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千橫知道阿醜是許墨的人,於是待他剛坐下,便試圖空氣血氣影響他,讓他丟個大丑,卻不像阿醜竟完全不受影響,視那血氣如無物。
這一切都落在凌落風眼中。
他微微一笑,對身旁的柳恆博道:“你這個弟子不錯,這一次三宗演武或許他也有機會。”
此言一出,諸位長老臉色倏變。
要知道誅邪小隊分到青竹宗頭上的一共只有五個名額,能入選的毫無疑問是核心弟子中最強的五人。
其中冰火雙英燕青飛,霜雪凝天梅霜雪,龍鱗通天顧通天三人入選幾乎已成定局,還有兩人,將從剩下的六人中選出。
凌落風的這一句話,毫無疑問是給阿醜加重了籌碼。
若是旁人聽了這話一定會欣喜若狂,可柳恆博聽了,卻微皺眉頭道:“這個阿醜……”
凌落風笑道:“阿醜怎麼了?”
柳恆博道:“這個阿醜有些來歷不明。”
若是隻是內門弟子,甚至核心弟子都無所謂,但若加入誅邪小組,來歷不明之人,難免讓人不放心。
柳恆博首先是青竹宗的長老,其次纔是阿醜的師傅,故考慮問題,都會先從青竹宗的利益考慮起。
凌落風聽了,眉頭一皺,道:“身份有什麼不清楚的?難道以我青竹宗之力還查不清嗎?”
柳恆博苦笑一聲,道:“旁人倒是能差的清清楚楚,可這個阿醜——”
“怎麼了?”
“這個阿醜就像憑空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一樣,第一次出現是在許墨回青竹宗時,那次之前根本差不多他的信息。”
凌落風低聲道:“會不會他不是東南域的人?”
“外域?”柳恆博思忖了半晌,點頭道:“也有這個可能。”
柳青芙目瞪口呆的看着端坐在主席臺上的阿醜,至今不敢相信剛纔發生的事情:如夢如幻的蓮花綻開,血色的花瓣飄滿天空,而當飄紅落盡,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阿醜的勝利。
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啊。
“變態。”她的反應簡單而直接,目光在阿醜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後流瀉到了許墨的臉上。
許墨下意識摸了摸鼻翼,尷尬的笑道:“沒有吧,這個結果還是挺正常的。”
正常?
柳青芙嫵媚的翻起了白眼,如果內門弟子完勝核心弟子也算正常的話,那這個世界上還有不正常的事情嗎?
當然,這話她沒說出口,因爲她知道,許墨同樣是一個變態的人,甚至她自己也是。
許墨這才注意到身側聶青青的異常:雙眼茫然凝視着前方,就像凝視着遠方的天空一般。
“怎麼了?”他溫柔的說。
聶青青瞬間反應過來,回答簡單而直接:“沒、沒什麼。”
許墨溫柔的一笑,道:“阿醜確實隱瞞了一些東西,但他始終是阿醜,是我們的朋友,這是不容辯駁的事實。”
聶青青身子怔了一怔,擡起頭,正好瞧見許墨的目光,清澈的就像一泓清泉,所透露出來的唯有真誠而已。
越是這樣,聶青青越是不安,這種不安籠罩了她的內門。
“我、我知道——”
她還未說完,便被許墨打斷:“好了,繼續看比武吧。”聲音依舊如昔般的溫柔。
柳青芙惑道:“你不上去挑戰嗎?”
許墨微微一笑,道:“還不是時候。”
柳青芙笑了,道:“你不上我可就上了。”
柳青芙修爲來到了化元巔峰,武魂又是玄級下階的碧海潮生,的確有資格挑戰老牌的核心弟子。
許墨笑道:“師姐準備挑戰誰?”
柳青芙嫵媚的白了他一眼,笑道:“上去了你就知道。”
話音剛落,雙臂展開,躍上擂臺。
“內門弟子柳青芙挑戰核心弟子陸兮。”
主席臺上的陸伯寒臉色忽然一變,一雙陰鷙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坐在凌落風身側的柳恆博——這陸兮正是他的獨子,在覈心弟子中,排名第八,
場中鴉雀無聲,過了好一會兒,坐在覈心弟子第八把交椅的陸兮兩手一拍椅託,驟,躍上擂臺。
“既然柳師妹想要挑戰我,那我就陪師妹玩玩吧,相信恆博師叔也不會計較的。”
聶青青惑道:“奇怪,柳姐姐怎麼不挑戰白燕呢?”
