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擡了擡眼皮,說道:“然後呢?”
覺者聳了聳見肩膀,輕聲說道:“然後我知道你一定會失敗。”
許墨笑了起來,“既然我一定會失敗,那爲什麼還要去呢?我又不傻子,爲什麼要去做一件註定會失敗的事情,你也不是傻子,爲什麼會讓我去做一件註定失敗的事情?”
覺者笑了起來,笑容裡並沒有譏諷和冷酷,而是溫暖與慈祥。
“孩子,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失敗是成功之母;沒有失敗哪裡來的成功呢?”
許墨冷笑道:“我聽過這句話,沒錯;但我從未聽過有人爲了尋求成功,而去特意追求一次失敗。那是十分荒唐,而且愚蠢的事情。”
他凝望着覺者,彷彿那荒唐和愚蠢是送給他的一樣。
覺者沒有氣惱,甚至連臉色都未變一下,他笑着說道:“你就當那是荒唐與愚蠢吧,事實上,我也這樣覺得;但是有一點你不能否認,一些看似荒唐和愚蠢的舉動,到最後卻變成了英明之舉,就像我所說的一樣,這世界上本沒有所謂的巧合,巧合的背後往往是掩藏的真相。
許墨道:“你的意思是?”
覺者道:“我的意思很簡單,無論這一次你們去鎮壓心魔是成功還是失敗,都必須要去做,有了這一次嘗試纔有下一次的成功,我無法算出在玲瓏寶塔裡會發生什麼,但卻知道,你一定要去嘗試,這纔是最關鍵的事情。”
或許被覺者的理論說服,或許是他情真意切的聲音將自己說服,許墨竟不知不覺的認爲覺者說的有些道理。
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要知道整件事情的結果如果註定失敗,那真是一件荒唐而愚蠢的事,但覺者卻用一種理性的方式說法他不得不去做這一件荒唐而愚蠢的事情。
這種感覺就像前世的他,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是錯誤的,卻依舊去完成,明明知道註定失敗,卻依舊是拼搏。
許墨搖了搖頭,緩緩道:“好吧,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我會去完成這件事情的。”
覺者笑了起來,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這就對了,結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爲了這件事情拼盡全力。”
雖然許墨覺得覺者說的有道理,但聽到這話的時候,依舊忍不住開口道:“不過事先說明,要是失敗了呢?”
覺者笑道:“我說過,你註定會失敗。”
許墨笑道:“我從不相信註定這種東西,就像我不相信命一樣。”
覺者歎息着道:“無論你相不相信,命運就在腳下,你會不自覺的踏上命運爲你安排的道路,並且筆直的走下去,這就是命中註定,躲也躲不開。”
許墨譏笑道:“這是你們和尚的說法,我這個俗人從不相信這一點,我更相信自己掌握命運。”
覺者微笑,並將這種微笑當成理所當然,說道:“很好,有這種想法就好,我也放心將佛骨舍利交給你了。”
話一說完,一揮手,就見一道金光在他身前浮現,打入了許墨體內,許墨忽然覺得體內暖洋洋的,彷彿有一種無形的氣流在律動。
他疑惑的問:“這是什麼?”
覺者笑道:“你可以把它當成控制的佛骨舍利的鑰匙,你可以試一下。”他指了指身前的一片薄霧,道:“嘗試控制那道真氣。”
許墨眉頭微蹙,控制這道特別的真氣,從手中激射而出,那片薄霧立刻便被驅散。
“這是?”
覺者笑道:“我說過,這片空間也是佛骨舍利的空間,你得到了控制佛骨舍利的鑰匙,自然要能控制這裡所有的一切。”
語聲稍頓,覺者又道:“這次鎮壓心魔,無論成功與否,你都要保住佛骨舍利,只要抱住它,就能保有希望。我有種預感,佛骨舍利會發現一些異變。”
許墨皺了皺眉,道:“異變?是好還是壞?”
覺者笑着搖搖頭,道:“異變又怎能談的上好壞呢?或許是好,或許是壞,誰知道呢?”
許墨搖搖頭,心知道覺者不想再說下去,他也瞭解覺者的作風,倘若他不想說,便沒人能逼他說。
“我要怎麼才能離開這裡?”許墨問。
覺者笑道:“就想離開了?”
