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臨,晚霞流觴,山巔上還露着太陽的半張臉,羞紅了雲彩,同樣羞紅的還有金三富的臉,厚實的臉皮也滿是無奈,在衆人的鬨笑聲中,皮面充血是如此顯而易見。
世間武魂千千萬萬,總有那麼一兩奇葩,但金三富這武魂——未免太奇葩了一點。
“哈哈哈~居然是一支、一支算盤!”
旁人或許還有一些避諱,許墨卻已忍不住笑出聲來,捧腹、彎腰,前俯後仰,毫無形象,與他關係不錯的林平甚至後退了半步,裝出一副“我不認識這人的樣子”。
金三富苦喪着一張臉,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氣勢,蕩然無存。
“笑吧、笑吧,你到底想不想聽我的解釋!”金三富不滿的道。
許墨目光閃動,收斂笑容,道:“你說吧,我倒要看看你這算、算盤有何奇妙之處。”雖無笑臉,但任誰都看的出,他只是強忍着笑意而已。
金三富長長吁了口氣,道:“我就知道會這樣,”又嘆息一聲,可憐兮兮的瞧着許墨,半晌過後,這纔開口:“我這算盤名叫金算盤,是我金家世代相承的武魂,作用也很單一,就是三個——”
話到這裡,金三富賣了個關子,直到總人口中抽起了冷氣,這才暢快淋漓的道:“知天命!”
許墨三人對望一眼,心裡覺得不可思議。
知天命這三個字說來簡單,卻又困難,簡單是便是一個普通人,也可說自己能知天命,難,就難在即便天下第一的武者,也不敢說自己事事皆知。
金三富說自己的武魂能“知天命”,自然不是浮誇之言,試想想,若沒有這方面的能力,他金家怎可能從一介屠夫世家,成爲雲州排名第三的世家,更不可能將生意做到大江南北。
無命忍不住道:“你說的是真的?”
金三富驀然點了點頭,緩緩道:“不錯,我的武魂確實能夠‘知天命’。”
許墨悚然道:“若你真能事事皆知,那金家不就天下無敵了嗎?不可能、不可能。”
試想,以他的入微能力也不可能做到事事皆知,左右比較,又覺得金三富所言並不可信,或者至少,有誇大之嫌。
金三富霍然走到許墨身邊,一把握住他的手,身前的算盤凌空懸浮,另一隻手在算珠上滑動。
雖然周遭喧譁依舊,可不知爲何,許墨的心房卻靜的可怕。
“噼裡啪啦”一陣脆響過後,金三富驟然停手,目露駭然之色。“不可能,我竟算不出你的事情,太不可思議了。”
“哈哈,我就說胖子是在吹牛吧,哪有人能知天命。”無命首先笑了起來。
金三富霍然回首,厲聲道:“吹什麼牛?我算不出他,卻能算出你。”同樣的動作對着無命又來一遍,胖子臉上帶着奸詐的笑容,令無命感覺骨頭縫裡一陣冷風吹過。
“你、你要幹什麼,告訴你,我可不相信你說的。”
胖子“呵呵”了一聲,湊到無命耳邊耳語了片刻,就見無命臉色勃然一變,看着胖子的眼神裡,帶上了一種說不出的驚懼。
“好吧,我相信你。”他頹然道。
金三富面龐帶笑,肥碩的皮肉在臉上顫動不已,任誰都看的出他的倨傲;不過很快,這種倨傲就煙消雲散了。
“可你算不出他。”林平走過來,冷冷的道。
金三富面色一變,支支吾吾道:“這個、這個、總有一些人是算不出來的,要不你讓我試試?”說着就要去搭上林平的手,卻被林平輕巧的閃開。
“我可不要你這個神棍來算命,而且我也不信命,只信我自己。”
一句話,將金三富氣的牙癢癢,卻又拿他無可奈何,只能委屈的看着許墨。
“你呢?你也不信我嗎?”
