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

卡拉庫姆的另一個角落,另一扇青銅門前,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胡丁山身上。

立烈日當空,曬的空氣蒸騰如煙。

悶熱的天氣會讓人產生幻覺,顏赤揚就感覺此刻的自己,就像產生了某種幻覺一樣。

“真的可以進去?”他說,聲音低沉。

胡丁山業已見他疑惑的眼神,不禁微微一笑,道:“你都到了這裡,還不相信嗎?”

語聲稍頓,繼續說道:“這是我胡家的境地,也是進出玲瓏寶塔外圍的另一個通道,只有具備我胡家血脈的人才能進入。

“可我們不是胡的人,也沒有胡家的血脈。”秦香兒不滿的道。

胡丁山笑了笑,道:“我帶你們來這裡,自然有辦法解決。”聲音聽起來並不大,但卻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不可和尚皺了皺眉,道:“你是說血脈挪移大E法?”

“那是什麼?”顏赤揚問。

不可和尚回答:“那是一種爲了學習特定武技而開放出來的功法,能夠讓人佔時擁有特殊的血脈,但是——”他低垂着腦袋,斜着眼睛看了胡丁山一眼,“你確定對胡家的血脈有作用?”

胡丁山歎了口氣,說道:“有用,當然有用,曾經就有人這樣進去過。”

“誰?”不可和尚又問。

胡家世代守護着玲瓏寶塔,盡心盡責,很難想象有外人闖進過這裡。

不可和尚不信,於是胡丁山給了他解釋:“你忘記胡丁陽了?”

不可和尚恍然大悟,胡丁陽的妻子需要靈藥續命,自然也跟着進了玲瓏寶塔。

顏赤揚詫異的看着不可和尚,但不可和尚卻什麼也沒說,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不宜付諸於口。

胡丁山笑了笑,道:“顏赤揚,我可以用血脈挪移打法讓你們佔時具備胡家血脈,進入青銅門中。”

顏赤揚道:“有無副作用。”

胡丁山笑道:“這點你放心,對你們自然沒有,那副作用是對老夫的。”他苦笑着道:“老夫還少不得要大病一場。”說完,不懷好意的看了不可和尚一眼,音調怪異的道:“老夫可不像某些人,只知道動動口。”

不可和尚尷尬的一笑,說道:“那就有勞胡大長老了。”

顏赤揚看向胡丁山,問道:“我們要怎麼做?”

胡丁山笑了,道:“什麼都不用做,保持安靜,無論我做什麼都不要驚訝。”

話音剛落,就見他手中出現了一把刀,一把鋒利的短刀。

短刀是用來殺人的刀,而這柄短刀卻不是用來殺人的。就見刀光忽炙,刀鋒瞬間劃開了顏赤揚的手腕,鮮血立刻激射而出。

秦香兒幾乎快忍不住叫出聲來,但最後依舊忍住了。

胡丁山笑道:“香兒姑娘不必緊張。”說着話,在自己的左手腕上也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緊接着右手開始結印,就見兩道金光從右手掌心飛出,飛在那傷口之上,激射的血液立刻彙集成兩顆血珠,金光包裹着血珠飄到胡丁山身前,兩者融合在了一起。

就見胡丁山右手繼續結印,結的卻是與剛纔截然不同的印記,血珠表面出現了一道七彩的神光,在神光包裹之下,所有人都能夠明顯的看到血珠的融合,待兩顆血珠融合完畢,胡丁山右手一隻,血珠激射而出,飛向顏赤揚的傷口。

直到血珠沒入顏赤揚的傷口,胡丁山才鬆了口氣,問道:“感覺怎麼樣?”

顏赤揚微閉着眼睛,感知了一下體內,然後回道:“體內暖洋洋的。”

胡丁山撫掌笑道:“這就對了,我胡家血脈屬性陽剛,暖洋洋的就對了。”

說完走到秦香兒面前,釋禮道:“香兒姑娘,得罪了。”

秦香兒伸出蔥白的右臂,說道:“動手吧,胡長老。”

胡丁山以短刀如法炮製的劃開秦香兒的手腕,又重複了剛纔血珠融合的過程。

接着是明月和莫愁,待完成這一切工序之後,胡丁山已面色慘白,幾乎要顫立不穩。

“胡老頭,你沒事吧?”不可和尚趕忙扶住胡丁山,入手便覺他手掌冰涼,仿如屍體。

胡丁山虛弱的一笑,調侃道:“老頭子這次可被你害慘了,少說要休息個半年才能恢復。”