青竹宗核心弟子中排名第十的白燕,明明是最弱的第一,但無論是阿醜還是柳青芙哦度沒有挑戰他的意思,不光聶青青疑惑,場中的所有人都感到疑惑。
許墨微微一笑,柔聲道:“柳師姐選擇陸兮也是慎重考慮的結果。”
聶青青惑道:“怎麼說?”
許墨笑道:“你看陸兮這個人,再看看他背後的武器。”
聶青青定睛看去:作爲一名武者,陸兮並不算高,他是一個很瘦小的人,穿一件黑色的武士勁裝,頭上纏着黑布頭巾,頭巾下露出一雙禿鷹一般的眼睛,一張削尖的臉,和一張寬闊的嘴。
這是一個從相貌到身材都極其平凡的人,若不是身後揹着的那張嵌玉的玉腰弓,任誰都不想到他是一名武者。
可這樣一個普通的男子,卻不容任何人小覷,他能得到核心弟子的身份,也不是靠陸伯寒,而是真正依靠他自己。
一個人,一張弓,每日數以千計的練習,再加上武魂九重鷹眼多餘弓箭準度的加成,終於讓他登上了核心弟子的寶座。
這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但卻是柳青芙挑戰的最好對象。
聶青青搖了搖頭,道:“我看不出什麼。”
許墨笑了,道:“很簡單的事情,陸兮善用弓,但在擂臺之上,弓箭的威力本就會打折扣,再加上他的武魂是九重鷹眼,雖然能完美的配合弓箭,但只是增加準確度,在擂臺上幾乎無用;另外你別忘記了,柳師姐的武魂可是碧海潮生,掌力雄厚異常,對付白燕那種身法好的武者,未必奏效,但對付陸兮,可是手到擒來,只是可惜……”
聶青青道:“可惜什麼?”
許墨笑着搖搖頭,目光流瀉到主席臺上的陸伯寒身上:“只可惜讓陸長老誤會了。”
聶青青本是聰明人,經許墨這麼一點撥,忽然明白:柳青芙是許墨的師姐,而許墨擊殺了陸伯寒的徒弟,自己卻遭受了兩個月的牢獄之災,此刻聶青青挑戰陸伯寒的獨子,陸伯寒定會認爲這是許墨對他的挑釁,連帶着將柳恆博和柳青芙也恨上了。
聶青青冷哼一聲,道:“不過一個青竹宗的長老而已,恨了就恨吧,還怕他不成?”
許墨微微擡頭,眼神中綻出兩道精光,很快就暗淡下來。
場中,陸兮和柳青芙的比試已經開始。
陸兮掏出長弓,搭箭在弓,死死的盯着他對面的女人,身後浮現出一隻眼睛。
——又大又圓的眼睛,眼神裡絲毫沒有人類應有的感情,反而像是是一直冷血的禿鷹。
柳青芙手心冒汗,心中緊張的不可思議。
這也正常,沒有任何人在被弓箭指着的時候,還能保持絕對的冷靜,除非他不怕死,可又沒有人不怕死。
武魂碧海潮生現,柳青芙身後波濤洶涌,臺下衆人,彷彿聽到了浪拍礁石的聲音。
“柳師妹,選擇我做對手,絕對是你的失誤。”陸兮冷冷的說。
柳青芙嫣然一笑,道:“那也未必。”
陸兮眉頭一皺,眼睛裡射出兩道寒光,冷笑道:“這麼近的距離,你能躲過我的箭嗎?”
柳青芙眼波一挑,笑道:“或許我不需要躲呢?”
陸兮沉聲道:“那就只有死。”
弓如滿月,箭似流星。
玉腰弓發出一聲怒吼,一更三尺長的鵰翎箭,破空而出,射向柳青芙的右肩。
沒錯,右肩。
勁風旋轉,氣流涌動,朝向柳青芙的右肩而來。
陸兮並沒有對柳青芙下死手,他是一個與自己父親不同的人,一個外冷內熱的人,他不會在擂臺上對任何一個同門弟子下殺手。
九重鷹眼,他從不射偏,這一箭他射的是柳青芙的右肩,就一定會朝右肩奔襲而來。
箭破空,發出尖銳的呼嘯,就像一隻逆風飛翔的鷹。
——衆人驚呼,聶青青更是死死的抓住了許墨的肩膀,不爲別的,只因爲這一箭——實在太快,快到了無法用肉眼捕捉。
旁人的緊張並沒有影響到許墨,他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了完美的弧線。
“放心吧,柳師姐不會有事的。”
就在這時,柳青芙忽然動了,雙掌在空中虛畫成圓,衆人彷彿看到了暴風雨的醞釀,平靜的外表下,隱藏着洶涌的暗流。
“這不可能!”
