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搖搖頭,道:“你到底是誰?”
女人嫣然一笑,用一種玩味的語氣說道:“你不打算過去了嗎?”
顯然,這是答非所問的,但許墨卻沒有任何的不適,彷彿覺得這樣回答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到底是誰?”他又問了一句,同樣的句子,同樣的語氣,與開頭想必,幾乎一模一樣,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說這句話時,身上激盪而出的劍氣,就像噴涌的泉水一般,爆發了出來,又如澎湃的潮水,洶涌而去。
而女人,女人就像暴風驟雨中的一葉扁舟,在風雨飄雨中左搖右晃,但絲毫沒有傾覆的意思。
她很穩,穩的不可思議,穩的讓許墨驚訝而不知所措,這是許墨晉升爲融魂期之後,首次出現這種感覺。
老實說,這並非一種好的感覺,處處盪漾着不適與怪異。
“我叫玉姬,是北山的妖王。”
在這空靈的山谷中,女人的聲音在四山之間迴盪,充斥着詭異氣秘之感,令人心神動搖。
許墨倒吸一口涼氣,終於知道面前的人的身份了。
妖王,一個響亮的名號,北山的妖王,又在響亮之中夾雜了赫赫聲名,讓人無法忽視,無法不動搖。
妖王,可都是融魂後期之上的妖,而面前的玉姬,許墨估計她最少也是融魂中期的高手。
可不要小看中期和後期的差別,在融魂期這個層次上,任何一個階段的差距都是天差地別的。
反應在人類上的話,融魂中期的人族擁有兩件融魂的魂寶,而後期則有三件。
許墨眯縫着眼,狹窄的縫隙間,射出兩道寒光;下一刻,黝黑凝重的重劍出現在他手中。
玉姬笑了,輕笑。
漂亮的女人也有更漂亮的時候,玉姬不笑時,已經算是一個漂亮的女人,當她露出微笑,就如百花盛開一般,讓人不能直勢。
有那麼半秒種,許墨有些心笙搖曳,就是這半秒的搖曳,讓他失去了對玉姬的鎖定。
玉姬消失了。
當許墨的重劍刺到時,只剩下緩緩飄落的花瓣,她的人,消失在紛飛的花瓣之中。下一刻,許墨感覺到身後有寒氣襲來,下意識的一躲。
刀光閃爍,兩把薄如蟬翼的柳葉刀,劃破了空氣,從他面頰之上一掠而過,驚起他一身冷汗。
(好快的刀,好靈巧的刀。)
一連兩句暗歎,說明了許墨對玉姬的推崇。雖然隸屬兩個陣營,但許墨不得不承認玉姬的刀有一種奇異的魔力,這已經不僅僅是一種單純的快,在快的同時還能讓人感覺到靈巧。
兩把柳葉刀在空中上下翻飛,舞出的刀花眼花繚亂。若是旁人,哪怕同樣是融魂中期的高手,此刻也難以抵擋,但是許墨——
有了入微能力,無論對手耍出多少花招,他盡能去僞存真,看的清楚而明白。
一劍。
最普通的一劍,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這世間最最普通的一記挺劍直刺,就破解了玉姬的花招。
速度、力量、精度,無一不是上上之選,這一劍刺出,就連玉姬也心中驚訝。
(他是怎麼辦到的。)
玉姬心中驚訝,但手上卻不滿,連忙變招,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從劍鋒之間掠過,不帶任何煙火氣息,就像一隻翩翩飛舞的蝶。 WWW⊙ t tkan⊙ C〇
這一閃衝鋒顯示了她的身法,而接下來的一刀,卻現實了她的決絕。
沒有理會橫掃的劍,這一刀徑直向許墨的額頭削來。
許墨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若不變招,說不得會被對方削掉額頭,若是變招,平白失去了一個取勝的機會。
生存或死亡,五十對五十的機會,就看他敢不敢賭。許墨是個一勇無前的人,但並不代表他是傻子,五十對五十的概率看似不小,但同樣,危險係數也極其巨大,若是身處絕境,當然應該一搏,但此刻的許墨並不認爲自己到了必須要去賭運的時刻,所以他選擇了變招。
