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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室裡立刻憑空生出一陣陰風,猶如一隻冰冷的手,撩撥着他的耳垂。

許墨撇了撇嘴,心中想道:“不會是貞子吧。”

那女人爬出八卦爐的動作極度彆扭,完全不是正常人類應有的動作,倒真與前世的貞子有些神似。

耳畔忽然傳來了咯咯的聲音,許墨扭頭一看,就見嶽曉玉嚇得臉色慘白,上下牙牀不受控制的抖動。

那“咯咯”的聲音便是牙齒撞擊發出的聲響。

許墨笑了兩聲,說道:“不過是惡鬼道的惡鬼,有什麼好怕的。”

嶽曉玉顫巍巍扭頭道:“那可是鬼啊,鬼啊!”

許墨無奈的搖搖頭,心想這個世界的人怎麼還會怕鬼,要知道神州大陸可是武者當道,按理說實力越強越不應該害怕纔是,可看看嶽曉玉——

許墨乾脆不去看她,將視線落在嶽先生身好,好嘛,連一向淡然的嶽先生臉上也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

“真有這麼可怕嗎?”許墨唸叨了一聲,扭頭就見這隻女鬼擡起頭,露出一張臉。

一張沒有形狀,沒有五官的慘白麪孔,配上那一頭長髮,倒真是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許墨見過玲瓏寶塔裡的兇靈,對這些倒有不錯的抵抗力,只是嚥了口唾沫,便恢復正常,只聽得耳畔那聲聲低吟逐漸變得清晰,好像在說:“來陪我,來陪我!”

女鬼緩緩向前爬着,伸出右手,向前摸索。

對於妖靈,許墨並不陌生,玲瓏寶塔裡就關押了不少妖靈;對於惡鬼,他倒是第一次見到。

不過從本質上來說,妖靈和惡鬼都是一樣,都是失去肉體的靈識變異而成,沒有本質的區別,所以針對的手段也幾乎一樣。

妖靈不受物理攻擊,惡鬼同樣不受物理攻擊,對付妖靈需用異術中的符咒之術鎮壓,對付惡鬼則要簡單許多。

惡鬼畢竟是由人化身而成,無論靈識的強度和韌性都不及妖靈,只需要用火便可對付。

許墨的無相功法本就可以模擬出各種功法的效果,此刻模擬出火系功法也有模有樣,就見他上前一步,雙掌探出,呈現出赤紅的顏色,若是赤霞宗的弟子在此,一定會驚訝的發現許墨所用的正是丹鼎派的鎮門掌法丹陽掌,早在和丹陽子對戰時,許墨邊將這們掌法的行功路線悄悄記下,此刻施展出來,也有模有樣,絲毫不見生澀之感。

女鬼彷彿感覺到了危險,厲叫一聲就要上前,就在這時,兩道火焰從許墨掌心激射而出,女鬼躲閃不及,頓時被火焰包圍。

痛苦的尖叫聲,厲嘯聲連成一片。

嶽先生和嶽曉玉驚訝的發現,許墨所發出的火焰正灼燒着女鬼的鬼體,讓她痛苦的在地上打滾,不一會兒,就化作了一縷青煙。

嶽曉玉見狀,心有餘悸的道:“喂,你把她消滅了?”

許墨回頭看了嶽曉玉一眼,沒好氣的道:“你不是都看見了嗎?還問我幹什麼?”

嶽曉玉何曾遇到過這種語氣,當下面色一變,喝道:“我不是害怕嗎?”

許墨冷笑道:“多大的人了,居然還怕鬼!”語聲稍頓,又道:“別說我沒告訴你,鬼專門找那些害怕他的人,吸收那些心中恐懼他的人的靈識,你越不怕他,他越不會找上你。”

嶽曉玉微微擡頭,心有餘悸的道:“你說的是真的?”

許墨笑了,說道:“難道會是假的嗎?”

