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斯特帝國皇宮。
書房裡,蒙哥利負手而立,目光死死地盯着牆上的一幅油畫。從進到書房後,他便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不言不語,讓坐在書桌前的帝國皇帝博拉德哭笑不得。
“你如果喜歡的話,我派人把這幅畫取下來,送到你的府上去。”皇帝陛下等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出聲道。被蒙哥利無視,他不在乎,他恨的是他那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樣子。
“陛下所愛,蒙哥利不敢。”蒙哥利依舊目不轉睛。
“江山有一半是你的,有何不敢?”博拉德朗聲笑道。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陛下還是不要說的好。”蒙哥利轉於轉身,大笑起來。
“笑,笑你個頭!你就不能拿出當年打江山時的氣度,替我分點憂?”博拉德苦哈哈地說道。
“老百姓常說,家事之煩,甚於國事。臣已老,提不起這個勁頭了!”蒙哥利淡淡地說道。
“你是死活不肯給個意見了?”博拉德怒視着他。
“嗯。”蒙哥利回答得很淡定。
“你不怕我殺了你?”博拉德的怒火更盛。
“嗯。”
“侍衛,拿棋來,老子非殺你們的元帥幾回!”
侍衛很快送來棋盤,兩人便廝殺起來。
“今日在朝堂上,哈姆尼特家族那兩個老傢伙,拿奎克城的事大做文章,索要兵權。你爲何一言不發?”
“陛下,軍中有我在,一切無妨。”
“我擔心的不是兵權,而是這種苗頭。你知道,他們和老三走得很近啊!”
“慾望,越壓越重,這是早晚的事。你自己兒子生得多,怨不得別人。”
“一個個自以爲聰明,非在老子眼皮下搞這些小動作。這些大臣們也禁不住拉攏,都在找靠山。奔未來。”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解決。你把鬍子颳了。他們就不覺得你很老了。”
“……蒙哥利啊,你能不能稍微正經點?”
“好吧。我就直說了。大皇子忠勇有餘,智謀不足,是將才。二皇子精於謀略。血氣不夠。是謀臣。三皇子智勇雙全。全可爲帥才,但其野心過度,只能成爲梟雄。”
“……”博拉德恨不得一棋子砸到蒙哥利的臉上。“你的意思,老子就沒生一個可堪大用的貨?”
“如果有,你何必大晚上煩我?”
“唉,歲月不饒人啊,轉眼間我們都老了。年輕時,沒想過這件事,現在一想真覺得頭疼。帝國交到誰手裡,我都不放心。”
“如果你能像和我這樣聊天,與他們開誠佈公地談談,也許會收到一些效果。我相信他們三兄弟若能聯手,將來的功業,可能會勝於你我。”
“你覺得,有這個可能麼?”
蒙哥利無法回答。皇室的親情再濃,也難抵皇座的誘惑。
“其實,我心中一直有個很理想的人選。你若願意幫我,則一切問題都可輕鬆解決。”
“陛下,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你若真這麼做,就是把我和伊月往絕路上推。”
“我聽你的。不過,我要安排一件事,你提前着手準備。我要讓他們三個無論誰將來坐上這個位置,都不敢爲所欲爲。”
“好!那我告辭了!”蒙哥利起身,大步離去。
“蒙哥利你這個混蛋,下完這把再走!眼看着老子就要殺死你了,你跑什麼”
夜色中,蘭陵公國境內幽靜的阿伊漢山中,飄揚出一曲激昂的戰歌。
半山腰上,燃起了一堆堆營火,年輕的士兵們圍着火堆,飲着酒嚼着肉,放聲高歌着。
酒,是蘭陵公國最烈的龍舌,入喉如刀似火,能讓人熱血奔涌。肉,是從荒野獵來的粗糙獸肉,七分熟三分血,恰能喚醒殺戮慾望。
””酒肉入腸,長歌一曲,青春的風采和無盡的鬥志回到了這羣年輕人的身上,讓他們忘記了強敵壓境的恐懼和連場大戰帶來的疲憊。讓茫然的未來去見亡靈吧,他們要的是今朝的快意!
夕陽映射下,身披金色餘輝的士兵們,猶如從遠古戰場歸來的戰神。
“爲什麼要打仗?蘭陵的人們,要的是永久的和平啊!”
距離士兵們不遠的一塊草地上,一個瘦削的年青人獨自仰面躺着,正失神地望着天空喃喃自語着。
“莫克,來吃點東西!你都吐了一整天了,肚子該餓了吧!”
