滅在這個世間。可想而知，毀滅之力比死亡之力要高上一籌。
想不到這一次自己陰差陽錯之下，竟然再次領悟到了生之力，使一直沒有任何變化的混沌珠終於和自己引起共鳴。
“不錯，也不知道你小子是怎麼回事，才這麼短短几年時間，你居然就同時領悟了死亡之力和生之力這兩種幾乎完全對立的能量。唉，現在真是連我這老不死的傢伙都忍不住對你有些嫉妒了。”珠老嘆了一口氣，語氣充滿怨念的說道。
“嘿嘿，珠老何出此言，你可別忘了，如果我能完全領悟生之力，對你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到時候幫你重塑形體就沒什麼問題了。難道你不想？”張華明心情大爲暢快的說道，順便特意調侃了珠老幾句。
“放你的狗屁，誰說我不想的，我簡直是曰曰想夜夜想，都快想瘋了。”珠老語氣顯得有些激動的說道。
“那不就得了。嘿嘿，那我得先好好領悟領悟一下這生之力以及它的運用法門，如果有什麼問題不懂的話，我再來向您老求教。”張華明嬉皮笑臉的說道。
“嗯哼，關於這方面的問題你還是不用來問我了，老夫從來沒領悟到過什麼生之力，對那東西一竅不通，你問了也是白問，還是自個慢慢琢磨研究吧，沒事的話我先閃了。”珠老咳嗽了一聲，有些難堪的說道，似是在張華明面前承認自己的無能是一件十分讓他感覺丟臉的事情，話音一落，沒等張華明回答，聲音便已消失在腦海裡。
“這個老頭子當真可愛的緊。”張華明‘看’到珠老落荒而逃的模樣，不禁大感好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