嶽曉玉皺了皺瓊鼻,輕聲道:“誰知道呢?你這傢伙,就喜歡嚇人。”

“曉玉,他可沒有嚇人。”嶽先生忽然開口,然後用一種敬畏的眼神凝望着許墨,道:“據說惡鬼確實是以人類的恐懼爲食,你不怕他,他就奈何不了你。”

“爹爹,你居然知道,爲什麼剛纔還那麼害怕。”嶽曉玉反駁道。

嶽先生苦笑一聲,雖然他知道惡鬼害人的原理,但並不代表着他能抑制心中的恐懼,怕鬼這種事情與年紀無關,與實力也無關,純粹只與個人的內心有關,內心越是強大,恐懼越是渺小。

但惡鬼也並非對不怕他的人完全沒有辦法,之間那些“來陪我”的輕聲便能將人類內心的恐懼放大數倍。

許墨搖搖頭,也不理會他們父女倆,自顧自的走道佛龕前,畜生道,惡鬼道,六道已過其二,還剩下四道。

佛像轉動,靜默無聲。

“沒反應?”許墨皺了皺眉,按理說無論是那一道,無論對錯都應該有反應纔是,但面前的一切卻讓他感覺奇怪,既然沒反應,那說明什麼?

他不知道,無法理解。

雖然說他曾在書上見過六道輪迴這種機關,但書上得來終是淺,任何事情若沒親身經歷,便不可能知道其中的變數。

“嶽先生,你怎麼看。”許墨下意識問道。

沒有迴音,甚至連聲音也沒有。

“怎麼回事?”許墨疑惑的擡頭,就見四周的景色已非之前的景物。他正站在一條河邊,腳下是黑色的泥土,喝水緩緩橫向流動,沒有細流,沒有分枝,只是一條河,一條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河。

許墨笑了起來,“有些意思。”

沒錯,的確有些意思。

他上前一步,河水忽然發出咕咕的聲音,接着不斷有氣泡從水裡冒出,整片河水像沸騰了一樣,便是站在河邊,許墨也能感覺道那炙熱的溫度。

他微微一笑,繼續向前,半隻腳掌懸在河面上。河水直接震動起來,發出轟隆隆的聲響,就像水底有人在擂起戰鼓。這條河已經變成了沸騰的開水,腳下出現一團黑色的漩渦。

許墨就保持這個動作,沒有踏下,也沒有提起,彷彿整個人處在另外一個時空,身體遭到了凍結。

忽然,黑色漩渦裡伸出一隻手,一隻表面覆蓋着黑色淤泥的手,分不清是男人還是女人的手,瞬間抓住許墨的腳踝,猛力將他向水底拉去。

許墨微微一笑,已經明瞭這一道的實質。

擡手,畫符,唸咒。

就像演練了千百次的動作,關鍵是精力集中。

幻境破滅,一切都恢復了慌張,沒有河流,沒有手,就連那隱約的轟隆聲,也絕於耳蝸。

“剛纔怎麼了?怎麼你們都不見了?”

許墨又聽道了嶽曉玉的聲音,不禁微微一笑。他沒有解釋,也不需要解釋,地獄道本就不需要任何解釋,所有墮入地獄的生靈都希望找到替死鬼,剛纔那隻河中的手便是在做這個打算。

他走道佛龕前,又推動了一座佛像,八卦爐忽然震動起來,揚起的煙塵幾乎模糊眼睛。

“那是什麼?”嶽曉玉大喊。

許墨隱約看見八卦爐裡爬出一個人,沒錯,不是惡鬼,不是妖靈,更不是地獄裡的生靈,而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雖然他身高超過兩米,肌肉突出,根本就不像一個人但許墨能感覺道,他真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人道嗎?”許墨微微一笑。

震動維持了幾分鐘便是逐漸減弱,煙塵散去,露出人臉,這是一張醜陋的男人的臉,臉上密佈着交錯的疤痕,皮膚就像一塊塊縫起的碎皮,他有眼睛,有鼻子,有耳朵,也有嘴巴,但無論是眼睛還是鼻子,或是耳朵和嘴巴,都被那累累的傷痕所掩蓋。

這看起來絕不像一張人臉。

“你們,你們是誰?”男人說,聲音彷彿兩篇金屬片摩擦的聲響。

許墨微微一笑,他知道這個人還不算是真正的人,真正的人是由父母孕養而成,而這個所謂的人,卻是從八卦爐爬出來的實質上根本算不得一個人。

“我們是過路的。”許墨隨口道。

男人愣了愣,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口中喃喃道:“過路,這裡不許過,不許過!”

他忽然抱着腦袋,痛苦的呻吟起來。

嶽曉玉躲到了許墨背後,低聲說道:“這個人怎麼了?他很痛嗎?”

許墨皺了皺眉,以入微能力查看,看見一股能量正在他身體裡橫衝直撞。

“是很痛。”許墨回答。

不過半晌,這人竟然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雙眼赤紅的怒視着許墨:“滾!快滾!不然我殺了你們。”

一聲暴喝,揚起一片帶着血腥氣味的勁風。

嶽先生心中大駭,暗道:“這傢伙少說也有半步融魂的實力。”

就在他思忖的時候,許墨上前幾步,微微笑道:“如果我不讓呢?”

