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荒野。雜草已被荼火席捲,只留下一地漆黑。端得是滿目瘡痍,溢滿淒涼。
三個人並排躺着,滿身滿臉盡是血;三雙空洞的瞳孔用力的望着天空。
“第幾天了?”
神偷永遠也忍受不了太久的枯寂。
殺神囫圇答道:“第三天。”
神偷道:“三天?”
殺神道:“三天!”
神偷道:“我們出去走走吧!”
殺神道:“爲什麼?”
神偷咧嘴一笑,由於扯動傷口、讓這個笑容有些滑稽,道:“我……我想女人了!”
殺神道:“也好,我也想女人了!”
三人受的傷實在太重,三天的調養也不過好了十之三四,這會兒就算是爬起來都得會好大的勁兒。
三道身影,迎着烈日用力地呼出一口濁氣,貪婪的吮吸着新鮮空氣。
夜漸離道:“活着真好!”
殺神道:“活着真好!”
神偷道:“活着真好!”
“哈哈,我們都好纔是更好!”
一陣怪異絕倫的笑聲突兀地在空寂的荒野中響起。
烈日無邊,照遍大地萬物;熱氣蒸騰,以大地爲洪爐,似要融化萬物般。
三人艱難前行。時不時的會勾動傷口;那撕心的痛,怎麼能忽視?
地道已被封住,這一片荒野寥無邊際,哪裡會是盡頭?盡頭又會是哪裡?
只有半個時辰的地道,料想也不會離蘇州城多遠吧!
可是,誰知道呢?
生命要繼續,誰也不能說放棄!
儘管前路漫漫,不知何處是歸途;只要心還能跳動,就不會屈服!
夜幕降臨時,繁星已在閃爍;三人拖着傷重疲乏的身子來到了一處破敗的山神妙;廟雖已破敗不堪,廟裡的山神卻依然栩栩如生,神翕還有香火供奉,這片山林想來常有豺狼虎豹出沒,不然、這廟都這麼破敗了還有人來祭拜。
廟裡的長明燈已燃盡,藉着月色只能看得朦朦朧朧,但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供奉山神的那些果實。
這時候,這些不知放了多久的果實卻已成了佳餚。
這三人,一個愛偷,兩個嗜殺,都不是什麼好人;想他們敬畏虛無飄渺的神明,那還是別指望了吧。
三個人,狼吞虎嚥,若風捲殘雲般,供奉給山神的那些果實已全進入了肚子裡。
三人依然餓,很餓;餓了三天了才吃這點東西當然餓,而且是更餓!
傷重,風寒;三人的臉色已經發青,青慘慘的,就好似九幽亡魂般。
儘管很累很痛,三人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以意運氣,運氣療傷。
在逆境中磨練,人才能更快地成長起來。
在磨練中失去性命,那隻能怪你學藝不精,怨不得他人!
一夜在痛苦與飢餓中度過,卻還是對着那山神感激的笑了笑。
三人展了展身子,又繼續邁步。
一路來,好不容易碰到一隻山雞,那柄銀槍與泣血劍卻被用來作引火用。
神偷撇了撇嘴,直哼哼着,道:“想我聚月星出道十幾年來,何曾如此狼狽過?”
殺神扔過去一根木棒,沒好氣地道:“沒人留你,你可以走!”
神偷臉色有些發苦,賠笑道:“小林子,我也只是感嘆而已嘛。”
殺神一邊烤肉,一邊道:“我知道。”
神偷也烤起肉來,道:“你知道還那樣說,多傷我心啊!”
一陣肉香飄散,直讓幾人肚子咕咕直叫,殺神猛吸了一口,陶醉了半天,道:“我就是看不慣你那可惡的嘴臉!”
神偷無語,把眼睛裡蘊含着的憤怒的目光發泄到
木棒上的烤肉上,恨不能將其一口吞下去。
終於能安靜了,殺神一陣偷笑,又耐心地烤起肉來。
夜漸離啃了口肉,道:“據我所知蘇州城外象這樣的成片山林,只有西山。想來這裡應該就是了。”
神偷的眼睛瞪得溜圓,半晌才自驚訝中回過神來,道:“這麼遠?”
殺神道:“遠不可慮,倒是回去了又呆在哪兒?我們這一身這麼顯眼,還沒到城門下就會被後梁會的人給包抄了。”
神偷道:“這不是問題,附近不是有農家嗎?借幾件衣物來總不會出問題吧!”
山雞肉雖沒有佐料相輔,卻還是十分可口的。
直到連骨架上的肉脛都撕了個乾淨才作罷,既然明確了自己的方向,走起來便不再那麼低迷了。
至少有了個可期望的目標了!
還真是這樣,夜幕來臨時,三人果然下了山,遇到了一片小村莊。
看了看各自身上那染血的衣衫,三人大感無奈,卻還是繼續向村莊邁去。
一路有些忐忑,生怕這些農人將三人當成受傷的突圍而羣起相攻,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幸好,這些村民並沒這麼不明事理。
三人踏近村子沒好一會兒,便聽一人道:“三位這是與山中猛禽惡獸打鬥時受了傷吧?”
三人回頭一望,只見是一名鬢角花白的中年人正和顏悅色的望着己方。
夜漸離微微一笑,道:“是的,大叔,晚輩三人在山上迷了路,又碰上了猛獸,所以才弄成這樣。不知大叔知道哪裡有客棧?”
中年人溫暖一笑,暖如春風,道:“離這最近的路程也在二十里開外,三位小哥不如就到寒舍一宿,好好休息一晚上再離開吧!”