佩格從火堆旁走了出來,提着把卷了刃的刀,朝走了過去。
刀尖上插着一塊烤得六七分熟的肉,正熱騰騰地冒着氣,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剛烤好的,嚐嚐,味道棒極了!”佩格說着,將肉遞到了傑的面前。
“嘔……”看了眼刀尖上的肉,莫克彷彿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急忙側過身,朝着身邊的草地上一陣劇烈地乾嘔。雖然肚子早已經餓得不行,但看到肉上滲出的血水,他的胃忍不住又翻騰起來。
“佩格大哥,拜託你別再刺激我了!”莫克吐了一攤清水出來後,似乎舒服了些,喘息着對佩格說道。
“哦,很抱歉!看來只有我自己享用了!”佩格看來早已猜到了他會有這樣的反應,聳了聳肩,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不過,你的暈血症好像好了些,反應沒那麼強烈了!”他一邊用牙撕扯着刀尖上的肉,一邊說道。
“這麼些天下來,暈啊暈啊的,也就慢慢習慣了。”莫克苦笑道。
“這倒也是。什麼事,習慣了就好。”佩格抹了把嘴角的油。擡手輕輕彈了下捲刃的刀,“第一次殺人時,我腿都發軟,可是現在刀都砍成這樣了,心裡卻沒有任何感覺!”
“真希望戰爭能早點結束。這樣百姓不用再受苦,士兵們也不用犧牲了。”莫克嘆道。
“結束?”佩格彷彿聽到了一個”異界強兵第一百二十章蘭陵公主”天大笑話,“自從千年前輝煌帝國解體後,這個大陸新興的國家就像瘋狂一樣你咬我我咬你,沒消停過幾天!除非再出現個輝煌大帝,否則天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了!”
“我是說我們這場仗。”莫克小聲地糾正道。那些太遙遠的事。不是他關心的。他只想早些回家。
“這場仗,也許快了吧!想回家了嗎?”
莫克聽了,神情變得愉快了些:“嗯。”
看着滿臉期盼的莫克。佩格心中突然覺得堵得慌。29歲的他,是一個有十來年戰鬥經驗的老兵。戰場經驗告訴他。身處數倍於已的敵人包圍中。沒有援軍。等待他們的將是全軍覆滅的命運。當所有人在戰場上倒下不再醒來時,戰爭也許就結束了。
“嗯。我想家人,也想我的愛人了。他們都在等着我回去。”莫克望着天空,輕聲說道。
“你這個戀家、戀女人的小子,將來打算幹啥?”佩格笑道。
莫克道:“我想做個詩人。我喜歡平靜的生活。”
“我從小一身蠻勁,好勇鬥強,是天生的戰士。而你呢,嗯嗯,從氣質上看,確實像個憂鬱的詩人。”佩格伸了個懶腰,在草地上盡力舒展着有些疲憊的身體。他曾經認爲戰鬥是男人一生的追求,可是看到莫克,他終於明白,有一種人只適合平靜的生活。
“希望海德曼將軍能打敗敵人,我們纔有回家的希望。”
“放心吧,將軍可是我們蘭陵的擎天一柱啊!”佩格微笑着,拍了拍莫克的肩膀。
“我相信他。”莫克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一直很好奇,你和將軍什麼關係?”佩格問道。將軍治軍,從不徇私情。但在莫克從軍的兩年時間裡,他對這個傢伙情如父子,關愛有加。一個患有嚴重暈血症的新兵,不僅進入了將軍的侍衛隊,而且將軍特意吩咐擔任隊長的佩格保護他。這種態度,讓所有人困惑不已。要知道,將軍向來以治軍嚴明出名,任何貴族或者高官的子弟,想在他的軍隊裡享受到特權,都會被他毫不猶豫地踢出去。
“或許,是他對”異界強兵”我抱了太大的希望。”莫克低聲道。
海德曼將軍站在山頂,遙望着蘭陵都城的方向,神情悲涼。
落日帝國的襲擊,來得很是突然,而且異常猛烈。他的五萬軍隊,和數倍於已的敵人激戰數日後,連番後撤,如今已是退無可退。
大公病重,代爲理國的大王子傳來命令,都城佈防還沒有完成,讓他必須敵軍進襲的方向上堅守數日。收到命令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事:素來親近落日帝國的大王子不僅出賣了他,還出賣了自己的國家。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戰爭,大王子要通過落日帝國的手,除掉大公安排在他軍中鍛鍊的二王子莫克。而他,將是莫克王子的殉葬品。
“大殿下,你是在與虎謀皮啊!”山風,拂亂了將軍的滿頭白髮,也很快將他的嘆息淹沒。
黃昏,夕陽西下。天際,有血色晚霞飄過。一隻孤雁在晚霞中緩緩西行,留下一路悲鳴。將軍極目西眺,淚水潸然而下。
清晨,落日帝國的追兵出現在山下,戰爭的號角再度響起。
海德曼將軍帶着一隊侍衛走到了陣前。
一名中年將領走到將軍身前,大聲報告:“將軍大人,部隊集合完畢!”
