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路見夜漸離面色有些慘白,又見夜漸離衣袂破碎處閃着金光的金縷衣,顏路眼裡閃過一抹異色,卻只是淡淡道:“賢侄的傷……不礙事吧?”
夜漸離聞絃歌知雅意,聽到此話已是明白顏路已經看出了自己那件貼身的金縷衣,見顏路表情淡然,夜漸離心下沒來由一動:也許五毒教並非外界傳言般兇殘貪婪!夜漸離淡淡一笑:“些許小傷,不礙事!幸虧顏茹姑娘手下留情,呵呵!咳咳,”說完再次一陣咳嗽,咳出一口淤血來,本是蒼白的臉上已經涌現出了些許血色。
顏路不語,扶着夜漸離拾起包袱與泣血劍,緩緩步出崇武殿;出了崇武殿,夜漸離已是能自行行走,便不再要顏路扶着,而是靜靜地走在顏路的身後,靜靜地跟着顏路在這亮如白晝的地下皇城裡七拐八拐的行走着;少頃,兩人已是走到一處絕巷裡,而在絕巷的盡頭卻有着一處宮殿。
月華宮,在西粱皇城裡是太子的寢宮,這座地下皇城裡的建築佈局全是以西樑皇城爲模型建造,每一座宮殿雖然小了一些,但是裡面的設施自是極盡奢華,兩人步入月華宮,看着一路的高腳琉璃燈,夜漸離臉現疑惑,卻是沒有發問。
又轉了幾個拐後,兩人停了下來,而在這間房的盡頭卻是擺放着一張檀木大牀,大牀上金絲枕被,顏路指着大牀,道:“賢侄今晚就在此歇息吧!一切事情等明日出了蟠龍鳳凰城再說!”
夜漸離淡淡點頭,已是默然,顏路微微一笑,將手裡的包袱與泣血劍輕放在一旁,不再說話,轉身出了雅居;夜漸離望着琉璃燈,眼神有些飄忽,良久,悵然一嘆,微微搖頭卻是沒有說話。
轉身看着那張大牀,夜漸離徑自走到大牀的邊緣,以背靠着牀沿蹲坐在平滑的花崗石板上,看了看胸前破碎的衣服,卻是沒有着急換上,而是用力戳了戳貼身穿着的金縷衣。
金縷衣不愧爲武林至寶,想那氣勢洶洶的一劍卻被金縷衣輕鬆的擋住,防禦了近半的攻擊力,而當時又恰好及時躲過,所以僅是內腑受到了震盪,真正讓夜漸離氣血翻涌受傷的卻是顏茹的笛聲,當時全身貫注地對付着\劍破諸邪/根本無暇他顧,以至於讓那笛聲輕而易舉地侵入心神,導致真氣運轉的路數出錯,讓體內氣血翻涌,一下便遭到了反噬,而後果就是體內一些經脈阻塞。
夜漸離凝神內視,果見體內幾條經脈阻塞,先天罡氣竟是被堵在了那裡,夜漸離喃喃着:“以氣化音,攻人心神,直接攻擊人的五臟六腑,果然是一種霸道的修煉之法!”
夜漸離呢喃完,不再廢話,盤腿坐起,雙手平放,眼睛緊閉,呼吸有如遊絲,已是開始衝擊阻塞着的經脈來……
明珠殿,嬌娥宮。
顏茹一身純白靜靜地立在窗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窗外竟是有涼風灌進,顏茹不禁輕輕地緊了緊衣領,卻是沒有移動的跡象。顏路站在一旁道:“風冷,關窗吧!”言語雖短,其關切之情卻是盡顯。
顏茹轉過身子,俏臉冰冷的凝視着顏路,半晌才道:“爲何不問我這一路來發生了什麼?”言語冰冷,人更冷,與清冷的風相得益彰,竟然讓顏路有一種“此女已是心悲涼”的錯覺。
顏路一攤手,蕭索道:“茹兒已經長大,爲父業已老了,很多事情,茹兒已是可以自行作主,爲父又何必多此一問?