許墨笑道:“你還有吩咐嗎?”
“沒有了。”
“那麼我當然要走。”
覺者笑道:“你已經得到了鑰匙,只要想走,沒人能阻止你離開。”
許墨微微蹙眉,道:“怎樣才能離開?”
覺者笑道:“我說了,想走。只要你想着離開,就會離開,心中所念的,就會夢想成真。”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現在就開始吧。”
許墨下意識走到薄霧中央,運起那道特別的真氣,心裡想着離開;忽然,身邊的畫面極致扭曲,一切都像是被放入了攪拌機中,快速的旋轉起來。
許墨沒有慌張,而是繼續控制着那道真氣,牽引着它,他忽然有種飛天遁地的感覺,仿若靈魂騰空,耳畔傳來呼呼的風聲,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當他睜開眼的時候,兩張熟悉面孔印入眼窗。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就像每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日子一樣,這又是一個出征的大好時節。
裹着黃沙的風,吹拂着旌旗,呼呼作響。
風同時吹動的還有聶妄心和司空血的袍子,長袍在風中獵獵飛舞,就像兩張展開的錦旗。
兩人身後是一扇巨大的青銅門,大概有五仗寬,十仗高,鑲嵌在山崖絕壁之間,彷彿一堵不可突破的要塞。
司空血登上高臺,目光向下投去,高臺下是這一次通過玲瓏盛會甄選而出的隊伍,一共八支,個個都是各門各派的精英。
他心中冷笑,暗道:“也不知道這一去之後,能回來的究竟有幾個。”
司空血不是不知道玲瓏寶塔的危險,他相信每個宗門的長老和宗門都很清楚的明白這一點,但同時他們也明白風險與機遇並存這種事情。
顯然,當機遇大大超過風險時,所有人都願意鋌而走險,就連他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四遊,先是在雲州三大宗門的弟子臉上游走了一圈,最後落在了蓮花身上,蓮花依舊是老樣子,面頰僵硬的就像一具殭屍,沒人認爲有什麼不對,大家都已經習慣他這副模樣,即便再特別,也不足爲奇了。
他清了清嗓子,高聲宣佈:“現在我們就有要進入玲瓏寶塔的範圍了,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在這道門口背後,就是通往玲瓏寶塔的道路,我和聶長老只能陪你們走到這裡,接下來的路,要靠你們自己去摸索!”
沒有迴應,宗門的核心弟子自然不會相信普通人一樣,瘋狂的鼓掌,但在司空血說完,他們的眼神裡卻所說着渴望的光芒。
這種渴望是讓人心驚,甚至是讓人恐懼的。
聶青青下意識向許墨身邊靠了靠,低聲道:“這些人難道不知道危險嗎?”
許墨微微一笑,說道:“不是不知道危險,而是太清楚危險了,清楚到能夠看穿危險背後的巨大利益。”
金三富接話道:“李兄說的沒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沒有傻子,他們太清楚危險背後的巨大利益,只要利益遠遠超過想象,他們就甘願冒險。”
許墨看了金三富一眼,輕聲道:“你呢?金家的公子,你想要什麼,應該是很容易的事情,爲何還要來冒險呢?”
金家雖然只是雲州的一個世家,但只是因爲金家人的修煉素質普遍不高,並不代表着金家沒有實力,事實上,如果金三富想要什麼,無論是異寶還是丹藥,都唾手可得,他根本不必進玲瓏寶塔冒險。
金三富聽了許墨話,愣了一愣,接着笑着看了身側不遠的韋紅瓊一眼,搖了搖頭,說道:“有些事情,誰又能說的清楚呢?或許是我利慾薰心吧。”
許墨笑了,說道:“我看金三富你可不是利慾薰心,而是色迷心竅了。”
金三富沒有說話,只是憨厚了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就聽他說道:“你呢?你爲什麼進寶塔?”
許墨沒料到金三富會反問,同樣愣了一愣,然後緩緩道:“受人所託而已。”
金三富沒有再問,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有些事情不必點明,也不能點明,大家心中知道便好。
這時,司空血的演說也來到了高潮:“現在就又聶長老爲大家開啓通過玲瓏寶塔的大門吧!”