“那就去死吧!”

男人忽然暴起,揮舞着砂鍋大小的拳頭,向許墨衝來,衝擊的速度快如獵豹,在空中留下一串殘影,若仔細看,還隱約可見拳頭上包裹着一層淡淡的血氣。

“小心!”嶽曉玉花容失色。

“放心吧。”許墨微微一笑,輕巧的錯身,間不容髮的躲過男人的拳頭,同時右手順勢探出,攀上男人的肩膀。

亂環錯!

太極的一門延伸之法。

許墨的雙手損失纏繞上男人的身體,右腳絆他腳尖。男人衝的既猛,前衝力量奇大無比,突然被絆到一下,立刻摔倒在地。

許墨也不乘勝追擊,跳出圈外,笑道:“怎麼樣?還繼續嗎?”

男人搖晃着腦袋站起來,大喝道:“來!”又是不顧一切的衝向許墨,上一次吃了虧,這一次他吸取了教訓,雖然同樣是全力向前,但腳下有根,絕不虛浮,雙手又抱圓而來,試圖一下將許墨擒住,再利用身形的優勢取勝。

許墨又怎麼會讓他如願,蛇形瞬步出,身形扭轉,瞬間到達男人身後,運足真氣對着男人後心就是一掌。

撲哧一聲悶響,男人並未如許墨所想象的倒地不起,只是踉蹌了兩下,便惡狠狠的回頭凝望着他。

許墨見狀,微微皺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剛纔那一掌他就算沒用足十分全力,也至少用了八分。

八分勁力打在後心,就算普通的凝神期武者也只有死路一條,可這男人竟然只是踉蹌了一下,端是不可思議。

那男人也沒給許墨更多思考的時間,又一次撲將而來,同樣的招式,卻比之間更加迅捷,更見靈敏。

這一次,男人竟封鎖了許墨所有躲閃的去路,逼的他只有後退一條路可選。許墨一連退了十步,背後抵在牆上,已是退無可退之局,當下貼着牆壁轉動身子,男人砂鍋大小的拳頭重重的砸在牆上,揚起的石屑割破了許墨的臉。

嶽曉玉見狀,驚叫一聲,短劍出鞘就要上去幫忙,卻被嶽先生叫住:“別去,你上去只是送死。”

嶽先生看的真切,這從八卦爐裡出來的男人非但實力強大,肉體更是強韌到了不可思議,捱上許墨一掌居然和沒事人一樣,易地而處,恐怕他早已被打死,嶽曉玉若是上去,恐怕連對方的防禦都破不了。

許墨見嶽曉玉收劍,心中鬆了口氣。面前這男人雖然有些詭異,卻還沒被他看在眼裡,若只比肉體強橫,他自信不遜色與任何人。

躲開一記重拳,許墨立刻展開反擊,雙手交疊而上,時掌時拳,其中又以指代劍,使出精妙劍法,男人肉體再強,速度再快,終究在技巧上有所缺陷,遇到其他人還好說,遇到速度、力量、肌肉強度都不遜色與他的許墨,只有落敗一條。

兩人身子交錯,一瞬間打出十招,分開時許墨依舊氣定神閒,表情波瀾不驚,男人則大口的喘息,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嶽曉玉定睛一看,就見男人下肋部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傷口,傷口處正在不停流淌着鮮血。

“還要繼續嗎?”許墨冷笑,如果男人只有這種實力的話,就算不動劍,也非是他的對手。

可就在這時,男人忽然低吼一聲,肌肉壯大了一圈,爲等許墨反應過來,便一拳打向他的胸口。

黑夜,有人在喘息,有人在低吟,有人還在睡夢之中,口中發出奇怪的聲音,有人卻已經醒來。

李翰生被一陣寒風驚醒,睜開眼,看見一個人坐在他的牀頭。

“你是誰?”他冷冷的問,沒有想要吼叫的意思,他知道,倘若這個人能無聲無息的潛入軍營的話,那代表着他根本不怕暴露。

還有一點。

怕死。

沒有人不怕死,但李翰生格外怕死,他明白越是怕,就要越裝作不怕,所以不動神色是最好的選擇。

那個人扭過頭,盯着他,露出的竟是一張沒有五官的面孔,那空洞的眼神就像兩個深陷的坑,絲毫看不出眼神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