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
許墨心生警照,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見就聶姑娘的另一隻手,正印向他的肩膀;如此近的距離,又是突然襲擊,許墨躲無可躲,只能無奈的用左手一擋,不出意料,手上的力道一觸即收。
微風颯然,許墨擡眼一看,聶姑娘已經俏生生的站在距他一步之遠的地方。
“許公子,這第二場,可是你輸了。”
許墨苦笑着搖搖頭。
賭徒,有輸有贏,贏了興奮,輸了惆悵。
賭輸的賭徒,總會有種無法描述,又不能向旁人傾訴憂鬱惆悵。
許墨就是一個輸掉一局的賭徒,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他並非輸在了實力不足,而是輸在自己的大意上;如果全神貫注,不難看出聶姑娘的詭計,但他卻大意了,忘記了一點:從頭到尾,聶姑娘都沒說過一句認輸的話。
“卑鄙!”
說話的是他的師姐柳青芙,柳青芙的眉毛很漂亮,彎彎的就像夜空的彎月,淡淡的能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即便在生氣的時候,也很漂亮。
她氣惱,氣惱着不遠處的那個女子,用卑鄙的手段贏下了一局——就在她認爲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候。
漂亮的女人都很危險,但危險的女人卻未必漂亮,柳青芙是一個即漂亮且危險的女人,她很特別,不同尋常。
碧海潮生,武魂驟現,柳青芙的雙掌上,凝聚着淡淡的真氣。
“錚!”的幾聲聲響,整齊劃一的連成一片。聶姑娘手下的四名婢子,拔出彎刀,擋在柳青芙面前。
“讓開!”柳青芙冷冷說,語氣冷冷的,音調冷冷的,就連說話時的表情,也是冷冷的。
她不是一個冷冰冰的女人,但爲了自己的師弟,也會變成這樣一個女人,冷着臉,殺掉所有人。
彎刀能阻止顧凌波,卻不能阻止她。
戰鬥似乎一觸即發,空氣中凝聚着一種緊張的氣氛。
“你們幹什麼?還不回來!”一聲女身傳來。
說話的正是勝了一局的聶姑娘,心情並不像贏下了賭局一樣,反而有種怪異的,不可對人言起的憂慮惆悵。
四婢子沒有動,因爲她們身前的柳青芙沒有動,所以她們沒有動,也不會動。
聶姑娘皺緊了眉頭,道:“再不讓開,家法處置!”
四婢子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退開,可彎刀並未回鞘,雙目中的殺意也未收斂,只消柳青芙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她們就會一擁而上。
“用不着卑鄙小人說話,我自會闖過去。”柳青芙說,面色凝重,任誰都能看出恨意未消的模樣。
她上前,卻被一人攔住。
“師弟,這是幹什麼?”
攔住她的正是許墨。
許墨雖然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但也明白願賭服輸的道理,在他看來,輸了就是輸了,只能怪自己,怨不得別人。
他攔住柳青芙,轉頭對聶姑娘一拱手,笑道:“聶姑娘高明,寧鬥智不鬥力,這一場算我許墨輸了。”
柳青芙面色一便,就要發作,卻被許墨攔下,只聽他小聲說道:“不礙的,一比一而已。”
原來他已經贏了一局。
柳青芙鬆了口氣,退回原位。
氣氛依舊劍拔弩張,彷彿只需要一個契機,就會爆發似得。
許墨揮了揮手,劃去了凝在身旁的森冷之氣,說道:“聶姑娘,說說第三場的比試內容吧。”
或許是內疚的情緒在作祟,或許是被許墨的溫和語調所打動,聶姑娘愣了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她走到許墨面前,笑盈盈的說道:“第一場比試輕功,你贏了;第二場比試拳腳,我贏了;第三場我們就來比試一下劍術吧,如何?”
顧凌波和柳青芙,頓時面色古怪起來。
別說是他們,就算許墨,面色也格外的古怪,盯着聶姑娘那樣笑盈盈的臉,沉吟不語。
聶姑娘杏臉飛霞,酡顏若醉,面龐燦若桃花初花蕊一般。
她猛地拔高音調喝道:“怎麼了?難道許公子不敢應戰嗎?”
許墨面色古怪的道:“這倒不是,我只是在想聶姑娘是否還有什麼限制。”
聶姑娘面色又紅了一紅,但很快就說道:“沒有限制,完全公平絕鬥!”
