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道緩緩睜開眼睛,周圍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死後的世界就是這樣的?樂道詫異地揮動着四肢,卻發現自己好像浸在滑潤的油裡一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什麼東西都碰不着。
這時候,他忽然聽到黑暗中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人聲,那是一個溫柔的女子的低聲啜泣聲:“天焚,這已經是我們的第四個孩子了,前面三個全都夭折了,而這個整整一年也沒孵化出來,恐怕也是不成了……”
又有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傳了過來:“艾麗娜,沒關係,我們都還年輕着呢,還有的是時間……”聲音低沉渾厚,樂道卻從這渾厚的聲音中感受到濃濃的愛意。
那名叫艾麗娜女子邊哭邊說道:“天焚,你再娶一房小妾吧,反正現在貴族取妾也是很常見的事情,不能因爲我讓達維安家族的嫡系血脈就此絕後……”
那被稱作天焚的成年男子溫柔地說道:“親愛的,這真的不是你的問題……”
“不錯,”一個炸雷一樣的聲音在陡然樂道頭頂響起來,聲音十分蒼老,卻含着一股不怒自威,揮斥方遒的氣勢,聽着聲音就知道聲音的主人一定是長期身居高位的人,“這還用說嗎,肯定是雷霆之怒家族的那幫雜碎搞的鬼,這幫混蛋太毒了,他們是想讓我們達維安家族絕後!”
緊接着是艾麗娜的細小而急促的聲音:“爸爸,您可不能直呼皇室的名諱,小心隔牆有耳……”
樂道又聽見那老者“呸”了一聲,然後大聲說道:“怕個什麼?雷霆之怒家族不就是靠舔熾天使的腳趾頭才登上皇位的嗎?要不是半路里殺出一幫天殺的光翼天使,他雷霆之怒家族的白銀之手騎士團能敵得過我達維安家族的殛龍之翼?”
接着傳來那成年男子冷靜的聲音:“國王陛下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不爭氣,而三皇子又是他與狐人奴隸媾和所生,不被他所喜,國王陛下爲自己的子孫後代考慮,自然視我們爲眼中釘,肉中刺了。但現在王國內憂外患,他還得依仗着我們藏龍古堡的勢力戍邊,當然不敢明面上動手,就只好玩些小動作了……”
“哼,”那老者接着說道,“既想利用咱們,又時刻防備着咱們,還弄些陰謀詭計暗算我們,哪有這麼好的事?真惹怒了老子,我們達維安家族舉族遷到睡蓮公國去,看誰來抵擋東邊血嚎荒原的獸人和北邊霜隕極地的亡靈?”
樂道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四肢亂抓,想從這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脫出身來,他忽然好像撞到什麼硬硬的東西,趕緊用力往前撲過去,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砰的一聲,樂道先感到屁股一痛,又感覺眼前明亮起來。
“哎喲,我的孩子,掉到地上了!”耳邊傳來艾麗娜的的高聲驚呼,緊接着他感覺一雙溫暖而光滑的手劃過自己的腋下,將自己抱了起來。
樂道詫異地往前看去,他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張美麗而溫柔的臉,這張臉上帶着喜極而泣的神情:“天焚,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還活着呢!”
樂道大聲抗議,卻發現自己嘴裡只能發出依依呀呀的童音,他低頭一看,乖乖,自己居然變成了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而往地上一瞅,地上是一個已經摔得半破的巨大蛋殼,粘稠的蛋清正順着蛋殼的破洞緩緩往外流。
樂道心底頓時涌起一股荒誕至極的感覺:連孟婆湯都沒喝我就投胎轉世了?而且居然還是從蛋裡孵化出來的?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雙粗糙的手已經將他奪了過去:“讓我看看我孫子!”
那粗糙的怪手在樂道的小弟弟上輕輕捏了一把:“嘿嘿,不錯不錯,果真是個男孩。哎喲,這小子還真有勁!”原來是樂道不滿這怪老頭摸自己的小弟弟,用腳狠狠地往他臉上一陣亂踹。
那老者大笑着將樂道高高地舉起來:“嘿嘿,乖孫子,你就是我們達維安家族的第二十八代家主了!”