鐺的一聲,兩把柳葉刀砍在回防的劍身上,隨着劍身劃過,摩擦出一段絢爛的火花。
許墨微微一笑,說道:“果真是厲害的刀法,北山妖王名不虛傳。”
玉姬冷笑道:“糾正一下,我不是北山妖王,我是北山的妖王。北山妖王只有一個。”
“誰?”許墨皺眉道。
玉姬笑了,笑的譏諷而冷酷。
“恐怕他正帶領着妖獸大軍攻擊你的明溪村。”
玉姬一提到明溪村這三個字,許墨臉色驟然一變,立刻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當下也不再廢話,運起重劍攻來,同時開啓了吞噬武魂。
若是換個時間,換個地點,他倒是有不小的興趣和這個漂亮的女人切磋。但此時此刻,他卻完全沒有這樣的心思,只想着用最快的速度擊敗對手。
玉姬見許墨亮出武魂,不禁眉頭微蹙。
她雖見多識廣,但也沒見過像是吞噬武魂這種奇妙的武魂,感覺不出多少蘊藏的力量,卻在無時無刻的吸收周圍的天地元氣,就連她柳葉刀上的真氣,也被奪去了不少。
可玉姬畢竟是玉姬,雖沒見過這種武魂,但也明白吞噬武魂的厲害,當下抱元守一,總算是止住了傾瀉而出的真氣。
許墨見對方瞬間反應過來,不禁心底嘆息,暗道:“若是再晚一些就好了。”高手相爭,不但往往是一瞬間能決出勝負,任何一絲真氣都是勝負重要的籌碼,若是玉姬晚幾分鐘反應過來,許墨就有必勝的把握,現在,也只是六層而已。
六層不對,但也不算少,足以讓許墨冒險了。
從骨子裡來說,許墨是一個喜歡,並且善於冒險的人,他知道什麼時候壓抑自己的性格,什麼時候徹底的釋放出來。
好比之前,他就壓抑了衝動,而此刻,卻徹底的釋放。
他的劍就如同狂舞黑蛇一般,化出了漫天的劍影。這本不是重劍的精髓,但許墨用劍講究一個隨心所欲,並不拘泥於某一種劍法,也不拘泥於某一種劍式,正是這種大紅天馬行空,才讓他將劍法練到了現在這種境界。
這狂舞黑蛇一般的劍式將玉姬壓的喘不過氣來,如果說之前,她還認爲自己融魂後期的實力對付許墨佔據了絕對優勢的話,顯然她已明白,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絕不是普通的融魂中期武者。
融魂期之前,同等級的人類是不及妖獸的,但融魂期之後,由於融合魂寶的原因,人類與妖獸的差距開始縮小。
若是人類擁有極品魂寶,就算同等級的妖獸也不是對手,許墨的玄鐵重劍雖只是一件黃級魂寶,卻是他親手參與打造,用他的鮮血祭煉而成,與他血脈相連的一把重劍。
這樣一把劍,就算玄級的魂寶也未必能比,再加上許墨對於劍法超人一等的領悟,這纔將玉姬壓住。
玉姬不是沒有想過反攻,但她的反攻就像巨浪駭浪之中,逆浪而上的細碎浪花,被瞬間吞沒,沒有起到任何效果,甚至沒有沒有阻礙。
在大勢面前,任何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
隨着時間的流逝,許墨的黑色劍圈越來越大,玉姬的白色刀網越來越小,許墨也越來越揮灑自如,玉姬卻越來越小心翼翼。
一個是盡情發揮,一個是瞻前顧後,這前後之見的差距也就愈發巨大,玉姬雖真氣更加深厚,但爲了抵擋許墨的攻擊,所消耗的真氣也超乎她的想象。
(不行,再這樣下去,最多半個時辰,我就會消耗殆盡了。)
其實玉姬尚可以堅持很久,但吞噬武魂的存在卻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此刻她真氣以抱元守一的方式運行,刀氣凝在刀身上,含而不乏,所以對方吸不到她真氣。但若真氣持續消耗,到達一個臨界點時,她就難以維持抱元守一的狀態,那時真氣傾瀉而出,用不了多久她就會落敗。
這也是玉姬擔憂的原因,再這樣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她不禁有些埋怨自己,若是當時多找幾個妖王來守護這條山路,是否會更好?
