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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結果會這樣嗎?

許墨喘息着微微一笑,又刺出了一劍,而這一劍卻並非對上官亭而發,而是對着懸在頭頂的百結鶉衣,許墨明白,想要不暴露身份戰勝這樣的上官亭是不可能的,但他卻可以讓上官亭退出這種狀態。

攻擊鶉衣百結,不停的攻擊,直到打破它的桎梏爲止。

聽的劍風並非對自己而來,上官亭先是一愣,接着明白了許墨的意思,他心下大驚,暗道:“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找到破解的辦法,表現出來的冷靜真是不可思議。”

旁人在這種情況下,一般會選擇瘋狂的攻擊上官亭,那正中他的下懷;而許墨的選擇則是攻擊百結鶉衣這件異寶,可謂是匠心獨運,但同時也是最合理,最有可能破解領域的一招。

上官亭不敢大意,連忙出杖攻向許墨後心,這一手圍魏救趙可謂是適合至極,許墨想要繼續攻擊,必定會被他的青玉仗擊中。

上官亭的嘴角已經露出勝利的微笑,可就在這時候,場面突變,原本認爲必定會被擊中的許墨既然憑空扭轉身形,身體猛地向前一送,毫釐之間,躲過那致命的一擊。

“這種身法?”上官亭心下大驚。

可許墨沒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劍光一閃,划向百結鶉衣,就聽噹的一聲,軟劍被彈開,鶉衣震動。

上官亭心下大驚,知道若任由對手這麼攻擊下去,百結鶉衣很快就會被打破,當下雲起身法,向許墨追去。

但若論及身法,上官亭又怎是許墨的對手,許墨就像一隻泥鰍一樣,繞着上官亭的身體,時不時的抽出一劍,攻向鶉衣。

上官亭無奈之下,只有以青玉仗使出夜打八方的功夫,試圖封鎖許墨的移動空間。

可許墨哪裡是他能夠封鎖的?

就見他身法快到極致,以深厚的真氣配合身形瞬步的詭異,居然在上官亭的杖影中來回穿梭,但見劍光赫赫,杖影重重,就算一旁觀戰的人,也覺得眼花繚亂,頭暈目眩,好似跟着許墨一切旋轉起來。

主席臺上,凌落風和柳恆博對視一眼,具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凌落風低聲道:“這身法——”用疑惑的眼神凝望着柳恆博。

柳恆博點了點頭,道:“沒錯,一定是他,想想看,以他的修爲,雖然在這些時間內,突破半步凝神有些難度,但若有奇遇,也並非不可能;再說,你可曾聽過雲州有個叫李大柱的劍客?”

凌落風思忖片刻,低聲說道:“你的意思是說?”

柳恆博道:“沒錯,這個李大柱一定是許墨僞裝的!”

凌落風心下一驚,道:“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他實在想不出許墨這麼做的理由,若說貪圖玲瓏寶塔裡異寶,他怎麼也不相信,雖然接觸的不多,但他卻瞭解許墨這名弟子,知道他不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他現在易容參加玲瓏盛會,一定有其不得不爲的原因。

至於原因是什麼?

凌落風繼續用疑惑的眼神凝望着柳恆博。

柳恆博聞絃歌而知雅意,頓時明白了凌落風的意思。他攤開兩手,苦笑一聲道:“不要問我,從他走以後,我們就沒有聯繫過了。”

凌落風眯着眼,笑道:“聽說他臨走時,他送了他一本凝神養氣訣。”

柳恆博面色一肅,急道:“絕沒有這回事。”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說小點,不過是師傅給徒弟的臨別禮物,但若說大了,那時許墨還是叛逆之身,柳恆博這麼做,的確有些擅越。

凌落風笑了,道:“恆博,你我相交多年,你這認爲這些事瞞得過我嗎?”

柳恆博先是一愣,接着苦笑一聲,道:“原來你找就知道了。”

凌落風笑道:“我是看着他離開的,又怎會不知道?”他歎了口氣,接着說道:“我不是要追究你的作爲,而是覺得你做的很對。”

語聲稍頓,接着說道:“當時我做出將許墨逐出宗門的決定,本就是迫不得已,你能將凝神養氣訣交給許墨,也算爲青竹宗結下了一段善緣,我又怎麼會追究你的責任呢?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柳恆博眉頭微蹙,說道:“什麼事?”