“不,我信。”許墨沉吟了片刻,道:“剛纔他給我算命的時候,確實有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
金三富笑嘻嘻的道:“對了,就是這種感覺,所以說我的武魂還是有用的,我算不出你,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你我實力差距太大,二就是你的未來並不確定。總之,不談這個,先說旱災的問題。”
許墨點了點頭,他知金三富是故意繞開算不出自己的窘境,也樂的由他。
金三富笑容一收,肅聲說道:“東河村、羊坪村、夏溪村這個三個村子的位置沒有問題,問題就出在三者之間的黑風嶺,若我沒算錯,這隻虯龍血蟒就出自黑風嶺,而且很有可能是黑風嶺中心一霸,既然現在它出來了,我想答案也就顯而易見了。而且這結果,與我計算相符。”
許墨心中一凜,若真像金三富所說的那樣,他們還真需進黑風嶺一趟。
他沉默了半晌,道:“無命,黑風嶺你熟悉嗎?”
無命濃眉軒起,道:“要說熟悉,也熟悉,我出生東河村,從小就在黑風嶺上打獵;但聽你們所言,似乎有要進黑風嶺的中心地帶,這我就不熟了。”
許墨詫道:“你從未去過?”
無命無奈的一笑,攤開雙手,說道:“從沒進去過,老人們總說黑風嶺中心地帶一到深夜就有惡鬼出沒,那時我還是個小孩子,就當了真,嚇到不敢進去,後來長大了,成了總兵府的弓箭手,不害怕了,卻沒有機會再進。”
說話間,無命臉上露出少見的笑容,可很快笑容就消失不見。他手託着下巴,沉沉吟道:“你們不說我還未必想的到,一說我倒是想起了,最近黑風嶺確實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
許墨目光一閃,肅聲道:“什麼事情?”
無命道:“黑風嶺外圍似乎出現了許多本不應該出現在那裡妖獸,大多都是補身期上下,要知道這些東西,一般都在覈心地帶出現。”
許墨眉頭微皺,道:“看來黑風嶺的中心確實出現了一些問題。”
“何止是一些問題,陰陽五行被完全破壞,水氣凝重,恐怕問題還不淺。”金三富指着林平手中的血珠道,“錯,這東西就是異變的時候產生的,我雖看不出它的用途,卻能感覺到其中澎湃的火系能量,只是在一個水氣凝重的地方爲什麼會出現一件凝聚着火氣的東西,我就不知了。”
林平點了點頭,附合道:“確實很很強的火系能量,而且不只是這一點。”
金三富驚道:“還有什麼?”
林平眉頭緊皺,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我和你們說過,在這東西身上,我覺出了一種熟悉的感覺;沒錯,這東西似乎與我的武魂有些聯繫。”
他緊握着血珠,淡淡的光芒浮現,“同根同源,沒錯,就是同根同源,就是這種感覺。”
林平卻不知,他這一番話在許墨心中掀起了怎樣的波瀾;旁人不知林平的武魂的來歷,他又怎會不知,飲血狂刀,一個曾經讓多少人聞風喪膽的名號。
“難道是邪月宗的遺寶?”許墨心底惴惴不安。
金三富顯然也知林平武魂的來歷,一聽這東西與飲血狂刀有關,面色立刻一變,支支吾吾的道:“依我看,我們還是別去,現在不是也挺好的嗎?”