海德曼的目光在官兵的身上緩緩巡視着。
“士兵們,我們已經退無可退了。在我們的身後,就是我們的都城,我們的父母,我們的妻兒!今天,我們將迎來一場有死無生的戰鬥,用我們血肉築成一道城牆,保家衛國!準備出征吧,勇敢的士兵們,海德曼提前向你們道別!”
將軍悲愴地說道。他不會讓士兵們知道被出賣的事實,因爲那意味着信念的破碎,是比死亡還痛苦的打擊!他要用飛蛾投火的一戰,爲這些勇士留下身後不滅的名聲!
“二十年後,再追隨將軍!”
官兵們齊刷刷跪倒在地,以頭觸地。
“將軍,既然打不贏,爲什麼不逃走?我們保住了命,以後再報仇不行麼?”
突然間,將軍的身”娛樂秀”邊,響起了一個弱弱的聲音,拋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頓時招來無數噴火地目光。
莫克諤然地看着衆人,然後扭頭求助地望着海德曼將軍。一聽說這是場有死無生的仗,他的心中就慌了起來。他並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可是當心中還有太多牽掛的時候,死亡就變成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對於死亡的恐懼,讓他拋出了心中的疑問。他不能理解爲什麼這樣合理的一個問題,竟然會惹起衆怒。
海德曼將軍擡手輕輕一揮,安撫了下將士,然後平靜地朝他說道:“莫克,對於軍人來說,有些仗明知是死,也得打!”
莫克沉默了。
“活,是爲了希望;死,是爲了尊嚴!莫克,好生看着,你眼前這些纔是真正的男人!”海德曼將軍盯着他,手指身前的士兵,沉聲說道。
山腳下,響起了陣陣喊殺聲,敵人的進攻開始了。
一面面軍旗,一隊隊士兵,已經隱約可見。它們漸漸匯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汪洋,從四面淹沒了騎士團所在的山頭。
“莫克殿下,你的哥哥出賣了國家,你的妹妹被敵人逼婚出逃。今天過去後,我希望你能做一個真正的王子,托起蘭陵的未來,爲這個國家贏得尊嚴!這是我,對你最後的請求!”
聽着不絕於耳的喊殺聲,將軍表現得極其鎮定,最後向莫克叮囑道。
“將軍”淚水一瞬間迷濛了莫克的眼睛,他悲聲呼喚着。終於忍不住了,含淚悲聲問道。
“佩克,我把他交給你了!”轉過身,海德曼望着身邊的侍衛隊長佩克,威嚴地說道。
“可是,將軍……”佩克有些猶豫。
“不必多說了!”海德曼擡手打斷了佩克的話,眼神將流露出幾分決然,“這個戰場需要的是憤怒的殺神,而不是受人保護的將軍!你們守護我的使命結束了,執行我的命令吧!”
“是,將軍!”佩克重重地點了點頭。
海德曼轉身大步向戰場走去,官兵們緊跟在他的身後。
莫克覺得,將軍的每一步,都重重踏在了他的胸口,讓他的熱血一陣陣地往上涌。
喧囂的戰場,似乎也隨着將軍的腳步漸漸變得安靜下來,一縷悲壯地氣息從天地間升起,佈滿了戰場的每個角落。
“殺!”
“殺!”
“殺!”
伴着一聲聲怒吼,踏着一條血肉鋪成的泥濘道路,將軍越走越遠。
在他靈動的刀下,很快出現了一顆顆高飛的頭顱、一條條離體的殘肢、一篷篷飛濺的熱血、一張張驚恐的面孔,一雙雙絕望的眼睛。
將軍像一個藝術大師,用他手中鋒利的刀,在莫克的眼中鐫刻下了一幅永不磨滅的戰爭畫卷。
兩軍激戰正烈,蘭陵都城方向的地平線上,突然捲起一片烏雲。大隊的騎兵如潮水般朝着戰場涌來,當先的是一員身穿紅色戰甲的女將。
“三妹!”莫克興奮地大吼起來。
“公主!”海德曼極目望去,頓時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士兵們,公主率兵到了,給我衝出去!”他怒吼着,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風。
尤娜微笑着,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長劍。可是她的心思,卻飛到遙遠的天夢聯邦,憶起了和林克一起度過的短暫而幸福的時光。
“我走了,林克,不要找我。我想陪你到地老天荒,但蘭陵比你更需要我!”
這是她在信紙上,留給林克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