不可和尚鬆了口氣,說道:“只要你不死,和尚我就放心了。”

兩人相識一笑。

顏赤揚等人站在青銅門口茫然不錯不知下一步動作,胡丁山在不可和尚的攙扶下,走到他們面前說道:“現在我就開啓通往玲瓏寶塔的大門,注意,這只是一條通路,想要到達玲瓏寶塔要需你們自己努力。”

顏赤揚等人點了點頭,就見胡丁山從腰間拿出一枚玉佩,自言自語的道:“老兄弟,我以爲再也用不上你了。”

這枚玉佩形如佛徒,卻頭生長髮,眉宇之間,栩栩如生,仿若活人一般;被胡丁山拋在空中,立刻旋轉起來,身體發出一道七彩神光,直射青銅大門,就聽轟隆隆的一陣聲響,大門緩緩開啓。

“現在就可以進去了。”胡丁山說。

顏赤揚剛要進去,卻被胡丁山拉住。

“你要考慮清楚,天大的機遇往往伴隨着天大的危險。”胡丁山道。

顏赤揚微微一笑,輕輕推開胡丁山的手,低聲了一聲“知道了”,便走進大門;他的身體就像沒入了另一個世界一般,伴隨着水波一般的盪漾消失。

接着秦香兒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她對顏赤揚說過“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自然和顏赤揚生死相隨;至於明月,純屬沒心沒肺的類型,或許她知道危險,但卻從不將危險放在眼裡,她可以說是這幾人中最坦然的一個;最後是莫愁,同樣沒有猶豫,對於一個殺手來說,他是了無牽掛的,既然了無牽掛,那生死也就變得不足輕重了。

最後一片衣角消失,青銅大門緩緩合上,那門面上的雕花依舊精緻,卻多了一些生動與鮮活,彷彿這一次開啓,將那些附着在門上的死氣驅除了一般。

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胡丁山看着緊閉的大門,不禁歎了口氣,說道:“終於走了。”

不可和尚也跟着歎息:“沒錯,終於還掉了一個人情。”

胡丁山搖搖頭,冷笑道:“事到如今,你還用人情的說法來搪塞我嗎?”

不可和尚看了胡丁山一眼,笑道:“你認爲不是因爲人情嗎?”

胡丁山忽然笑了笑,說道:“或許是吧,但北海禪院的和尚,絕不會被人情所阻撓。”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不可和尚搖搖頭,笑道:“沒錯,的確不全因爲人情。”

胡丁山道:“那因爲什麼?”

不可和尚沉默了下來,像是在咀嚼着胡丁山的話,過了好久,口中終於蹦出了兩個字:“宿命。”

胡丁山惑道:“你說是宿命?”他的表情格外精彩,有些驚訝,有些不可思議,但更多的卻是疑惑。

不可和尚笑了笑,緩緩道:“怎麼?胡家的大長老不相信宿命這一說法嗎?”

胡丁山失笑的搖搖頭,回答只有兩個字:“不信。”

“爲什麼?”

“宿命是用來打破的。”

“那如果打破宿命也是一種宿命呢?”

胡丁山沉默了下來,看着不可和尚,陷入深思。過了好久,終究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不可和尚笑道:“宿命就是用來打破的,而打算宿命本身也是宿命,是命中註定的事情;顏赤揚命中註定應該進玲瓏寶塔,所以我讓他進了,這是順天而爲。”

或許是不可和尚的話太過飄渺,或許是胡丁山根本就不相信所謂的宿命,他緩緩回道:“那宿命有沒有告訴你,他進去到底是有害還是有益?”

不可和尚搖了搖頭,回答很簡單:“沒有。”

胡丁山笑了笑,道:“那你還幫他進去?”

不可和尚道:“我說沒有是我算不出來,不是他不應該進去。”

胡丁山笑道:“還有不可算不出來的事情?”

不可和尚笑道:“先天術數又不是萬能,總有一些東西算不出來,好比許墨。”

胡丁山惑道:“你算不出他?”

不可和尚搖搖頭,回答的格外簡單:“我算出他早已死了。”

胡丁山大笑起來,幾乎笑出了眼淚。

“前不久,他人就站在我們面前,你怎麼說他死了?”

