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真正的愛情,背後沒有秘密。說這話的人,既不明白愛情,也不明白秘密。
沃爾奧爾看到自己和精靈夏爾與鏡月進入同一個躲避的坑洞,而不是單獨進入一個小黑窩,感覺自己的地位在這共同一戰後,終於提高了些…雖然他除了幾聲提醒外,幾乎什麼忙都沒幫上。
這種默許,是一種共同經歷過某種事情後,三個人之間所達成的微妙的默契。連沃爾奧爾都覺得,自己看夏爾和鏡月,不再是以極端仰望或畏懼的心情,而是能夠稍微靠近些,瞭解到她們的苦樂之後,產生類似於夥伴的心態。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通過此次事件,再次刷新自己對樑小夏的認知。
“沃爾奧爾,你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樑小夏一扭頭,就看到老法師盯着自己的臉,表情沉鬱嚴肅,像是在研究深刻的生命哲學命題。
半響,老法師以總結語氣開口:“夏爾,你是個怪物。“瘋子一樣將所有得來的靈魂之石千金一擲,自己向必死火坑裡跳,就爲了尋求突破;瘋子一樣面不改色地在鋪天蓋地的吸靈怪之間搏殺,不僅沒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還面帶愉悅…更不可理喻的是,她居然還活下來了。
然後,引來了一個巨大吸靈怪,本以爲又入險境,再難生還,她最終卻還能與那個大怪物和平共處,甚至親近起來。
是正常人都不會想親近那種東西的好吧!
在夏爾身上發生的一切事情,一件比一件荒謬,一件比一件匪夷所思…她的存在,完全推翻了沃爾奧爾的認知常識,讓沃爾奧爾不禁懷疑,到底是她瘋了,還是自己瘋了,還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問題。
沃爾奧爾很想研究一下,精靈夏爾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才能養成比癲狂與藝術之神還要匪夷所思的行爲模式以及堪比幸運女神私生子的運氣。
樑小夏看了一眼神神叨叨的,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老法師,將他的不正常歸結於劫後餘生的喜悅後,不再理會他,徑自坐在沙發上她最習慣的位置。
待她舒服地窩進去後,樑小夏看着沙發旁邊的扶手微微一愣,面向獨自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低頭看書的鏡月。
她眼睛半眯,語氣親暱地叫着“鏡月,過來“,神情卻完全稱不上高興,勾起的嘴角邊反倒有點危險的威脅味道。
“怎麼了?“鏡月在樑小夏身邊坐下,破天荒很謹慎地和她保持半臂距離。
看到兩人之間那並不算長,卻絕對存在的距離,樑小夏心中微微一窒,臉上卻笑得更燦爛了。
“來,把手伸出來,乖乖讓我看看。“鏡月看着小精靈的笑靨,很耀眼,如同冬日高陽下被曬得發金的白色積雪,笑容之下冰冷的含義,和冬雪也是毫無二致的。
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鏡月伸出手掌,掌心攤開,讓樑小夏握住拉到眼皮下打量。
他的指節根根分明,修長白皙,掌心要比樑小夏的掌心大一圈,沒有常年握着武器所留下的老繭,也不會太過細膩柔嫩像女子的手,剛好合適的觸感,握起來很溫暖…不過那掌心的道道磨痕,不是一般地礙眼。
過度用力把握戰斧,在他的手心留下不少磨破的出血印記,儘管手中流出的鮮血早已凝固,傷口也基本快癒合了,只留下些深淺不一的痕跡,樑小夏看得還是很不高興。
“你受傷了。“陳述語氣指出事實,軟綿綿的話語中,包含極多的隱晦暗指,還有其中既心疼,又愉悅甜蜜的複雜味道。
樑小夏取出一瓶治療傷口的藥劑,擰開藥劑瓶塞,小心翼翼地用乾淨棉布蘸着藥液,輕輕抹在鏡月手掌上。
