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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拳雖然不是全力而出,但對於大山來說,卻無異於遭受到一次重擊,立刻就倒飛了出去。

“大山!”莫有玄跑到大神身邊,將他扶起,微一把脈,便知此刻他體內亂的出奇,也不管搖搖欲墜的劉老從腰間掏出一粒丹藥給大山服下。

丹藥入口即化,大山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

“還好,還好。”莫有玄大喘着氣道,若剛纔他再晚一步,許墨就有性命之憂。可是劉老卻利用這一點時間,倉皇逃竄而去,很快,背影就消失在了遠方的天際。

莫有玄看了一眼重傷的大山,搖了搖頭,嘆息道:“看來今夜是趕不回去了。”

明溪村,夜色安靜的有些過分。

疲倦正如潮水一般,侵襲着顧老爹的神經,現在已近丑時,是人類一天中最疲倦的時刻,他也很想倒頭睡下,可偏偏重任在身,不敢有絲毫大意。

他半靠在牀邊,想要睡,又不敢睡,眼睜睜的坐着。這種滋味實在是磨人,他已經嘗試過很多次了。

沒有聲音,那些能夠發出聲音的東西,彷彿都死去了一般,明亮的月光將夜色的寂靜烘托的淋漓盡致。

按理說,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種情況下,是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的,但顧老爹卻篤定了一定會有事發生,而且就在今夜,或許就在之後的一兩個時辰內。

一隻貓穿過橫街,沿着屋檐下的陰影,懶洋洋的攀上了窗框,在窗口瞪着綠油油的眼睛,凝望着顧老爹。

顧老爹也凝望着這隻貓兒,一眼不眨,彷彿這貓兒的眼中有他所想要知道的事情。

有那麼幾秒鐘,這一人一貓相互對視着,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發生聲音,彷彿被這安靜的夜色所融合,變成了寂靜的一部分。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老爹終於皺了皺眉,喃喃自語道:“時間到了。”

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音。

“喜兒,是你嗎?”顧老爹說。

“爺爺,是我。”喜兒的聲音傳來。

“出事了嗎?”顧老爹平靜的問。

“村口發現妖獸。”喜兒回答。

顧老爹閉上眼,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去叫醒崔晨,就說它們來了。”

顧喜兒沒有迴應,但顧老爹聽到了她匆忙離去的腳步聲。

她走了,連一句迴應也不來級,她知道事態的緊急,知道早一分鐘通知崔晨,明溪村就會多一份生路,她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所以當她到崔晨所住的廂房門口,被兩名鐵甲士攔住的時候,粗暴的推開了鐵甲士的手。

“崔晨,快給姑奶奶我起來!”

燈亮,門裡傳出崔晨的聲音:“這誰啊,大半夜的也不怕吵到人休息!”

事態緊急,顧喜兒根本顧不了許多,一腳踹開了大門,就見崔晨坐在牀上,一臉驚悚的望着她。

“喜、喜兒姑娘,這麼晚了,您來找我幹什麼?”

若是之前,崔晨恐怕早已經憤怒的起身扇顧喜兒兩巴掌,但被許墨整治了一番過後,崔晨便知許墨絕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連帶着對顧喜兒也心生畏懼。

他攔住想上前攔住顧喜兒的兩名鐵甲士,儘量用一種平靜的語氣對顧喜兒道:“喜兒姑娘,都這麼晚了,來找我幹什麼?”

他可不認爲是自己魅力爆表,能讓女孩深夜上門。

顧喜兒也沒廢話,肅聲說道:“村子裡出事了。”

“出事了?”崔晨立刻彈起身子,許墨臨走之前將明溪村的防務交給了他,若是在其回來之前明溪村受到任何損失,他難辭其咎。

“出了什麼事情?”他站起來,抱着顧喜兒的肩膀,大聲說道。

喜兒明顯沒了解崔晨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要知道前幾次別的村莊受襲,顧老爹向他來要救兵時,他可都懶洋洋的,衣服愛理不理的樣子。

(他們怎麼會這樣?)

喜兒腹誹着,嘴上卻道:“村口發現了大批妖獸活動的痕跡,爺爺推測,妖獸會在今天晚上發起攻擊。”

“什麼!”崔晨大聲喊道:“來人,快來人!”