不可和尚惑道:“從卦象來說,他的確死了。”

胡丁山譏笑道:“你寧願相信所謂的卦象也不相信眼睛嗎?”

這譏諷並能挑起不可和尚的怒火,他冷靜的說道:“卦象有時候比眼睛更加可靠;而且卦象如此,必定有原因。”

胡丁山笑道:“那你找到原因了嗎?”

不可和尚道:“我暗暗觀察過他的面相,絕對是半空而逝的相貌,但以先天易數推演,卻推演出他福澤深厚,未來不可限量。”

“矛盾嗎?”胡丁山笑道。

“沒錯,”不可和尚道,“他的人,確實充滿了矛盾,有時我甚至認爲,他不是這裡的人。”

胡丁山大笑起來,道:“這點你不用想了,我調查過他的身世,百分百是雲州許家的大少爺,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唯一有些奇怪的是,他的父親失蹤了,而母親是誰,我始終調查不出來。但他的身份卻是確信無疑。”

不可和尚擺擺手,說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說,他可能不是神州大陸的人。”

胡丁山心下一驚,不可思議的凝望着不可和尚,壓低聲音道:“這怎麼可能,你瘋了嗎?”

不可和尚緩緩道:“我沒瘋。”

胡丁山道:“除了神州大陸還有什麼地方有人?”

不可和尚搖搖頭,道:“不知道。”

胡丁山道:“不知道你還亂說?”

不可和尚道:“這不是亂說,而是推測,不知你是否聽過轉世重生這一說法?”

胡丁山皺了皺眉,道:“你是說西域薩頂教的活佛?”

不可和尚道:“沒錯,西域薩頂教的活佛修習了一種特別的功法,能讓他們轉世重生。”

胡丁山壓低聲音,道:“可這從來沒有被人承認過。”

不可和尚道:“沒被人承認不代表不是真的,我看許墨就是這種情況,不然你無法解釋一個曾經的廢材竟能一飛沖天。”

胡丁山搖搖頭道:“我還是不敢相信,”他已有幾分動搖,但長久以來的經驗讓他仍不會輕易相信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就聽他又道:“這和鎮壓心魔有什麼關係?“

不可和尚笑了,說道:“我們無法戰勝心魔,因爲我們是神州大陸的人,心魔也神州大陸的心魔,但如果挑戰心魔的不是神州大陸的人呢?”

“所以你選擇了他?”

不可和尚點了點頭,歎息着道:“心魔就像橫在你我心頭的一根刺,是時候拔去這根刺了。”

“可你說的宿命!”

“我也說了,宿命是用來打破的。”

二十個人。

許墨苦笑一聲。

通過青銅大門的,最後只有二十個人,無法想象那些試圖通過,又沒有通過的人的慘痛模樣,當來到大門這邊的世界時,一切聲音彷彿被隔絕,喧鬧遠去,寧靜歸來。

風聲是唯一的聲音,吹的長袍呼呼作響。

或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所有許墨熟悉的人都安全,燕青飛、梅霜雪和顧通天沒有選擇進來,他理解他們的選擇,青竹宗畢竟只是一個八品宗門,尚需要一些核心弟子壯壯麪門。

柳青芙。

許墨的目光不自禁落在那個女人身上,她嬌弱、纖瘦,眼神裡卻閃爍着堅定的光,她和丁丁都順利通過第一個考驗;還有林絳雪,清風閣通過大門的只有她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遠端,烈風拂動着衣裙,仿若神仙中人。

同樣通過考驗的還有丹鼎派的張嘯林,丹鼎派只有他一個人進來,而他能成功進入,多少讓許墨有些意外。

當然,這或許應該感謝許墨,是他削掉了張嘯林的手掌,讓他斷了繼續留在宗門的念頭——一個廢人,有什麼用,不如搏上一切。

正是這種豁出去的心態,讓他從一羣人脫穎而出。

當然,張嘯林是個不會甘於寂寞的人,在經歷了初期的驚魂未定之後,當他回過神來,立刻召集衆人,高聲宣佈道:“現在我們就剩下最後二十個人,二十個人,我們要相互扶持,相互激勵,彼此依靠才能到達玲瓏寶塔,我覺得我們有必要選一個領導者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