以茹兒的脾氣,茹兒若是不願說,爲父是怎麼問也不會有結果的!”顏路說完似是去了一口精氣般,整個人的氣勢莫名的減弱了許多。
顏路其實已經不年輕了,顏路中年得女,現在其女顏茹已年及雙十;顏路確實已經不老了!
望着顏路的有些發白的頭髮,與那渾濁的雙眼,顏茹心裡那道冰牆莫名的裂開了一條縫,再看着顏路那有些佝僂的身軀,以及顏路那有些乾裂的嘴脣,顏茹心裡一酸:這個鐵打的男人終究不是鐵打的啊!他也有心酸的時候啊!
他剛纔也受傷了啊!顏茹再也忍受不住心裡的桎梏,本是清冷的眸子裡升起一股霧氣,顏茹悽然道:“這些年,是女兒的過錯!女兒不對!女兒不應該與父親做對!”顏茹就站在那兒淚珠簌簌如雨而下,清冷中帶着悽美,一時柔弱姿態盡顯。
顏路心裡一塊大石放下,大步跨出,將顏茹瘦弱的身軀抱在自己的懷裡,輕道:“當初雲熙的逝去,是爲父的過錯,如果還可以重來,爲父一定不會再讓雲熙離我們而去!”
雲熙就是顏茹的生母,當初顏茹才十歲,那時五毒教全教大清洗,最後大功告成的時候,卻不料本是死忠於顏路的一個堂主,突然暴起,手裡匕首幽光閃現,眼看着顏路就要命喪當場,卻是一道身影飄到顏路的身旁,爲顏路擋下了這致命一擊,而那堂主一見事敗,當機立斷,一口咬碎嘴裡的藥囊,瞬間就已七孔流血而死;只餘下顏路胸中怒意盎然,卻是隻得抱着胸前鮮血模糊的雲熙淚流滿面,不待顏路開口,雲熙卻是交代着最後的遺言:“照顧好茹兒,便是對雲熙最大的關愛!夫君,雲熙之心,永不改變!”說完這幾句話,雲熙便已撒手人寰,奈何當時年僅十歲的顏茹卻不這麼認爲,她心裡只認爲孃親是因爲父親纔去到很遠很遠地地方的,她只認爲這一切都是父親的錯,這個想法一直讓她固執的認爲了十年!
現在觸景傷情,顏路突然疲憊的神情頓顯,顏茹心裡其實早已明白當初的事實際上怪不得父親顏路,這十年來,顏路的關切之心從不見少,自己想要最好的胭脂水粉,顏路便親自去採購;自己想學最好的武功,顏路不惜放下一教之尊只爲求得玄陰之氣的秘籍,雖然沒有成功,但卻是感動了顏茹;而後的許多事情,只要是自己說得出的,顏路都會不遺餘力地去做,顏茹心裡雖然已放下了仇視,奈何顏茹總覺得有些東西還沒到,讓她的心仍然難以親近顏路。
終於,就在今天,就在今晚,顏茹終於見到了,終於見到了顏路柔弱的一面,她也終於發現:顏路已經老了!不再是當初那個雄心壯志地顏路了。
是以,她這一哭,哭得驚天,更震撼了顏路的心;顏路亦是老淚縱橫,顏路心裡亦是甜苦交織,顏茹雖是沒有明說她是爲何而泣,但知女莫若父,他顏路又怎會不明白?顏茹這是想到了已故的雲熙了啊!
良久,兩人分開。
顏如卻是顧不上自己臉頰上如小溪般的眼淚,反而自懷裡掏出一塊向帕,湊近身子踮起腳尖爲顏路笨手笨腳的擦了起來,見自家女兒動作雖是有些笨拙,顏路卻是心懷大慰,就那麼自然的讓顏茹在自己的臉頰上一陣忙活。
好不容易,顏茹爲顏路擦乾了淚水,而顏如臉頰上淚水卻是幹了,那清晰的淚痕配合着異樣的紅暈,顯得煞是好看;顏茹低
着頭不安地道:“爹爹,請原諒女兒竟然連這樣簡單的事情也做的不夠好!”