她下意識的否定了這個相反,在寬不過兩尺的石樑上,再來多少人都沒有意義。只她一個,能守住便是守住,守不住也沒有辦法。
玉姬雖處在危險之中,但也不是完全無計可施,好比此刻,她拼着被許墨的劍法掃中肩膀,將柳葉刀傳到許墨面前,許墨重劍向上一撩,正打在刀身上,兩把柳葉刀立刻脫手而出,高高的飛旋在空中,玉姬卻藉着這股反震之力跳出劍圈之外。
就見她跳在一處隆起的大石頭上,眼神冷峻的凝望着許墨。
“厲害,果真是厲害,沒想到北山還有你這種高手。”
許墨不知她要做甚,有意向前,卻又有些忌憚,只能手持重劍,暗暗戒備道:“我不知你是什麼意思。”
玉姬笑了,道:“拼招式我不是你的對手,比武力我更加不堪。”
許墨皺了皺眉,道:“這麼說,你是放我過去了?”
“放你過去?”玉姬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大笑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笑容忽然一收,她冷冷的道:“對不起,辦不到。”
許墨冷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想怎麼對付我。”說話間,便做出一個挺劍直刺的起手式。
玉姬眼波一動道:“我也怎麼對付你,你很快就明白了。”
許墨正想說話,卻見玉姬原本清晰的身影震動起來,變得模糊不清。
許墨正疑惑間,就見身邊的場景驟然一變,他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庭院之間。
庭院裡沒花,卻花香四溢,庭院裡沒人,卻傳來人的腳步。
這腳步輕而柔,就像體態婀娜的女人漫步在雲端,這腳步亮而緩,彷彿一泓清泉,淌過石邊。
這聲音熟悉,熟悉到許墨微微閉眼,彷彿像是耳畔親切的低吟,當他睜開眼的時候,濃霧中,有一個女子施施然走來。
薄衣輕紗,長裙曳地,曼妙的身子彷彿月宮仙子,落下人間,又似天山瑤池,人間投影。
當看清這個女人的臉時,許墨卻怔住了,就像被人釋放了定身法一樣,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神裡盡是癡迷之色。
許墨心境開闊,胸懷磊落,就算在漂亮的女人,也不能讓他如此失態,這天下間能讓他這樣失態的女人恐怕只有一個。
聶青青。
就是這施施然而來的女子,芭蕾舞演員一般的小巧面龐上,帶着精製而典雅的笑容,兩隻眼睛眯成兩條縫隙,就像天空中彎彎的月亮。
“青青。”
許墨喃喃濘語,話到一半,卻猛地清醒過來。
“不對,不對,你不是青青,你不可能是青青!”
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實,即便再真實的畫面也可能是虛妄,那觸覺呢?
聶青青搖搖頭,伸出右手食指,輕輕按在許墨脣間,聲音戛然而止。
就是這種感覺,溫暖而明媚,彷彿驅散冬日嚴寒的一米陽光,又如同淌過石間的一泓清泉。
寧靜的,溫柔的,令人沉迷的,讓人魂牽夢縈的,彷彿在天邊的,又像是近在眼前的。
許墨的眼睛模糊起來,張開雙臂,將聶青青抱在懷裡,那熟悉的溫暖幾乎讓他確定了面前這個女人的身份。
可是——
真是嗎?
他內心深處尚有一絲下意識掩飾的疑慮,但很快便被一種名爲喜悅的感情沖淡。
“是我,許大哥,真的是我。”
聶青青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澈飄逸,讓人彷彿置身於雲端之間。
許墨溫柔的凝望着她的眼睛,牢牢抓住她的視線,一字一字的說:“青青,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記得自己明明在與人相鬥,爲何會忽然出現在庭院中?
他不明白,疑惑,試圖解惑,卻又不敢,不願,生怕得到一個自己不想要的結果。
人都是這樣,當美妙的事情發生在眼前,即便懷疑這一切都是虛妄的,也希望它永不過去。
聶青青嘆了口氣,望着許墨柔情似水的眼睛,和聲道:“許大哥,你忘記了嗎?”
許墨詫道:“我忘記什麼了?”
如果這世界上有人能抹殺他的記憶,那就是神了,那這個世界上沒有神,早就沒有,他根本不記得發生過什麼遺忘的事情。
“你真的忘記了。”聶青青臉色黯然,眼神裡帶着失落,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將她摟在懷裡,好好安慰一番。
可許墨並沒有這樣做,他是一個冷靜的人,即便再沉迷於情感之中,也會在內心深處保持着一分冷靜,有時就像人格分裂,一個人分裂成兩個人格,其中一個沉溺享受,另一個淚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