許墨“呵呵”笑了出來,道:“誰不知我許墨最擅用劍,聶姑娘莫非是在故意讓我嗎?“
聶姑娘冷笑一聲,道:“我知你許墨擅長用劍,可世上擅長用劍的又不只你一家,我也擅長用劍!”一個眼色遞去,冬梅心領神會的從腰間拔出一柄寒光泠泠的寶劍,遞到聶姑娘手上。
聶姑娘順勢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劍尖直指許墨鼻尖,笑道:“莫不是許公子看我是女子,就小瞧於我嗎?”
許墨一見這架勢,便知道她擅長用劍:目主劍尖,站的隨意,雙腳卻自然的一前一後,肩膀鬆弛,手腕舒展,雖然不知她用的是什麼劍法,但光這一個起手式,便看出劍法的不凡。
許墨微微一笑,道:“既然聶姑娘有這個雅興,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穩穩的一站,拿出一個神秘人傳授的劍樁。
聶姑娘眉頭緊皺,只見許墨站在原地,渾身上下都是破綻,她卻不知向哪攻好,彷彿着每處破綻哦度是陷阱一般。
“我應該怎麼辦?”聶姑娘手握長劍,繞着許墨轉了一圈,卻發現這處處破綻的劍樁,竟讓她有種無處下手的感覺。
“害怕了嗎?”許墨笑道,“劍客最忌諱的便是未戰先怯,這樣的你,一定不是我的對手。”
聶姑娘不願承認自己害怕了,卻不得不順着許墨的話音,思索:“我真的害怕了嗎?害怕面前這個人?”她搖搖頭,依舊不願承認。
“誰說我怕了,我只是在等你出劍而已。”她強顏一笑,手撥了一下劍尖,“嗡嗡”的劍鳴令她清醒。
許墨搖搖頭,盯着那雙清醒的眼睛,認真的道:“我不會先出劍的。”
“爲什麼?”聶姑娘問,神情警惕。
許墨雙目無神的遙望着遠方的天空,緩緩開口道:“因爲我若出劍,你輸定了。”
“就是現在!”
聶姑娘目光一凜,一劍刺出。
因爲是比劍,所以她沒有動用武魂,也沒有用上真氣,只是單純的一劍刺出;這一劍很慢,慢的就像蝸牛在樹葉上爬行,任誰都能輕易捕捉到劍鋒的軌跡,柳青芙等人正想譏笑,突然震驚的發現,這一劍——消失了。
無影無蹤,就像它從不曾刺出一般。
許墨微微一笑,高傲的目光中,顯露出一抹讚賞,一閃而過。
半步劍意!
他想到了那個在兩族年會上,同樣與他比劍的少女;不同的劍心,同樣是半步劍意,那時的他還未學到劍法,只能以吞噬武魂取勝,現在的他——
笑了笑。
半步劍意是銳利的,銳利無雙,讓人無從抵擋;但在真正的劍意麪前,卻沒有半點抵擋的可能。
“怪不得你敢於與我比劍,原來是仗着半步劍意啊!”
許墨的聲音裡,帶着一縷說不出的寂寥。
劍出鞘,無聲無息。
沒人能形容這一劍的精妙,因爲根本沒人看到這一劍是如何刺出的,他們只看到聶姑娘的劍,抵着許墨的額頭,而聶姑娘本人,則露出驚愕的神色。
輸了嗎?
柳青芙的眼中閃過一縷失望,但很快就被憂心所取代了;她瞭解許墨,知道他是一個高傲的人,更家明白,失敗對一個高傲到骨子裡的人來說,意味着什麼。
安靜,
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見聲響。
“我輸了。”聶姑娘淡淡的說,話音未落,手中精鐵鑄成的寶劍中心,出現了一條裂痕。
“咔嚓!”
裂痕逐漸變大,分出枝杈,從最開始的平平一條,變成了千枝萬縷,如同樹葉的脈絡一般。
“咔嚓!咔嚓!”