“你說什麼!”無命怒瞪着金三富,凜冽的眼神彷彿要將對面的胖子撕碎一般。
金三富縮了縮腦袋,顫巍巍的道:“你不知道——他那武魂——總之我的建議,還是別去,一切順其自然。”說完話,便將目光投到許墨身上。
不知不覺中,許墨已成爲這個四人小團體的領頭人。
閃耀的篝火,照着許墨那張清秀、溫和、平靜的臉,使他這張平如鏡面的臉,也有了一些激烈的變化。
所有人都瞧着許墨,特別是無命,這名出生東河村的漢子,死死的盯着許墨,
一分鐘
兩分鐘
……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篝火的“滋滋”聲變得細不可聞,他的臉才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看着四散在篝火旁,歡快的品嚐着蛇肉的村民們,許墨便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絕無命的目光,他一定要去闖闖傳說中的黑風嶺。
“去!我們一定要去看個究竟。”他堅定的道,即便不是爲了那些村民,爲了念頭通達,他也要進去看看。
第二天,四人告別了村民,深入黑風嶺,一路上,許墨憂心忡忡,心情並不好,可
明明昨夜無雲也無風,可今日一進黑風嶺,天空卻下起了大雨,這場雨從早下到晚,沒有停歇,沒有舒緩,看樣子是停不了了,按照金三富的說法,這雨便是雲州水氣聚集,雲州的水氣都到了這裡,其他地方自然就沒雨了。
春雨最是撩人,若是人的心情好,則會更好;若是心情不好,則會更加糟糕,許墨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還要走多久。”他開口問道。
“也許、還要一會兒。”回話的是無命,語氣滿是無奈。
他以爲到了生長的地方,便不會迷路,事實恰恰相反,黑風嶺變化的不光是中心,連外圍的地貌也有了不小的變化,原本村民門踏出的山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茂密的灌木,還有不時出現的妖獸。
雨水侵溼了蓑衣,水滴順着斗笠的邊緣落下,在半空中展出一朵細碎的水花,雙手沾到了一絲涼意,反倒讓無命清醒了不少,繞過一片灌木叢,眼前豁然開朗。
“就在那裡。”他手指着前方說道。
順着無命手指的方向,許墨看到幽谷遠處,有點點心火,不是目力極好的人,根本看不到。
“難道是人?”他想,下意識就邁步向前,卻聽耳邊一個聲音如驚雷似得爆開:“小心!”還未反應過來,就覺被一條胳膊擋住。
出手的正是金三富,自從進入黑風嶺開始,他就沉默寡言,這是他第一次說話。
許墨詫道:“怎麼了?”
金三富將食指放在脣間,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身後“金算盤”武魂浮現;只見他微閉着眼,嘴邊不停的唸叨,而金算盤的算珠,也在不停的運動,從上到下,或幾珠聯動,或單珠獨動,看似雜亂,卻處處充滿了玄妙。
半晌,***睜開眼,冷笑道:“小小伎倆也能瞞住我?”右腳一提身邊的一塊石頭,面前的場景驟然一變。
許墨驚愕的發現,自己一行四人正站在一處峭壁邊緣,俯視着漆黑一片的深谷,那裡還有什麼火光可言,腦子裡突然閃過自己剛纔的動作,若是在向前一步,恐怕就——
他不敢再想下去。
“這是什麼?”許墨問道。
“陣法,”金三富回答,“若不是我的武魂,恐怕我們這四個人就被困在陣法之中了。”
許墨心有餘悸的看了眼腳下,深不見底的漆黑,假使他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墜下去的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到底是什麼人在這裡佈下了陣法。”他問道。
“不知道,”金三富回答,接着笑出聲來,“我怎麼可能知道這些,我也就這點本事了。”這話雖然有些自嘲的意味,卻又顯得洋洋得意,配合着那顫動的肥肉,倒叫人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許墨對無命招呼了一聲道:“你們在這等着,我下去看看。”雙臂一振,向深谷下面躍去。
事發突然,金三富根本來不及阻攔,只能狠狠的一跺腳,厲聲斥道:“莽夫!果然是許家的莽夫!”
看的另外兩人只得無奈的搖搖頭,雖然不以爲意,卻也覺得許墨的行爲有些託大。
許墨此舉是求死?其實不然,漆黑一片的深谷對別人來說,是個絕境,對他來說卻來去自由。
他施展輕身功夫,半空中,扭轉身形,身體向巖壁貼去,撞上巖壁的一瞬間,拔出深海鐵木劍,插入峭壁之中,同時左手擊出一掌,接着掌力,拔出木劍,身體向外盪出,如此一來,連續十幾次,纔到了谷底。
許墨以手擋雨,點燃一根火摺子,四下察看,見並無異狀,這才喊道:“沒事下來吧。”
很快,一條長繩垂下,無命等人雖無他這等絕世輕功,卻早已準備了登山用的繩索;金三富下得谷底,見到許墨,冷着臉道:“莽夫,許家上下果然都是莽夫,你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嗎?拉個繩索下來不可以嗎?”
許墨擺了擺手,並未解釋,其實在他下來之前,便用入微能力查看了一圈,確定沒有危險了,縱身一躍,沒想到金三富竟將他當成一介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