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重視你在街道上的行動,一個國家國民的教育程度,最容易從他們在街上的行爲和舉止看出來了。你在街上的表現就能夠說明你的整個教養。
——《愛的教育》亞米契斯
樑小夏坐在馬車裡,喝着第達勒斯小少爺準備的熱紅茶,一路沿望德里西的風景。
似乎不久前才下過雪,路面兩邊的白色還未褪盡,一陣冷風颳過,屋頂的積雪簌簌下落,蓋在行人臉上,卷得雪土下的鮮豔野花左右搖擺。
拉車的厚毛雪牛扇動鼻孔,不停噴出熱氣,在車伕驅趕下躲過路上行人,邁動穩健的步子緩緩前進。
路上的行人不論男女,個個身材高大結實,穿着拼接的皮衣或者大袍,或露出半截胳膊,或將多半個上身都裸在空氣中,以示自己不畏嚴寒。
“小子,你看什麼看!”
路邊光着膀子的白矮人目光與樑小夏對視上,絲毫不懼貴族馬車標示,示威地握緊拳頭,對着她兇惡地比了比。
白矮人一邊惡狠狠地瞪着樑小夏,一邊向後倒退半步,不小心撞到另一個前進的人類獵人,兩人二話不說就打了起來。
樑小夏將目光從打架的兩人身上收回,投向另一邊,三個披着松針斗篷,正在和一位獸肉攤主說着什麼的精靈。
那三位精靈的個頭比人類還要高一些,肌肉緊繃,皮膚雪白晶瑩,不像耀精靈一樣是細膩透粉的白,而是一種像雪一般泛着熒光的冷白色,深黑短髮在陽光下泛起一片亮藍。長長的耳朵下掛着骨質耳環,腰間與背後插了好幾把武器。
“北霞精靈。”
樑小夏喃喃念出口,聽力極好的精靈立刻回看她,領頭的看了她一眼,又將視線收了回去。
北霞精靈,比想象中的還要沉默,似乎帶着冷意的沉默,就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天性。
不同於西晶精靈的隔絕。南薇精靈語人類的對抗,生活在北方大陸上的冰雪精靈們,以彪悍與緘默的作風,贏得了整個北大陸所有種族的敬畏。
在上島前很久,樑小夏就聽船員們說過了,北霞的精靈女王英格瑪.蘭威。是一位鐵血的暴君。
統治着將近萬人的精靈族,生活在寒冷而缺少物資的雪山森林中,北霞女王秉持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外交策略,將整個北霞精靈族打造成了一塊堅硬的鐵砧。
樑小夏還記得,她在人類貴族學校學習時,課本上就有描寫英格瑪女王最著名的的一項事蹟——雪月暴政。
事情起因,是一位人類大貴族從奴隸市場買下了一位被抓走的精靈少女,被英格瑪女王發現並質問後,不僅沒用將少女及時交出。還當着英格瑪的面將那位少女強.暴了。
經過,則是憤怒的英格瑪帶領北霞的三千精靈,將那位人類貴族領地裡所有的人都殺光了——整個小鎮一萬多口人,從幼兒,農婦,家養的雞,到貴族的情人和兒子,一個不留。
點了導火索的大貴族下場更慘,被白精靈們賣進了地下城的奴隸市場。最後轉手進了地獄。
結果。北霞精靈一方也不好過,在那場一發不可收拾的戰鬥中。英格瑪帶領的三千精靈全部陣亡,只剩英格瑪和她帶領的幾十隨從活了下來。
從那場雪月暴政後,再沒有人敢去惹怒北霞精靈族,而沉默的北霞精靈族也不吝於讓敢於惹怒他們的人嚐嚐精靈的厲害。
“月光如血,天上的雪也被人類和精靈的血染得愈紅愈白,在風中吟唱悲歌……”
輕唱着遊吟詩人口中的雪月暴政,樑小夏對那位從未見過面的北霞女王還是很有好感的。
有些偏激,但是很有效地震懾了周邊所有國家,不是嗎?