微風颯然,精鐵鑄成的寶劍終於不堪重負,碎成了細小的碎片,掉落在地上。
許墨微微一笑,那一劍,他雖然未傷及聶姑娘的身體,卻毀掉了她的劍,同時也毀掉了她的信心。
當半步劍意遇到真正的劍意,結果只有一個
——完敗。
六月、陰山、星、月、無雨
距離聶姑娘離去已經整整二十天,就如她第一次消失一樣,二十天內風平浪靜;沒有盜匪襲擊,也沒有妖獸阻路,陰山安靜的不可思議。
許墨等人護送着鏢車,來到陰山北麓。
夜已深,人困馬乏,附近沒有客棧,只好就地歇息,搭好了帳篷,許墨便獨自一人走到山崖前,吹着涼風。
六月,夜間稍涼,晴天,有星有月,一個大好的天氣,大好的天氣總讓人感覺不到真實的存在。
許墨打了個呵欠,將身體靠在一棵水缸口粗的大樹上,仰頭,凝視着天空,星光射眼。
儘管這天空有星有月,可他卻已感覺到孤獨,或許是這一路太長,又太過平靜,這種孤獨感,正在吞噬着他的內心,一點一點,默無聲息。
“人有離合,月有圓缺,不如意之事,十之有七八。”
許墨嘆了口氣,從腰間摸出一支鹿皮酒囊,大口的灌了口酒;雖然夜寒,但這酒囊裡的酒卻還是溫的,溫的像血。
忽然一陣幽香,許墨穆的回頭,只見他的師姐柳青芙,笑盈盈的已走到身後。
許墨道:“師姐還不睡嗎?”
柳青芙笑道:“惦記着你,所以又起來了。怎麼了?還在像那爲聶姑娘走時說的話嗎?”
許墨苦笑一聲,默然不語。
那一日他贏下了賭局,聶姑娘依約將三件寶物留下,臨走的時候,卻說了一句:“我還會來的。”
正是這一句話,攪擾着許墨不得安寧。
聶姑娘並未放棄,意味着陰山並不安全,此刻的平靜就像醞釀着暴風雨的大海,表面平靜,海面下卻已暗潮洶涌。
柳青芙見許墨一副抑鬱的模樣,忍不住勸道:“別擔心,或許聶姑娘只是說說而已,二十天了,也走過了陰山最危險的一段路,她還沒動手,或許就不會動手了。”
若是沒有注意到聶姑娘臨走時那不甘的眼神,或許許墨也會這樣認爲;那個眼神就像揮之不去的陰霾,印在他的心上,每每午夜夢迴,就會想起。
許墨凝視着柳青芙,過了半晌,苦笑着道:“沒那麼簡單,她會來的,我感覺到她會來的。”
柳青芙哧哧一笑,說道:“你不是勝過她嗎?難道還怕了一個手下敗將嗎?”
許墨苦笑道:“可她也勝過我,”話鋒一轉,幽幽的道,“即使我能在武力上勝過她,但敵在明,我在暗,誰也不知她會用什麼辦法對付我們,我看的出來,她對玉佩志在必得。”
柳青芙盯着他的眼睛,微微笑道:“聶姑娘確實是個機靈古怪的女孩,但她的心並不壞,願賭服輸的人,心地不壞。”說着笑出聲來,又道:“或許人家想要再來,不是因爲玉佩,而是因爲你。”
“我?”
許墨指着自己的鼻子,眉頭擰在一起,露出不愉的表情,“師姐別說笑了,怎麼可能因爲我。”
柳青芙伸出青蔥一般的指頭,在他額頭上輕輕一點,笑道:“因爲你贏了她啊,你贏了她,她不甘心,自然想要向你討回來。”
“或許這纔是她說出那句話的主要原因,真是一個倔強的女孩。”話到這裡,語調越來越低,最後甚至帶上了一絲晦澀的幽怨。
柳青芙偷看了許墨一眼,見眉頭依舊緊鎖,似是凝着化不開的憂愁,咬了咬牙,又道:“你若實在擔心,不如我們走了算了,大不了不要那份積分。”
許墨搖頭道:“不,接了這個任務,就應該走到底,我青竹宗弟子做事,向來沒有半途而廢的說法。”
柳青芙咯咯一笑,道:“那你就別唉聲嘆氣了,夜裡也不睡,白天怎會有精神,即使註定要與聶姑娘刀兵相向,你也應該保持最好的狀態啊。”
許墨怔了一怔,雖覺得師姐說的有理,可讓他這樣回去休息,卻也無法安心,心裡擱着事情,睡也睡不踏實。
沉吟半晌,他苦笑說道:“我就是想睡,恐怕也睡不着。”握着酒囊,又是一大口酒灌下,此刻,酒液倒有些冷了。
他岔開話題道:“對了,那本落英九劍劍譜怎麼樣?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