旁邊艾麗娜趕緊護在旁邊,焦急地說道:“爸爸,別摔着了孩子……”
聖痕帝國紫楓歷192年6月18日,達維安家族的藏龍古堡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上下都沉浸在一派歡聲笑語之中。
樂道的爺爺,霜骨·達維安——也就是捏了樂道小弟弟的老頭——破天荒地地將珍藏的多年的蠍尾酒拿了出來,狠狠灌了大半瓶,而樂道的父親天焚·達維安,咧開的嘴更是完全沒有合攏過,見誰都是笑嘻嘻的。
樂道的三個才四五歲的堂哥,好奇地圍着這個纔出世的小堂弟打轉,一會兒摸摸這裡,一會兒摸摸那裡,讓樂道很是不滿。但苦於嘴裡說不出話來,沒法用語言抗議,只能運起用“眼神殺死你”的絕技,橫眉冷對自己這三個毛手毛腳的小哥哥,只可惜收效甚微……
同一天,聖痕帝國的王宮的地下密室裡,卻籠罩在一種截然相反的恐怖氣氛之中,地上滿地都是七零八落的文件,聖痕帝國的現任國王普里斯特·雷霆之怒雙眼通紅,惡狠狠地盯着面前一羣隱匿在密不透風的黑甲中的兵士。
普里斯特憤怒的嘶吼聲在密室裡來回迴盪:“你們暗司是怎麼辦事的?知道我每年要在你們身上多少金幣嗎?整整兩百萬金幣!這就是你們就給我的回報?”
暗司的首領殘影低着頭,恭謹地說道:“陛下,我們是完全遵照您的命令,將高價從獸族的巫尊那買來的‘滅魄藍汁’灑在了那枚蛋上,那枚蛋裡的靈魂理應已經被摧毀,按理說應該無法孵化纔是。”
“按理說?”普里斯特目光灼灼地盯着殘影,“我要的不是猜測,而是結果!現在霜骨·達維安嫡長孫已經出世了,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殘影汗流浹背,小心地低着頭說道:“陛下,照我看來,這件事不但不是壞事,反而還是好事!”
“哦?怎麼說?”
“陛下想想看,達維安家族雖然有代代立嫡長子爲家主的家訓,但是如果這一代的天焚·達維安無後,霜骨·達維安也不是不知變通的人,恐怕會在天焚的幾個弟弟的兒子中最優秀一個的作爲家主繼承人,如果是這樣,恐怕達維安家族就更難控制了。”
“說下去!”普里斯特似乎來了興趣,冷冷地聽着殘影繼續分析。
“而霜骨·達維安的這個嫡長孫既然已經出世,那霜骨與天焚退位後,家主的位置自然就會落到這個嫡長孫手裡。而這個孩子現在可是中了被稱爲‘巫毒之王’的巫尊沃金製作的‘滅魄藍汁’,他雖然活了下來,靈魂恐怕也受了巨大的損傷,十有八九是個白癡。讓一個白癡作爲達維安家族的家主,豈不是對陛下更有利?”
普里斯特面無表情地盯住殘影,像一隻陰鶩的雄鷹盯着獵物,看得殘影背脊發麻,不知所措。
“好,”普里斯特忽然朗聲大笑,“殘影啊殘影,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這暗司的首領之位,還是你最合適……”
直到普里斯特的背影消失在密室之外,殘影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完全冷汗浸溼了,他心有餘悸地抹抹額頭的汗水,以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低聲嘆道:“人家都說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啊!”
而成爲整個藏龍古堡焦點的樂道,卻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晚上,樂道躺在搖籃裡,仔細回憶自己昏迷前的狀況,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他只記得當時“四靈四凶復反大陣”與伏陰的“萬木逢春”撞到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洞,整個公寓裡所有的東西在一瞬之間全部化作齏粉,連伏陰和自己也不例外。
他當時親眼目睹自己的身軀在黑洞之中像掉在地上的玻璃杯一樣分解散開,連胸口的玲瓏玉塔也不能倖免,然後眼前一黑,什麼也記不得了。
“伏陰所說的太昊靈鑑應該就是我胸口的玲瓏玉塔吧,可惜,奶奶唯一的遺物我也沒能保存下來……”樂道無比惋惜地閉上眼睛。
樂道剛閉上眼,就感覺無數玄異而凌亂的文字從他的腦海裡流星一樣劃過,這些章句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藏玄機,玄之又玄,其中更是蘊含着一種深晦的天道,那情形簡直奇怪到了極點。
樂道不自覺地將那些玄妙的口訣記了下來,在心中默唸了一遍,忽然覺得一股飄飄欲仙的感覺從心底升起來,渾身上下一陣神清氣爽,無一個毛孔不暢快。
他舒服得幾乎要叫出來,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卻陡然覺得手中好像多了一件硬物,睜開眼一看,手中赫然是一本碧金玉簡,上書四個大字——“太昊靈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