陸兮古井不波的表情終於發生了變化,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他射出的一箭,忽然慢了下來,在暗流的侵蝕下,慢了下來,慢的肉眼可見。
場中安靜的只剩下呼吸聲,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所有其他的聲音,彷彿驟然停滯,就連時間也定格了一般。
海潮初生,風起浪卷。
那一箭幾乎就停在半空中,它依舊閃爍着銳利的金光,可這樣的光,也遠不如開始時銳利。
陸兮又射箭了。
搭箭、挽弓,射出,演練了千百次的動作,已經成爲了本能,關鍵是速度,極快的速度,讓陸兮在一個呼吸的時間內,連射七支箭。
七箭相連,層層遞進,帶着無與倫比的戰意與瘋狂,彷彿一艘逆風的戰艦,破浪而來。
衆人的呼吸幾乎都已經停滯,場中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能聽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擂臺,不願意錯過一絲一毫的精彩。
風高浪急,碧海潮生。
戰艦終不敵風浪,頃刻傾覆;連珠箭也不敵柳青芙的掌力,被震的倒飛而去,擦着陸兮的面頰而過,嗖的一聲連響,七支鵰翎箭釘在了擂臺的立柱上,從上到下,立成一排,箭尾兀子顫動,發出嗡嗡的聲音。
陸伯寒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身體驟然軟了下去,他一臉怨毒的盯着柳恆博,眼神彷彿一隻擇人而噬的禿鷹。
柳恆博,你等着!
擂臺上。
陸兮眼中精光閃過,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嘆了口氣,道:“我輸了。”
柳青芙的眉毛彎成了月牙兒,笑道:“陸師兄,你還有一戰之力。”
陸兮失落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玉腰弓,幽幽的道:“我最擅長的東西,尚且奈何不了你,還能怎麼去勝你?”
柳青芙笑而不語。
陸兮拿出了最擅長的武技,而她又何嘗不是?
不要看碧海潮生輕易的震飛了七星連珠箭,可只是他們自己知道其中的兇險,剛纔若是柳青芙的功力再弱半分,七星連珠必定破浪而出。
但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如果一說,勝了就是勝了,敗了就是敗了,勝負不容任何如果來玷污。
陸兮帶着自己的弓,離開了擂臺,而柳青芙也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坐上了內門弟子第八張交椅。
凌落風微微一笑,對身旁的柳恆博道:“恆博啊,你這個女兒了不得,能夠在這年紀領悟到掌重勢而非招的,恐怕整個東南域也就寥寥幾人。”
凌落風自然認識柳青芙,也見過她之間的打法,平波流雲掌雖然厲害,但終究還是重招的掌法,加上女子之身,很難領悟到掌法真滴,卻不想今日一見,竟顛覆了他所有的認識。
柳恆博微微一笑,回道:“宗主就別誇獎她了,她這是勝之不武。”
許墨能看出擂臺上陸兮無法發揮出全力,柳恆博自然也看的出來,若是陸兮和柳青芙生死搏殺,最後死的一定是柳青芙。
是問以玉腰弓加上九重鷹眼,陸兮在千米之外發箭,誰能抵擋?
凌落風也明白這一點,但他卻看出另外一些東西:“恆博也不必妄自菲薄,青芙此勝雖有取巧之嫌,但足以看出她心思細膩而冷靜,懂得選擇最佳的對手。”
柳恆博苦笑着點點頭,凌落風說的沒錯,若柳青芙選擇實力最弱的白燕,或許依舊能勝,但勝的絕不會如此輕鬆。
一個小小的選擇,即看出大智慧。
修爲到了柳恆博和凌落風這種階段自然明白,天賦雖然重要,但並非最重要的東西,有些時候,智慧決定了一名武者的成就。
凌落風的視線從柳青芙身上移開,流瀉到了許墨身上,他心想:“恐怕應輪到你了吧。”
果然,下一刻,許墨帶着他的玄鐵重劍,走上了擂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