司空血後退半步,對身旁的聶妄心做了個請的手勢,許墨注意到,在做這個手勢之時,司空血的眼中閃過一道兇狠的目光,不過一閃即末,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聶妄心身上。
聶妄心依舊是那副受傷後的老樣子,皮膚慘白無光,枯槁的就像失去了水分的樹皮,身材消瘦的彷彿會被一陣風吹倒,頭髮鬍鬚都已發白,墨鏡遮面,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
他顫巍巍的走向青銅大門,走的很慢,彷彿隨時都可能倒下一般,司空血不得不在他身旁虛扶着,以防他倒下。
看到這一幕,許墨心中冷笑,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對聶青青說道:“青青,你爹爹可真會裝。”
聶青青白了許墨一眼,回道:“不得不裝。”說話的同時用下巴點向司空血的方向。
許墨驟然明白聶妄心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爲了打消司空血的疑慮,如果司空血知道他已經恢復了實力,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與其做一個處在危險的武者,不如做一個安全的普通人,在最關鍵的時刻,發動致命一擊;許墨點點頭,歎道:“你爹爹果真老謀深算,連司空血都被他騙了。”
聶青青笑道:“這還不是靠你,我想司空血也沒想到,你能治好爹爹的傷勢吧。”
兩人說話的時候,就見聶妄心擡手示意讓司空血站開,司空血也沒有意見,立刻站開幾步遠,聶妄心從腰間摸出一直白玉玉佩,拋向空中,然後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玉佩竟然漂浮在空中。
許墨和聶青青對視一眼,具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訝,以他們的眼力,很清楚的知道這玉佩身上並沒有縈繞任何真氣,也就是說,玉佩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漂浮在空中。
要知道玉佩可是死物,死物也許會擁有一定的力量,但卻需要武者的真氣牽引,才能爆發出力量,但玉佩卻沒有任何牽引。
許墨低聲道:“果然是開啓玲瓏寶塔的鑰匙,確實有奇妙之處。”
知曉內情的聶青青不禁點了點頭。
聶妄心開始結印,兩手在空中虛畫。手印是一種奇妙的技法,這並不需要耗費真氣,只要運行的股軌跡正確,就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大多數人將其定義爲自然之力,所以司空血見聶妄心施展這股力時也不驚訝,在他看來,聶妄心雖然失去了力量,但手印的手法卻沒有丟下。
就見聶妄心身前出現了一道五角星的標誌,五個角上分別閃爍着不同的光。
金三富低聲說道:“這是天芒五行陣,五角的光代表着天地五行,黃代表金,棕色代表土,藍色代表水,綠色代表木,紅色代表火,這陣法需要向五角中輸入真氣纔可以維持。
話音剛落,就聽聶妄心高喊道:“宗主,還請請出五行童子!”
司空血點了點頭,右手一揮,就見五名武士抱着五個七八歲的男童走到青銅門前。
聶青青眉頭緊蹙,說道:“這是要幹什麼?”
金三富死死的盯着那些男童,低聲道:“血祭。”
話音剛落,就見武士們揮起鋼刀,在男童胳膊上劃出了一道口子。聶青青忍不住驚呼起來,同樣驚呼的還有許多人,就算那些沒有驚呼的武者,也下意識皺起了眉。
人人都有憐憫之心,特別是面對手無寸鐵,又身處弱勢的孩童時,這種憐憫之心更會影響一個人的判斷。
就見鮮血從男童們的胳膊處滲出,男童一個個因爲疼痛而冒着冷汗,身體不停的顫抖,卻無一人敢叫出聲來,甚至無一人敢動上一動。
終於,有人忍不住高喊:“司空宗主,這到底是要幹什麼?”
這人正是丹鼎派的長老穆子虛,就見他眉頭緊皺,面色不愉。
聶青青見這人穿着一身丹鼎派的服飾,能請仗義直言,不禁歎道:“沒想到丹鼎派中也有好人。”
許墨和金三富不可置否的搖了搖頭,穆子虛是否是好人,尚無法判斷,但此刻的作爲卻比他們光明正大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