兩名爲鐵甲士立刻站了出來,崔晨也不管許多,大聲對他們說道:“你們兩個,立刻去通知其他營房,做好戰備工作。”

“是!”

兩名鐵甲士離去的背影讓顧喜兒稍稍安心,可一想到顧老爹還在等她迴音,立刻就轉身離開。

回到顧老爹處,顧老爹已經起身準備出門,顧喜兒道:“爺爺,我已經通知了崔晨了,他也安排了下去。”

顧老爹道:“如此就好,崔晨這人人品雖然不好,但能力還是有的,有鐵甲士和神機營加入,想必會輕鬆一些。”

他嘴上這樣說,心裡卻依舊惴惴不安,畢竟,北山妖獸從頭到尾掌握着節奏。

明溪村村口的小山坡上,石源站在月光下,望着村口微微嘆息。

“當年我曾意氣風發的來過這裡,想象着戰勝李季甫的意氣風發,沒想到最後我竟然輸了。”

玉姬望着有些意興闌珊的石源,低聲道:“其實你贏了,李季甫已經死了,而你卻能更進一步。”

石源搖了搖頭,低聲道:“輸了就是輸了,沒有什麼好隱藏的,我輸給李季甫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他畢竟是融魂期的高手,我因此而退隱十六年,也遵守了自己的諾言,現在我回來,就是要洗刷當年的恥辱,可他卻死了,死了啊。”

石源想笑,卻笑不出來,笑聲來道嘴邊,就變成了一種無奈的嘆息。

若是李季甫沒死,以他現在的實力,自然可以洗刷當年的恥辱,可李季甫死了,不給他任何洗刷吃若的可能,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

石源無奈的凝望着天空,月過中天,更加明亮。

“動手吧。”他冷冷的說:“既然李季甫已經死了,那明溪村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場早有準備的陰謀,就這樣在黑夜中出現,刀光劍影,殺戮與鮮血,那些慘叫、哀嚎,那些痛苦與冷酷,都在這一刻淋漓盡致地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不給人任何準備的時間,也不給人任何迴旋的餘地。

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的自然而然,自然而然的冷酷,自然而然的殘忍,自然而然的法則。當那些妖獸利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鋪成一條鮮血道路的時候,所有的設計,所有的機關,都變成了無用功,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止瘋狂的妖獸,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如此瘋狂妖獸的瘋狂報復。

明溪村的外圍防禦徹底崩潰了,就像一座堅固的堤壩,被滔滔不絕的洪流所徹底吞沒,就算有崔晨的鐵甲衛和神機營,也不能阻擋這種崩塌的發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他,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殺紅眼,且不計生死的妖獸。

人類,終於露出了怯懦與恐懼的一面,然而這並非是貶義,因爲人類本就這樣。

顧老爹看着面前發生的一切,痛苦地閉上了眼。有那麼幾秒鐘,他沒有說話,一個字也沒說。這與之前的不停下達命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沒人在意這些,甚至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認爲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連顧喜兒也是這樣認爲。

她用一種憂心的眼神凝望着顧老爹,試圖從她僵硬的表情中看出任何內心的情緒。但這注定是讓她失望的,從始至終顧老爹都沒有泄露自己內心的秘密,就算恐懼,也完全沒有任何展露的意思。

他的臉,就像一座鋼鐵鑄成的堡壘,外人永遠也不可能,從中看出任何痕。

也不知過了多久,幾秒鐘或者幾分鐘,顧老爹終於開口說道:“下命令,讓他們退去祠堂,希望祠堂能夠抵抗住這一次妖獸襲擊。”

顧喜兒點了點頭。

北山的每一座村落都會有一座祠堂,是故老相傳下來的,由祖先之力庇護的避難所。每當有災難發生,村民們只要躲進祠堂,就可以逃過一劫。

但祠堂的力量也不是無窮無盡的,至少東河村的事情,告訴顧老爹,躲進池塘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反而會讓自己變成甕中之鱉,可他現在沒有其他的選擇,若是隻有他自己,尚可以突圍而出,但要帶上這麼多村民,就不可能了。

顧老爹雖然平常看起來有些不靠譜,但若說丟下村民一個人逃跑這種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

顧喜兒一聲令下,村民們躲進了祠堂,大門緊合,符咒開啓。這座破舊的建築周圍驟然升起了一團紫光,在紫光的縈繞下,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會對他造成任何損傷。

崔晨毫無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睛裡盡是驚恐的神情。

有多少年,他沒有經歷這樣的生死相搏。

10年,還是20年?

