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等於春天的水:你等着它,瞧着它高興,可是它一來就走掉了。
——《普里瓦洛夫的百萬傢俬》
海面寬闊,法師協會提供的大船如同一柄裁開紙面的刀,船頭平穩破開浪潮,在元素法陣的加持下,沒有一點顛簸起伏地向前快速推進。
樑小夏站在寬敞甲板上,遠眺風景,單手捋了一下耳邊的秀髮,吸了一口海上腥鹹的潮氣。
而她旁邊的女精靈,一身颯爽的戰裝,也一併站立在甲板上,卻對海面熟視無睹,只是沉靜地看着樑小夏的臉,直到樑小夏額頭青筋跳起。
“英格瑪陛下,您一直這樣看着我,不覺得累嗎?”
“現在我只是伊恩。“
女精靈小幅度晃了一下她的食指,糾正樑小夏的錯誤。
是的,同與樑小夏站在甲板上的女精靈,就是同體異魂的北霞女王。洛基不知道交給雷諾什麼方法讓他去解救被困在英格瑪體內的伊恩,結果就弄成了這樣。
也不知伊恩不知腦袋裡有什麼盤算,千里迢迢從北霞跑出來,非要和樑小夏一起去南薇,樑小夏無論好說歹說都趕不走他,反而被伊恩說得一愣一愣的。
白天,一直跟在樑小夏身邊。特別喜愛觀察樑小夏的是伊恩,雷諾聰明絕頂的父親。
晚上。伊恩消失,正主英格瑪女王出現。脾氣火爆強硬地要求立刻下船,在明白船隻無法停下後,又吵吵嚷嚷地要船隻掉頭,將她送回北霞去。
“伊恩先生,你已經盯着我看了兩天了,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樑小夏實在忍無可忍了。
連跟着上船的泰米爾都沒這麼煩人的,至少那位老蜥蜴賢者在多數情況下都是個隱形人,輕易不和人交流,只看自己的書。
“那我想問的。夏爾陛下會誠實回答我嗎?”
“看你要問的是什麼問題。”樑小夏皺眉。
伊恩單手佈下一個聲音隔絕陣,追着問:
“您是不是真的有世界之樹?”
噗——!
樑小夏心中大駭,這事情被捂得死死的,哪怕是見到小樹寶寶的人,都只會以爲西晶女王有一根植物藤蔓做成的鞭子,而不會想到樑小夏身上的植物是生命之樹。
目前,有可能靠着智慧猜出來樑小夏底細的,不過是在辛迪加親眼見到世界之樹的迭戈西亞長老,而且迭戈西亞還不敢肯定。
伊恩怎麼會知道。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甲板上除了伊恩和她之外,只有遠遠另一頭正在太陽下看書的泰米爾,樑小夏鬆一口氣。
泰米爾應該聽不見,即使聽見了。也不太要緊,如果伊恩都能猜出來,泰米爾也不可能一無所知。
樑小夏的眼睛驚訝地眨了一下。也只是這一眨,就被伊恩捕捉到。得到確定答案,笑了出來。
“別緊張。夏爾陛下,這不是什麼人泄密告訴我的,純粹是我自己觀察,再加上一點點情報得出的結果。
我作爲寄生不屬於本源軀體的靈魂,對另外的靈魂波動相當敏感,在我的眼裡,若別人的靈魂之光都是螢火蟲,您身邊鏡月先生的靈魂就像是月亮,明亮清冷。
而您的靈魂之光,幾乎是一枚無時無刻炙烤世界的太陽,照得整個甲板上一片陰影也無。這樣強烈的靈魂光芒,已經不正常地脫出了我可以理解的範疇。“
伊恩上下打量了一下樑小夏,那種眼光,就像是徹底穿透樑小夏一樣,讓她有點微微地不舒服,不過在她有明確情緒牴觸前,伊恩就很好地收起了打量的目光。
“聽到一些從東雪傳來的戰況後,我就在向着這個方向猜測,陛下您表現出的親和,您旺盛的生命,讓所有精靈都無法控制自己的天然好感,您對植物的感悟,一切都讓我開始猜測,您身上的不同。雖然我的猜測結果,最開始連我自己都感到荒謬無比,可除了這個解釋外,沒有剩下的可能了。”
樑小夏知道索性也瞞不住了,乾脆敞開說。
“那你又是怎麼確定,就是我有世界之樹的?”
“體重。”伊恩指了指樑小夏腳下,那裡的甲板已經變形下陷了一塊。
“您的身體,超乎想象地重,可您並沒有虯結的肌肉,厚實的裝甲,或者奇大無比的武器,也就是說,您的身上,有一件重得超乎想象的東西。說不定您現在跳一下,這塊被法術堅固過的甲板就能被您的雙腳踩斷。”
伊恩還真猜準了。
小樹寶寶頂多是壓縮藏在樑小夏身體裡的體積,代表質量的重量卻無法減輕一分。隨着小樹寶寶的成長,樑小夏的確已經重得讓人難以想象,體內掛着一棵伸展開能有五十多米高的巨樹,她能不重嗎?