仁慈,是掌權者的臉面,但絕不能是對外決策的標杆。
可惜,西晶精靈與北霞精靈之間,註定有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只因爲——英格瑪女王已逝的哥哥,是雷諾的父親,她同樣逝去的未婚夫,則是苦棘的父親。
這些,還是樑小夏從雷諾嘴裡聽說的,雷諾說得也比較含糊,不過足夠她推斷出這令人震驚的事實。
雷諾與苦棘出生了多久,西晶與北霞就斷交了多久。
樑小夏不太清楚當年西晶女王和北霞女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她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是無解的死結。
歷史遺留問題,通常最難解決,尤其是這種上一代的愛恨糾葛傳給下一代的事情。
現下,樑小夏對化解這些恩恩怨怨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沉思之間,馬車已經在旅店停了下來。
早就等在旅店門口的貪婪大君打開車門,將樑小夏迎下來後,畏懼地看了一眼樑小夏白皙手腕上露出的火焰手鐲,對着她更加恭敬地彙報:
“尊敬的主人,那兩條大魚分別被碼頭上兩個商會買走了,一共連肉帶骨頭賣了六萬金幣,不過,還有一家商會來詢問我,是不是還有海獸級別的魚賣,他們願意開出更好的價格。”
“嗯,”
樑小夏點點頭,示意貪婪大君繼續,既然賣魚的事情全權交給他,樑小夏就不會再插手指揮。
所以貪婪想說的,肯定也不止海魚買賣那麼簡單。
“我查過了,那個商會在港口停泊了十幾條船,上面都是蔬菜水果和種子,新鮮程度都很高,還有一艘船上裝滿了水銀礦石和紅粘土。”
一聽到“糧食”,樑小夏眼睛就亮了。
“買下來。”
“是,我的主人。”
樑小夏揉了揉眉角,心情更好了。
貪婪大君雖然狡猾無比,實力又不怎麼強大。在斂財與買賣方面,卻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老辣高手。
不過這份好心情沒堅持多久,當樑小夏在旅店裡用過午餐,陪着小樹寶寶又互動一會兒後,貪婪就帶來了壞消息。
有人和她競爭那批糧食,出價也相當高,船隊所在的商會哪方都不想得罪,所以想請兩方買主一起喝個茶。順便尋找三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說白了,就是讓她和那位不知名的對手競爭,價高者得。
把玩着印有一個豐收號角的銀色邀請卡,樑小夏又微笑起來。
看來,又是一位老熟人。
再次見到豐收商會的會長沃爾夫,樑小夏才感覺到。時間真是無情的東西。
當年的海嘯事件已經過去十四年,曾經意氣風發的年輕會長,如今也已年近四十,他飽滿的額頭上已經有了幾絲細紋,肚子也挺出少許,目光依舊審視而銳利,卻變得更加沉穩而收斂,懂得了不讓人覺得被冒犯的分寸。
一個不如當年張揚,卻更加進退有度的商會會長。
沃爾夫短促地和第達勒斯小少爺打過招呼後。就將視線轉向樑小夏,不着痕跡地打量着。
多年的從商經驗,使他一眼就看出真正的買主,應該是這位身着黑袍,舉止都帶着貴族氣息的年輕人。
多年的識人經驗也告訴沃爾夫,面前的人雖然看着年輕,但絕對不止二十歲。
二十歲的人,再怎麼沉默寡言,動作。神態和眼中的光芒。都還是帶着一些青春張揚的氣息,或者還保留一些自作聰明的小動作。希望能夠藉此提升自己在別人中的印象,也間接泄露自己的心緒。
比如這位一臉愉悅,陪在黑袍年輕人身邊的第達勒斯小少爺,從他時不時偷偷打量年輕人的熾熱目光中,沃爾夫就能推斷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爺,對那年輕人有着非一般的尊敬。
可面前的年輕人,眼波沉靜如鏡,連漣漪都泛不出一絲,讓人完全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那不是二十歲的人,能夠擁有的姿態。
“鄙人沃爾夫,豐收商會的會長,很高興認識你。”
“嗯。”
樑小夏沒有要做自我介紹的意思,只是微微頷首,剩下一切交給貪婪去處理,她今天來這裡,不過是現個身表明態度。
沃爾夫的招數也是老辦法——喝茶,通過一場持續一兩個小時的茶會,想辦法摸透對方底細。
會客茶室早就準備好了,北方大陸的人不愛飲茶,只愛喝酒吃肉,所以爲了照顧不同需求的客人,桌上不僅備了黃油點心,紅茶,奶和糖,還有一份片好的烤牛肉和紅葡萄酒。
樑小夏的競爭對手已經到了。
她進屋時,就看到一位精靈背對着她靠在椅子裡,自顧自地拿着玻璃杯,悠閒啜飲杯中紅酒,渾身上下泛着股懶散不羈的味道。
……
洛基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又見到那位讓他感覺無比眼熟的人類青年。
青年被沃爾夫引進,禮貌,但是足夠倨傲地道謝後,坐在了洛基對面的軟沙發上。
看到那黑髮青年的綠眼睛時,洛基陡然一愣,然後搖搖頭,只覺得自己肯定是病了,怎麼見到什麼綠色的,都要胡思亂想。
然後,在他的自嘲中,那位青年也對他迴應一個極爲友好的微笑,綠眸中的熾熱光芒,讓他心中又是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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