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了海岸才溺死,是死得雙倍悽慘。
——《魯克麗絲受辱記》莎士比亞
眼中的沙漠場景消散後,地法之塔的第二層也徹底展露在兩個人面前。
和什麼都沒有的第一層相比,第二層儘管同樣陳舊積灰,卻是實打實有些好東西的。
一格一格的金屬展櫃,蒙灰玻璃之下,靜靜盛放造型不同的法杖,地法之塔的整個第二層,完全就是個法杖陳列室。
手掌長的製藥用袖珍法杖,接近三米長的鎏金橡木寶石法杖,單臂粗刻滿了法陣的合金變形術法杖,鷹頭彎曲白銀法杖…….統共上百個櫃子,每個櫃子下都掛着一個長條形的金屬牌,將法杖的材質、適合用途、曾經使用者以及它們經歷的輝煌事蹟敘述得一清二楚。
“小樹爸爸,這麼多法杖,是不是以後都是我們的了?”
饒是樑小夏這樣對法杖不是很懂的人,乍見到這麼多精美的法杖,眼睛也是一時黏在一個個金屬玻璃櫃上摳不下來。
鏡月到沒怎麼驚訝,從容地繞着第二層轉了一圈,伸手打開一個玻璃櫃,從中取出一根細長的銀白色精靈法杖。
在他伸手將法杖拿出櫃子的時候,法杖頂上蛋白石月相標記一閃,展示櫃記錄牌下同時緩緩顯出鏡月的名字。
“很漂亮的法杖,”樑小夏轉過頭,由衷讚美起鏡月的眼光。
這根銀法杖乍看沒什麼太耀眼的地方,細細觀察,三棱型杖身扭曲出流線花紋。邊線上泛着極淡的紫色和金色,表面光滑無暇,一看就不是凡品。
“我更關注它的實用性,“
鏡月試着用法杖放了個奇怪的光球出來,搖搖晃晃落在樑小夏頭頂,閃了兩下又飛回法杖裡,整個測試結束後,鏡月的神色看起來還是比較滿意的。”夏爾,你也挑一根法杖吧。”
“我?我挑法杖幹什麼?”樑小夏錯愕地指着自己。
一直陪伴着她的都是弓,突然拿起法杖。就像讓用慣叉子的她去捉筷子一樣彆扭。
“你覺得,在連續兩場比較輕鬆的意志測試後,地法之塔不檢測我們戰鬥能力的可能性有多大?”鏡月反問。
“零。”樑小夏乾脆回答。
“所以。去選一柄法杖吧,接下來肯定有一戰不能避免……法師的事情,只可用法師的方式去解決。”
樑小夏也想清楚了,靜下來一個一個去看櫃子上的說明,細細分辨每一根法杖的好壞。
可法杖實在太多了。就她這趕鴨子上架的法唱水平,越挑越亂,不得不轉而求助鏡月。
“試試這個。“
鏡月指着一根墨綠色,像蛇一樣杖身刻鱗的木質法杖,這根法杖表面已經足夠深的綠色外還蒙着一層灰色,乍看時挺像拖把杆。在衆多光輝燦爛。鑲滿寶石的法杖中,他指出的法杖夾在角落裡,格外得不起眼。
樑小夏最開始也沒有注意到這根法杖。一看上去卻又挪不開眼,盯着法杖看時,樑小夏感覺她就像在看一條活生生的蛇,身藏劇毒,善於隱匿的蛇。
樑小夏拿起法杖。稍微試了試便點了頭。
她看了一眼這根法杖的名字——墨瑟。這個詞在精靈語中,表示潛伏者。
你好。墨瑟,我暫時的戰友。
法杖回給樑小夏一股淡淡的冷意。
第三層。
火焰精靈見到兩個精靈,態度不似最開始冷硬,也不似在第二層時敷衍鄙視,先極淡地恭喜他們活着通過第二關,然後話鋒一轉,直接點名接下來的考驗,將會是最後一個。
也是最難的一個。
“在接下來的考驗中,你們兩位走出的距離代表今後可以獲得的地法之塔權限,若是在戰鬥中遇到危險,可以隨時退出——但我必須提醒你們,一旦你們死亡,軀體將會永遠化作地法之塔的一部分,被地法之塔奴役直到意識消散。這是作爲申請者,兩位法唱者必須承擔的風險。”
火焰精靈依格隆德的表情終於緩和了點,就像是在對去戰場送死的炮灰表示法師特有的淡淡同情一樣,看得樑小夏有點不舒服。
”……好了,希望能夠在終點看見你們。 “