顏路搖頭,道:“茹兒沒有什麼過錯!以前的事是爹的過錯!”顏路說完,走到窗前,將窗戶關好,才繼續道:“茹兒,已經很晚了!你前幾天迴轉,一路飽經風沙,應當多休息纔是!”
顏茹點頭,微笑道:“爹爹也是!爹爹莫要再徹夜整理教中之事了!爹爹要記得在您熬夜的時候,還有女兒在擔心着爹的身體!”
顏路大笑:“雲熙,你看見了嗎?茹兒,我們的女兒已經徹底的長大了啊!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茹兒的!”
顏路說完,不再停留,轉身便出了嬌娥宮,顏茹自是擡步相送,但卻被顏路擡手阻住。
待看到顏路有些佝僂的身影消失在明珠殿的時候,顏茹纔回轉嬌娥宮;坐在嬌娥宮裡公主才能睡的錦牀上,顏茹渾然沒有睡意,也不知是因爲心病解脫還是因爲先前涼風侵身,反正她暫時就是還沒有睡意。
思緒茫然的飄着,竟是不自然地飄到了一個人的身上,那個人,曾在那天,與自己同騎相乘;曾在那天,在自己耳鬢廝摩;曾在那天,讓自己馬鞭遺失;同樣是曾在那天,令自己怒不可遏;若非因爲龍門客棧一晚的事件,她早已經將全身所帶的毒藥盡數使向夜漸離。
就在今晚,當時自己提劍臨近崇武殿時,卻是聽到一陣呼喝之聲,便加快腳步,在透過崇武殿殿門看見父親頹然倒地的時候,自己不由心神一慌,手中長劍跌落,忘了衝入崇武殿內,卻是不由自主地自懷裡掏出玉笛,吹起“大慈大悲千音咒”來,“大慈大悲千音咒”之威顯赫,不過卻是因爲自己內力不濟,殺傷力並不強,以至於只能擾亂他人心神,讓他人的心神不攻自破,所以當聽到裡面的一聲“轟”響時,自己便已及時手口,闖進崇武殿,卻是見到與父親對戰的那人竟是自己心裡恨不能千刀萬剮的夜漸離時,自己心裡不禁有些後悔當初“大慈大悲千音咒”怎麼就沒有吹得更加惑人心神呢?
所以當顏路走近呵斥自己時,自己怎會忍受住?況且那登徒子吐出的第一句話便不怎麼雅觀,當時自己就只有回身而逃了。
坐在雲牀上思索的入神的顏茹突然之間莫名的道:“哼,登徒子,總有一天,本姑娘會讓你顏面掃地的!不信你就試試看!”說完便和衣躺在了雲牀上。
遠在月華宮的夜漸離自是不知道顏茹此時所說,若是知道,相信夜漸離也會不以爲意,他肯定會來一句:“是麼?那我就拭目以待吧!”
夜漸離此時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顯然是已到了衝擊阻塞經脈的重要關頭,在這個關頭,外人能做的最好是爲衝擊者阻隔一切動靜!夜漸離身旁現在沒人,因爲這是月華宮!所以,他所在的環境更加的幽靜,也就更加有利於他衝擊經脈!
又過了一會兒,夜漸離額頭處的青筋盡鼓,嘴角已是有些躊躇,而更爲顯著地則是夜漸離整個臉部已經徹底的變成了紅色;夜漸離卻依然牙關緊咬衝擊着經脈。
半晌,夜漸離雙眼突然張開,眼中精芒閃過,口裡卻是“哇”的一聲噴出一口紫黑色的鮮血來;血絲掛在嘴角,夜漸離用袖子擦拭乾淨,喃喃道:“好厲害的笛聲!竟然阻塞了我五條經脈,這一回,可足夠我喝一壺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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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