總歸是有些日子了,時間長的他已經忘記了危險,常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他將一切看得太過簡單,以至於低估了妖獸的實力,若是他早知道妖獸有這樣的力量,絕不會任由顧老爹分兵去救其他村落。

或許這看起來有些冷酷無情,但誰讓崔晨就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呢?死道友不死貧道,大約就是這個道理。

“我說老顧,你到底有主意沒有?”崔晨凝望着顧老爹,一臉埋怨的說。

顧老爹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還有什麼辦法呢,只有依靠祠堂裡的符咒,看看能不能抵擋到大山他們回來的時候。”

她嘴上這樣說,其實心裡並不抱什麼希望。理由也很簡單,明溪村遭受攻擊,大山他們怎麼可能倖免呢。他們遇到的阻擊雖然未必會比明溪村大,但也絕對不會小。

顧老爹之所以這樣說,不是爲了給崔晨一個堅持下去的希望而已,他明白若是堅持下去尚且有一點希望,但如果人心散了,就半點希望也不會存在。

紫光縈繞,月光透不進來,唯一稱得上光源的,只有祠堂裡昏暗的燭火,一點一點照亮了人們驚恐的臉。

顧老爹嘆息一聲,暗想:“這一次恐怕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大山和莫有玄兩人,正在雪地裡跋涉。

他們相互攙扶着踏過積雪,有時積雪會沒到膝蓋,腳一踩,就陷了下去。當然這算是幸運的事情,很多時候積雪下潛藏着深邃的冰洞,一不小心掉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兩個人走得小心翼翼,動作謹小慎微,終於來到了一處破廟。

山中的破廟自然不會有主持,這裡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或許許多年前它曾經香火鼎盛,但此刻不過是一座廢棄在山中的破廟而已。

雖然只是破廟,但對於大山和莫有玄來說,卻不吝於一個好消息,畢竟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不是嗎?

兩人剛走進破廟就倒在地上,仰面躺着大口大口的喘息。

空曠的空間裡迴盪着兩人的喘息聲,除此之外,絕無第三個聲音,破廟裡安靜得不可思議。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山忽然開口:“這裡距離明溪村還有多遠?”

莫有玄苦笑道:“現在你還想回去嗎?”

大山起身看着莫有玄,沉聲說道:“明溪村可能正在經受襲擊,我必須要回去。”

他只說了我還沒有用我們,因爲他從小就生活在明溪村,對明星存有深厚的感情,而莫有玄來到明溪村,卻只有幾個月時間,若說深厚感情,不免有些虛僞了。

平常還好,但若說同生共死,難免有些強人所難。此刻大山已經起了讓莫有玄離開的意思,並沒有直接說出來,只是給予了他一個明顯的暗示。

但莫有玄卻像沒有聽出暗示一樣,沉聲說道:“現在不行,你受了重傷,不能趕路。”

大山的傷很重,重的驚人。就算以他能完全控制身體的能力,也不可能在短時間恢復如初,即便加上莫有玄的驚世醫術也是一樣。

最好的結果是在牀上躺兩個星期,然後再經歷幾個月的恢復期,這才能完全恢復。

畢竟大山可是承受了妖獸的致命一擊,能撿回一條命就已經不錯了。

可大山需要的絕不僅僅是撿回一條命而已,倘若明溪村沒了,他要這條命又有什麼意思呢。

就像他曾經說過的那樣,明溪村是他的根,如果根沒了,他這棵大樹就長得再茁壯,也不過是無根浮萍,最終只會凋萎。

莫有玄嘆了口氣,說道:“你應該比我清楚你自己的傷勢,這樣的傷勢別說趕路,就算動一動都有惡化的可能,一旦傷勢惡化,後果將是不可預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