漆黑之中,樑小夏感覺自己站立在一個傾斜度很大的斜坡上,雙腳不住向下滑。
樑小夏想使用舞光術照明,可墨瑟根本不聽她的話,亮光在杖端閃了一秒就熄滅了。
無奈她只得自己動手,給自己頭上點了盞燈。
腳下的斜坡是個半弧形,直直通向下面更黑的地方。
食指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根指引戒指,細長的法術線從戒指上輻射出,綻放幽幽的藍色光芒,直指斜下方黑暗,幫樑小夏確認方向。
遠處黑暗中,有不少古怪的東西影影綽綽地遊蕩着,看到亮光明顯被驚動了,加快速度就向樑小夏撲過來。
樑小夏急忙熄滅舞光術,給自己施展靜音術,這次墨瑟沒有再拒絕她的法術,灰色法術膜包裹住雙腳,阻隔一切摩擦聲音,她展開速度橫向移動,直到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再次安靜下來,才鬆了口氣。
看來,那些怪物就是她的考驗,而墨瑟的脾氣,樑小夏也摸到了一兩分,一切可能暴露她身份的法術,墨瑟都不會幫助她施展。
……
鏡月一站在斜坡上,發現身邊沒有樑小夏纖細的身影時,心裡就是一咯噔。
夏爾的法唱者水平才四階,最後的測試絕不是她能應付的。
鏡月最開始打算,兩個人一起通過最後考驗,她只要能保護好自己,剩下的鏡月都有辦法幫她分擔。順利通過測試。
可現在他們分開了,各走各路。
鏡月無比虔誠地希望,小夏爾一發現他不在身邊就趕緊退出測試。想到這裡鏡月又苦苦得笑了一下,夏爾的性格他還能不瞭解麼?不試到最後,不撞到頭破血流,她根本不可能會放棄。
眼下,只有他搶先一步到達終點,完成測試,找到夏爾,他才能放得下心。
鏡月心急如焚。沿着斜坡就向下跑,沒跑幾米遠就撞見了前方黑暗中游蕩的法師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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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在法師們需要助手。又找不到合心意的法師學徒時,都會嘗試自己製作法師傀儡,一具可操控的軀殼(不論是木頭、金屬還是其他材料),一小段法師意識,一股精純的元素之力。就能造出從簡單到複雜程度不同的傀儡。
但鏡月撞見的法師傀儡……應該說就是法師本身。
那個法師傀儡長着精靈的臉,穿着法唱者的法袍,手中死死捏着一本爛得不能再爛的書,若不是雙眼沒有活人的光芒,肢體動作沒有法唱者一貫的優雅與精確,完全就和精靈法唱者無異。
“知識——!知識——!我的——!”
法師傀儡一看見鏡月就撲上來。怪叫着,右手向上舉起,兩枚火彈直飛鏡月前胸。
鏡月輕巧地避開火彈。手上的法杖輕巧一晃,一個束縛繩就出現在法師傀儡身後,將傀儡死死捆住倒地,沿着斜坡向黑暗中滾落下去。
鏡月終於知道,如果他和夏爾測試失敗。下場會是如何了。
他也會靈魂迴歸,精神消散。只剩下最原始的執念存在於軀殼中,在地法之塔的總控制下,成爲一個只知道攻擊活人的傀儡。
這樣的法師傀儡,有地法之塔在其背後做供能護盾,是永遠不能夠徹底殺死的,相對的,因爲法師生前的龐大靈魂能力和精神力已經不存在,只剩下本能攻擊的法師傀儡,戰鬥水平也會下降一半不止,還算是沒有徹底將測試者逼死。
可再如何下降一半,八階法師頂多跌至六階,以夏爾的水平,還是很難應付。
一想到他的綠眼睛小精靈可能會變成這種不人不鬼的怪物,鏡月就止不住地煩躁,毀滅的慾望又在軀殼中復甦。
…….
