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黎再次醒來,是因爲溫熱的液體正滴在自己的臉上。
在大海龍屍體的熒光的照耀下,蘇黎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他的聽覺被耳鳴籠罩,他完全聽不到少女哭泣的聲音。
“我回來了。”
蘇黎想要笑一下,但是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讓他的笑變得難看了起來,他爲了掩飾,想用手遮住,但是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手了。
不只是雙手,就連雙腿,也已經消失了。
他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掩飾着自己的失態。
“都是我不好……”愛麗絲用手擦拭着眼淚。
大海龍死了,那些原本讓大海龍發出耀眼的金黃色光芒的熒光則不斷的升起,然後照亮了黯淡的洞穴。
被噴了一身血液的蘇黎,此時的狀態非常的不好,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愛麗絲用火球的灼燒,將蘇黎的身體止住了失血。
她像一個小女孩一樣的哭泣。
所有的僞裝都被拋棄了。
大海龍的屍體就在一旁,它靜靜的躺着,鮮血已經不再流出。
“不是你的錯。也許你的主意很不錯,留在孤島也是不錯的選擇。至少,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蘇黎自己迫切的想要前往人類的世界的話,事情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在這陰暗的洞穴,現在的兩人根本就沒有辦法離開。湍急的渦流中雖然能夠讓人呼吸,但是跟隨着這渦流,卻無法來到海面,最後只能死去,然後沉入海底。
“別哭了……不用苦惱,明天會更好。”
蘇黎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能夠說出這樣感性的話,但是他現在卻偏偏又覺得這是如此的自然。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是嗎?”
的確,蘇黎的傷口是愛麗絲處理的。
愛麗絲將自己的連衣裙撕了開來,然後幫蘇黎包紮了起來。
而且,她還狠得下心來,用火球將蘇黎的傷口燒灼以止血。
愛麗絲自己的手已經全是水泡,甚至已經開始滲出了血,但是她卻依然堅持了下來,爲蘇黎治傷,然後包紮。
“你是個勇敢的女孩子,愛麗絲。”蘇黎真的很想再次撫摸一下愛麗絲的腦袋,但是現在,他已經不可能那麼做了。
可是,愛麗絲的眼中,卻出現了迷惘。
她就如同一隻迷路的羔羊,不知所措的看着這個真實而又奇怪的世界。
“在想什麼呢?”蘇黎問着。
但是愛麗絲卻再次哭泣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我不知道現在一個人的我能做些什麼……羅帕娜死了……現在叔叔也死了……”
啜泣的聲音,眼淚混着血水,從愛麗絲的手縫之間滴落,然後掉到岩石的地面,然後與已經乾涸的龍血混在了一起。
“那,你的父母叫什麼?”蘇黎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愛麗絲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蘇黎是要問什麼,但是卻回答道:“我的爸爸是第納爾.阿提亞,媽媽則叫凱瑟琳.溫斯頓.阿提亞。”
“好好記住他們的名字。”蘇黎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回憶。
“打從記事開始,我就在孤兒院裡面。在孤兒院裡,健康的孩子,總是會被無法生育的養父母看上,然後被領養。我很幸運的也遇到了一對恩愛而且善良的夫妻。然後我就被他們收養了。他們把我當成是他們自己的孩子,每天對我噓寒問暖,給我買最好的玩具,給我穿最好的衣服。我喜歡上了又一個‘家’的生活。”
“可是之後,我卻發現,有些事情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也和院長還有老師告訴我的完全不一樣……特別是在我的弟弟,也就是養父母的親生兒子出生以後。我似乎變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房客。他們依然喊我‘兒子’,但是卻再也沒有說過一句關心我的話。他們對我就如同是完成例行工作一樣。那時候,我就決定,要離開那個家,然後越遠越好。於是,我開始努力學習,然後拼命工作……或者順了我的意吧,我來到了這裡。”
“自從在孤兒院,我就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個親人,能夠真正相依爲命的親人。我們能夠互訴衷腸,能夠開開心心的生活着,在一起吃飯,一起玩耍,一起相擁而眠。”
“院長曾經跟我說過,我有一個妹妹,但是,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被人領養了,很可笑吧。明明我應該有一個這樣的親人,但是我卻見不到她。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記住你父母的名字,他們是你的親人,是讓你來到這個世界的人。這樣,你就不再是孤單一人。你的未來就不再迷茫,你不會在一個人的時候感到孤獨。”
愛麗絲看着蘇黎,蘇黎也看着她。
蘇黎將愛麗絲看成了自己的妹妹。
一個需要呵護一生的小女孩兒。
“哥哥。”
毫不猶豫的聲音,從愛麗絲的嘴中喊了出來。
蘇黎愣了一下,然後便又笑了起來。
“好妹妹。”
蘇黎彎起了那乾裂的嘴脣。
暖暖的感覺從蘇黎的心中開始逐漸升騰了起來。
可是,他依然看到了愛麗絲那止不住的淚水。
“別哭了……來,哥哥給你唱首歌。”
然後,低沉的歌聲響起。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蟲兒飛,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東南西北……”
帶着沙啞的嗓音發出的聲音明明很難聽,但是愛麗絲卻停止了抽涕。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只要有你陪……”
她跟着唱了起來。
歌聲,在空蕩的洞穴響起。
這裡,看不到星星;這裡,沒有蟲兒。
黑暗的巖壁是那黑黑的夜空,升起的點點熒光是那明亮的繁星。
海水滾涌,似是那天然的伴奏,清聲迴盪,如同那空靈的聖詞。
他們就這樣唱着歌。
忘了時間,忘了痛苦,僅有的,是那心靈的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