凌落風盯着他的眼睛,淡淡的道:“你和許墨到底還有沒有聯繫。”

柳恆博苦笑道:“真的沒有聯繫,我甚至不知道他這段時間在什麼地方。”

凌落風道:“那你也不知青芙手上的地級異寶是否是他所給的了?”

柳恆博心下一驚,急道:“你懷疑那件異寶是許墨所給?不,絕不可能,許墨不可能擁有地級異寶。”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凌落風沉道,“之前他還只是一個無法凝聚武魂的廢物,你算算看,這纔多久時間,現在他已經成長成爲一名半步凝神的高手了,恐怕他的實力,比起你我也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認爲背後如果沒有人幫助,他可能這麼迅速的成長嗎?”

柳恆博沉默下來,就如凌落風所說,許墨的成長軌跡實在不可思議,從一個無法凝聚武魂的廢物,到一名普通的內門弟子,然後是核心弟子,誅邪小隊成員,這一步步走來處處透露出不可思議。

而此刻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他竟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內,從一個化元巔峰的武者,晉陞到了半步凝神的高手,若說背後無人,不光凌落風不信,就連他也不信。

柳恆博沉吟片刻,低聲說道:“宗主,你的意思是?”

凌落風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很簡單,比武之後你去找他,爭取認識他身後的那個人。”

柳恆博苦笑一聲,道:“我瞭解許墨的性格,如果能說,他早已經告訴我了,他不告訴我,只因爲他不能說。”

凌落風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我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只是現在的局面——”他斜着眼睛,看了坐在主席臺中心的司空血一眼,“這一次邪月宗成功舉辦玲瓏盛會,得到了東南域宗門的認可,進軍雲州當是不可阻擋的事情,你們若再不錯打算,恐怕爲時晚矣了。”

當光線撕裂昏暗,光明將會重新到來。

本來被百結鶉衣遮蔽的光線,忽然間重新出現,剛纔看起來會晦澀的劍,也變得明亮起來。

見本身不會發光,只是此刻,光線正投到劍身上,綻放出別樣的光。

許墨終於擊破了百結鶉衣的束縛,所用的方式也格外簡單,彷彿只出了一劍,但以上官亭的耳力卻聽出,那絕不僅僅是一劍。

而是無數輕微的、幾近微不可查的劍勢混合在一起,發出的一劍,一劍便等於無數劍。

然後——

就像撥雲見日,雲銷雨霽一般,光線重臨大地,上官亭感覺自己的氣力忽然一消,險些站立不穩。

就在這時,劍風呼嘯而來,那銳利的劍氣直逼上官亭的皮膚,他能清楚的感覺到源自於皮膚的刺痛。

那不僅僅是表面的疼痛,而是一種生於表面,卻滲入了內心的刺痛。

他的青玉杖慢了半步,終於慢了半步。

就是這慢的半步,讓他失去了勝利的機會,眨眼之間,許墨的軟劍便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嗡嗡!

劍鳴依舊,就像勝利的祝詞,上官亭看不見,但他卻能感覺到對手再笑,不是那種譏諷而冷酷的笑,而是純粹的勝利的笑。

“我輸了。”上官亭歎了口氣,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他明白這句話意味着什麼,那不僅僅代表着他輸了,更代表着整個落霞宗被徹底淘汰出了玲瓏盛會,最後一場和青竹宗的比賽將變得沒有意義,就算他們贏了,也不可能出現。

而他們可能贏嗎?

上官亭苦笑一聲。或許在出現那件神秘的異寶之前,上官亭心中還有些希望,但在那顆佛珠出現之後,一切希望都化作了烏有。

上官亭認輸,落霞宗的其他人也失去了鬥志,很快就被金三富等人拿下,一場吹灰之力的戰鬥結束,也標誌着之前最不被看好的雲州城主隊竟在屬於赤霞宗的小組裡遙遙領先。

可以說,他們半隻腳已經出現了,之所有沒有說肯定出現,因爲最後一場還要面對赤裸宗這個強大的對手,顏赤揚必定全力以赴,因爲只有戰勝他們,赤霞宗纔有可能進軍玲瓏寶塔,而這恰恰是對赤霞宗最重要的事情。