樑小夏也遇到了法師傀儡,並且和鏡月分析出了差不多的結論。
不同的是,樑小夏很有自知之明,她一個弓獵手與八階法師對轟冰封千里或者炎陽爆,一定是她炮灰。
既然火焰精靈對她的要求是儘可能走遠,而不是將一路所見的東西都碾成灰,樑小夏更樂得使用墨瑟,繞開一個個遊蕩的法師傀儡前進。
雖然動作慢了點,可還是保險的。
樑小夏變成蛇形,鱗片摩擦着斜坡表面緩緩滑動,有了墨瑟的靜音術與隱匿術加持,更是上了雙保險,藏在黑暗中,她沒有一點聲響,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繞過視線中第一個法術傀儡。
靜音術還好,隱匿術爲了達到更好效果,持續時間只有短短三十秒,樑小夏不得不每走一段,就停下來施法一次。
越向下,斜坡表現出的弧度越明顯,前面的法師傀儡也越來越多,走過幾千米後,樑小夏前方遊蕩的法師傀儡已經到了五個,中間只間隔着兩三米。
兩個法師傀儡中間窄窄的距離,有點冒險啊……
樑小夏靜靜地盤在地上,等了十五分鐘,直到兩個法師傀儡停止遊蕩的一瞬間,身形彈開擦了過去。
法師傀儡似有感覺,扭頭回看,什麼都沒感覺到,搖搖頭又走了。
樑小夏剛鬆開心絃,身邊不到半米遠,突然憑空又冒出來一個法師傀儡,嚇得她一身冷汗。
來不及想這法師傀儡是怎麼出來的,因爲法師傀儡也發現她了。暴露身形的樑小夏再管不得許多,甩開蛇尾向前狂奔,身後響起法師傀儡憤怒的喊叫聲,以及追着她飛來的靜滯立場術。
樑小夏將墨瑟向地上一桶,硬在前進中原地拐了個直角彎,甩開差點砸在腦袋上的靜滯立場術。
法師傀儡再欲追趕,發現前面以及沒人影了。
向前快速突進幾十米,法師傀儡更密集了,而且還在以極爲詭異的方式,不斷憑空出現,慢慢佈滿樑小夏前進的路,多得摩肩擦踵,讓樑小夏頭皮發麻。
樑小夏看了一眼前面多得不行的法師傀儡,正認真思考該怎麼繞過去,眼神掃過這些傀儡的頭頂看向遠方,愣住了。
前面二十米就是終點了。
然後,終點後更遠的地方,大概有五百米遠左右的地方,一個她熟悉的醜到不行的怪物正被法術傀儡包圍,奮力拼殺。
現在樑小夏想明白了一開始的疑惑,爲什麼腳下的地面是斜的,爲什麼越向前法術傀儡越密集,爲什麼身旁的法術傀儡會憑空冒出來。
因爲她壓根就是被裝在了一個沙漏裡啊!
整個空間都是被扭曲過的沙漏型,中間是終點,上端是她所在的位置,下端塞着鏡月,所有她見到的法師傀儡,都是沙漏中流通的“沙”,越向下越密集。
這個測試場的考驗原理也和沙漏一樣,鏡月在下方每幹掉一個法術傀儡,她在上面就要被擠進來一個法術傀儡,所以她前進的路幾乎都要被堵死了。
對面的鏡月也透過透明的屏障看到了樑小夏,幾乎是一瞬間想明白關鍵的鏡月直接放下了手杖,跳出法師傀儡包圍,反身向着更遠的方向跑去。
“女士優先。”
意識裡傳來帶着喜悅笑意的聲音,傳遞着鏡月重見到她的愉悅。
樑小夏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一大羣法師傀儡呼啦啦地追着鏡月去了,樑小夏身前密集堆疊的法師傀儡頓時鬆快許多。
不能讓鏡月的好心白費,樑小夏往身上追了好幾個隱匿相關的法術,屏住呼吸,最爲小心地開始插入半米都不到的法師傀儡羣中。
同時,腦子裡不停默數倒計法術失效時間。
二十五秒,第一個。
十八秒,第二個。
十三秒,又過了兩個。
六秒,最窄的一個。
……
時間越來越緊迫,樑小夏前方卻還是密密麻麻的法術傀儡,二十米距離明明非常短,在此刻卻顯得難以逾越。
隱匿術最後一秒終於失效,樑小夏身形突然出現在一堆法術傀儡中間,不到半秒時間,鋪天蓋地的各類法術就向着她傾斜過來。
不管了!
樑小夏一咬牙,直接撞開一個法術傀儡,放開速度向着終點衝過去。
背上像被蟄了一樣劇痛,身子也突然沉如千斤,樑小夏握着墨瑟給自己補了個敏捷術,終於在最痛苦的一剎那,摸在了象徵終點石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