估計讓五階戰士朝着她全力衝撞,最後被彈開的一定是可憐的戰士。
樑小夏在默默嚼碎“世界上最重的女人”這個苦標籤後,問伊恩:
“你已經知道答案了,還要跟着我?”
“更要跟着陛下您了,畢竟,您有世界之樹,不是嗎?“
世界之樹,代表更高層次的繁衍,代表精靈輝煌的契機與開端,在伊恩確定夏爾陛下擁有世界之樹後,他就已經明白,北霞和西晶對着幹不會有好下場,脫離世界之樹的支持,哪怕北霞精靈依然有生命之樹,長期下去也不會佔到更多便宜。
統一。已經成爲無法避免的趨勢,這是誰都無法迴避的事情。
除非他能夠將世界之樹搶過來?不過那可能嗎?
哪怕已經不是精靈王了。伊恩也總是很清醒地在給北霞規劃未來。
“伊恩先生,真心講。我希望你能夠回去北霞。這一趟我去南薇,根本就是前途未卜,無法保證任何人的安全,你不能讓雷諾總爲你擔心,我也不希望英格瑪女王每天晚上徹夜和我對着幹。“
樑小夏進一步勸導。
“與其關心別人的父親,不如先關心陛下您自己的父親吧。“
伊恩一笑,向船艙門看去。
“嘭“一聲響,大門被急促打開,泥球興奮地跑出來:”太厲害了。鏡月又贏了!“
“沒想到連馬塔基尼先生都會輸在他手上,第三盤了啊。沒想到鏡月先生下棋都那麼厲害。“康斯坦丁跟着讚歎。
大家陸陸續續從艙門走出來,都是一副看了精彩棋局意猶未盡的樣子,最後出來的是面無表情的鏡月,以及同樣面無表情的馬塔基尼。
鏡月的無表情,眼裡有些得意,馬塔基尼的無表情則黑如鍋底,看得樑小夏瞬時寒毛直立,連笑都不敢笑了。
“要不要再下一盤?“鏡月很禮貌地扭頭回問。
樑小夏感覺鏡月在作死。
馬塔基尼哼了一聲。正要說什麼,被多蘭一把拉住衣袖,壓低聲音碎碎念:“瑪塔,和孩子計較什麼。你想讓夏爾難過嗎?“
樑小夏也一個勁給鏡月使眼色,頻繁用靈魂聯繫鏡月:“你就非要和我父親對着幹嗎?讓他兩步棋又怎麼樣?小樹爸爸,聽話!“
“示弱。纔是對你父親的侮辱。“
“連贏三局,你也差不多該夠了。非要贏得你們吵起來才高興嗎?再這樣我該生氣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波圖蘇斯之耳可是所有棋類的作弊武器。“
“並不是我硬要和他下棋,而是你的父親自己停止不下來。“
鏡月剛說完,馬塔基尼就走過來了,“再下一盤,這次我們兩個人下盲棋,最後一盤。”
“好。“
盲棋,就是完全丟開棋牌與棋子,兩個人完全在腦海中記憶棋局走勢,連下棋的姿勢都省了,完全是腦內廝殺,不僅比拼記憶力,策略,以及優秀的心理素質。
沒有棋盤棋子,鏡月和馬塔基尼完全就是對坐在甲板上,連聲音都不出,直接精神廝殺,旁邊圍觀的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結果第四盤,鏡月意料之外地輸了。
“願賭服輸,受教了。“
鏡月站起身,對着馬塔基尼點點頭,走入船艙。
馬塔基尼這時候臉上纔有點笑意。
前兩盤下來,他就發現這小子總是在每一步落子之前就知道他想幹什麼,這讓本以爲自己棋藝高超的馬塔基尼很是窩火,第三盤,更無意外地輸掉後,馬塔基尼就採用了一個新策略。
背棋譜,而且是古老的無解殘棋,走到哪一步背哪一步,任誰都沒法看出來他在想什麼。
“瑪塔,他爲什麼說願賭服輸?你們下什麼賭注了?“多蘭問。
馬塔基尼摩挲自己的手杖,”他輸了,就把我們家的家規抄十萬遍吧。“
“家規?父親,咱們傢什麼時候有家規這種東西了?“
“就在剛纔。“
馬塔基尼冷冷看着樑小夏,眼神中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你敢求情我就要你好看“的意思。
完了,父親是要收拾小樹爸爸了。
樑小夏默默地爲鏡月點蠟。
“對了,你最近有沒有見到你的妹妹?“馬塔基尼突然問。
“慕蕊?“
樑小夏搖搖頭,很久沒有看到慕蕊了,怎麼她沒有和父母在一起嗎?
她心中突然不舒服地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