夜,無聲。

不夜城很少真正有夜,至於無聲的夜那就更少了。

但此刻卻是一個無聲的夜,彷彿一切娛樂活動都停止了一般,原本的喧鬧消失,化作全城的靜默。

許墨相信,此刻那些已經兩敗的隊伍,根本就無心玩鬧,只希望拿下一場勝利,作爲體面的結束,而二勝的隊伍則希望拿到一個完美的結局;至於一勝一敗的,則多少會有一些忐忑,他們的命運是不定的,沒有人知道當明日的夕陽垂落,他們是否還能留在不夜城。

有些人會留,有些人會走。

但毫無疑問,所有人都在爲最後一場比武做着精心的準備,就連許墨也不例外。

他準備比武的方式格外特別——喝酒。

彷彿只有酒精才能讓他忘記緊張一樣,事實上,正是如此。

紫竹和尚爲他送了一壺美酒,他卻如牛嚼牡丹一般,大口大口的喝着,看的紫竹和尚連連搖頭。

而他卻毫不在意,酒不就是拿來喝的嗎?至於怎麼喝那是我的事情。

琥珀色的液體在杯底盪漾,酒面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影子,不是許墨的影子,而是一個光頭和尚。

有些中,你想找他的時候,打破頭也找不到,你不想見他的時候,他卻偏偏會忽然出現在你眼前。

不可和尚就是這樣一種人。

他手拎着酒壺,大大咧咧的坐進了許墨對面的椅子裡,笑着說道:“一個人喝酒未免太悶了,不如我陪你吧。”

說完,也不待許墨答應,自顧自的從自己的酒壺裡倒了一杯酒,他舉起酒杯,遙遙示意。

許墨眼中的不可和尚已變作三人,他不確定是本身就有三個和尚,還是酒醉的狀態,但他仍然舉起酒杯,準確與和尚的酒杯碰撞了一下,發出噹的一聲響亮的聲音,就連在櫃檯忙活的紫竹和尚也情不自禁的向這邊投來疑惑的眼神。

當然,那僅僅是一瞬間,一瞬間過後,一切正常。

許墨仰頭將酒喝下,亮亮已空的酒樽,笑道:“你又出現了,你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並且不能給我帶來任何驚喜。”

不可和尚笑了起來,笑出了眼淚,笑彎了腰。

許墨反而不笑了,神色嚴肅,眼神也恢復了正常,他用一種嚴肅的眼神凝視着不可和尚俊俏的臉,似乎要從那紅潤的臉膛中尋覓到一絲被人隱藏的東西。

但最後——他放棄了,不是因爲窺視不到任何蛛絲馬跡,而是他不想再去窺視,任何試圖窺視的行爲,都極其耗費精力,他現在所要做的,是保存精力而已。

他閉上了眼。

不可和尚依舊再小,就像見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而又或是他的臉色本身看上去就像在笑,笑已經成爲了一種自然。

他淡淡的道:“你就不問我爲什麼會來?”

許墨沒有睜眼,用一種淡漠的語氣說道:“你會告訴我的,不是嗎?”

不可和尚又笑了起來:“有人說過你是個奇怪的人嗎?”

許墨笑道:“有人說過你是個奇怪的和尚嗎?”

不可和尚笑道:“北海禪院裡都是奇怪的和尚,奇怪的多了,也就平常了。”他長長的吁了口氣,又道:“像我這樣,是最普通的一個,普通到沒有什麼特色。”

“他們怎麼會派一個最普通的來人,來完成最重要的任務?”許墨的語氣中充滿了調侃,“還是他們根本就沒將心魔放在眼裡?”

不可和尚笑道:“沒人將心魔放在眼裡,”語聲稍頓,“他們永遠將它放在心上,那是纏繞在心間的不可磨滅的夢魘。’

許墨大笑了起來,睜開眼,盯着不可和尚,說道:“我是否可以認爲,心魔還未出世,就在你們心中留下了夢魘。”

不可和尚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莊重、甚至是有些迷茫,你能從那雙黑的灼人的眼睛裡,看見一隻無形的野獸,而這隻野獸正在不停的咆哮着。

許墨沒有說話,而是一種盯着不可和尚,就像是個鬼影子。

不可和尚歎了口氣,說道:“好像真被你說中了,它還未出世,就在我們心頭種下了不可磨滅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