三人確實不想再跋涉,中年人如此好客,三人自然也沒怎麼客氣就答應了。
好好的沖刷了一身後,接過中年人遞過的粗布褂,好好地休息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隨意吃了點食物,就又開始前行。
蘇州城,遙遙可望,三人的心裡既是歡喜又是忐忑,卻還是得繼續前行。
傷重的身子由於昨夜一夜的修養,又好了不少,總體來說,只要不是大動作,身體還是無大礙。
幸好,後梁會分舵被挑的事還沒這麼快傳出來,以至於進了城後,三人絲毫沒有感受到異樣的氣氛。
自錢莊裡提了筆銀子出來後,三人迅速地找了間客棧安心地住了下來,努力地調養着身子。
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
蘇州城裡沒有傳出後梁會分舵被挑的事,但是後梁會內部卻是大起波瀾。
當初負責這次獵殺夜殺三人的姜姓副會主,此時正在大發脾氣,那塊青面獠牙的面具看起來更加嚇人。
“你,你們這一羣飯桶!”
“你們不是認爲這次獵殺萬無一失嗎?”
“你們這一羣沒用的東西,如此窩囊,養你們有何用?”
在他的身邊一排排殺手默默地接受着這位副會主的發泄,沒有一絲的反抗。
“平日裡一個個不是精英中的精英嗎?”
“怎麼當時就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他還在怒罵着,一遍遍地數落着這羣還活着的殺手的不是,一邊還用力地拍着桌子。
整個大廳裡空曠的只能聽見他那兇惡的咆哮聲,他終於累了,有些氣喘吁吁。
他終於不再罵了,只是呻吟着道:“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十天之內我要知道那幾人的消息!這次一定要滅了他們,若是達不到——”從面具上露出的空洞的兩隻眼睛裡閃過一道狠色,“你們就不要回來了!”
一衆殺手領命而去,並且是憤慨而去,他們雖爲殺手,卻仍然有尊嚴;這次被三個人弄得損兵折將,實在有辱他們的
顏面。
“這一次,一定要讓你碎屍萬斷,屍骨無存!”
一衆殺手的心裡無比堅定,同時亦是賭上了自己的性命。
敢拿生命來賭的人,要麼是瘋子,要麼是比瘋子更瘋的瘋子!
瘋子的行動是可怕的,他們不擇手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們以血腥的手段著稱,以嗜血的性格而聞名,他們是真正的死士!用盡自己生命中最後的一點用處也要滅了對方!
蘇州城有多大?至少可以算做萬人城!想要找到他們,何其之難?更何況,他們會回來麼?
殺手們的瘋狂就是用殺來逼迫對手。
不管是對手在乎與否,他們都要去殺,直到對手出來爲止!
這一抹景象是冷血無情的,但是似乎毫無用處。
第一天,後梁會的殺手們放出話來。
“以殺手之名,向夜殺挑戰,夜殺一日不應戰,就屠一人!”
這一天,沒有什麼動靜,儘管暗處的殺手們已經仔細了再仔細,卻連一個可疑的人也沒有發現。
第二天,後梁會的殺手再次放出話來。
“夜殺一日不應戰,便以十人之命相祭!”
但是,直到日落西山,明月升起時,期待中的夜殺還是沒有出現;這一天,有十人無辜喪命!
第三天,後梁會的殺手更加狂妄了。
“夜殺今日若不應戰,以十名孕婦之命相抵!”
十名孕婦,至少也是二十條人命!這羣殺手如此喪心病狂,竟然冷血至斯!終於有人跳出來了,卻並不是夜殺,而是江湖中頗有俠名的潦倒劍俠“一劍無血”林清!
林清之俠,在於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格以及實力的體現。
殺手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你現在離開,我可以不追究你的不是!”
林清冷冷的凝視着這名殺手,眼裡的嘲弄與不屑之色愈來愈濃,手裡長劍如電,二話不說,已欺身而上,一劍無血的實力發揮到巔峰。
殺手怒哼:“卑鄙!”
林清收回長劍,冷漠道:“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算不得卑鄙!”
殺手飲恨而倒,胸口出一道劍痕隱約閃現。暗中的殺手們見狀默默退走。
林清突然在城牆上一陣飛舞,手裡長劍與城牆“錚錚錚”的轟鳴個不停。
林清離去時,城牆上的的字才顯現出來。
“夜殺獨挑後梁會實讓我敬佩,但這幾日之事實在讓人氣憤,你若出來應戰,一劍無血林清陪你與後梁會周旋到底!”
夜漸離等三人得到這消息時已是第八天,憤怒充斥着胸懷,卻還是被理智地壓住;他們再也不能見光,就算是有再大的行動也得等到晚上!
夜漸離神色有些深邃,道:“林清也來了!或許我們該成立暗閣了!”
神偷很奇怪,弄不懂是什麼意思,道:“暗閣?”
殺神一旁道:“聚集殺手的組織,專門對抗後梁會!”
神偷道:“我算是元老了吧?準備給我安排個什麼職位?”
殺神沒好氣道:“八字都還沒一撇,你急什麼?”
神偷一旁幹瞪着眼。
這一天,是極爲難過的,但總算是捱到了天黑。
天色一黑,夜漸離已出動,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城牆下,喝聲當中,提劍而上,劍光飛舞中,後梁會的殺手在毫無預料當中,無一是夜漸離一合之敵。
救下一衆婦女兒童之後,夜漸離看了看城牆上的字,微微一笑;浮風若柳運起,身子輕飄飄而上,手中泣血劍在城牆上激起道道火花。
“寶穴上,各地人;以木接戔,火因無故而起;夜殺恭迎,時刻俱在!”
完畢後,一聲朗笑,提劍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那依然空明的回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