鏡月任由她拉着手,眼前的精靈少女和他捱得極近,腦袋微微垂下,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夏爾的表情,只能看到兩對長耳細膩的耳背,一截天鵝般美麗的脖頸,以及…微敞的領口下,精緻延伸的鎖骨。
冰涼指尖輕輕地在他的傷口周圍徘徊,連抹上手心的藥液都是冰涼的,鏡月卻覺得,有一股溫暖的熱流在逐漸從被握住的手掌滑入心底,蕩起圈圈漣漪。
被小傢伙關心疼愛,讓他心中有些微的被填滿的充實感覺,剩下未被填滿的部分,卻又是希望這種安靜寧和永遠持續下去的渴求。
鏡月回憶往昔,甚至記不起自己到底是何時開始對夏爾有了想法,也許是在他準備將她變成耀精靈的時刻,也許是在更早以前…他一日日地守着夏爾,發現得越多,陷入的也越多,想抽身而去時,理智卻再難與自己的心情對抗。
所以,他寧可自己瞞了,也不想讓她替自己擔心,夏爾那麼精緻漂亮的臉上,不該出現難過糾結的表情,那會讓他有很深的負罪感。
“不用擔心,很快就會好的。“鏡月還是忍不住開口,想解釋一下。
樑小夏擡頭,責怪地瞪了鏡月一眼,“我知道,你知道我氣憤的不是這個。“末了,等兩隻手輪流都上了藥,樑小夏擡頭,直視鏡月的雙眼,目光極爲專注認真,不容他躲閃:“鏡月,你還能活多久?“鏡月從未在她面前使用過武器,心從來都是不跳的,身體如同玉石冰冷,從未受過傷,…既然這一項項都被打破了,她就有理由相信,如今的鏡月,也如同普卡提亞大陸其他所有生物一樣,會老,會病,會死。
“四千到八千年左右,我說不清。“從他的不死之心因爲夏爾開始跳動之始,他的生命便開始從原地暫停的點向前放射,直至終點。
“不過,我死以後,也許會變得和你差不多。“鏡月指樑小夏這種沒有肉體,靈魂卻獨立存在的現象。
樑小夏勉強滿意地哼了一聲,又問:“那你的那一大堆威武霸氣的特殊能力呢?““還在,只不過跨過死亡的大門,一切精神力,靈魂力之外的能力都是被控制封印的,哪怕是神力。至於我死後…能力估計會消散或閒置,就像你身上的遺棄銘文一樣。““嗯…好吧,看在你還算坦白的份上,暫時不和你計較了。“樑小夏突然湊近鏡月,一雙大眼睛盯着鏡月,鼻尖幾乎和他嘴脣相觸,張嘴卻說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話:“鏡月,你這麼久不吃東西,餓不餓?“沒等到答案,樑小夏卻眼看着鏡月臉邊漸漸染紅,紅暈順着臉頰爬上耳根,染得長耳朵邊也粉粉的,熱熱的鼻息噴到樑小夏額頭上,眼睛裡閃着靦腆而期待的光芒。
“是餓了吧?想吃東西不用不好意思,我這裡還有不少乾糧。“樑小夏納悶,低頭拿出一塊麪包一袋水,塞進鏡月手裡。
鏡月拿着半塊乾麪包,不知道在想什麼,沒表情的臉更沉默了,好似有些懊惱,握住麪包開始默默啃起來。
等回過神,樑小夏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鏡月剛剛以爲…她是想吻他?
這麼一想,樑小夏也跟着感覺羞窘,捂着臉頰,整個靈魂都有點淡淡的火燒。
樑小夏尷尬地笑兩下,岔開話題:“可惜這裡不能生火,我袋子裡倒是有不少新鮮的蔬菜水果,否則還能做些熱乎的飯菜給你吃,或者一碗湯羹也挺好。我覺得自己做的東西算不上美味,也都還算挺好吃的…至少滋味嚐起來都挺…“樑小夏說到“好吃的“,擡頭看鏡月,又發現他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說話的嘴脣瞧。那雙深邃的暗藍眼眸望着她的脣瓣,一眨不眨,完全坦露出鏡月對”美味“的嚮往。
樑小夏說不下去了,她承受不住鏡月的視覺煎煮,感覺自己跟被剝乾淨洗白塞燜鍋裡,等待出鍋裝盤一樣。
啃完乾麪包的鏡月喝了一口水,不着痕跡地向樑小夏的方向靠了靠,抿掉嘴角的麪包渣,神情認真地指出:“夏爾,乾麪包不好吃,經常吃這種東西,我會營養不足而減壽…還有什麼好吃的沒有?“沒有重音,沒有奇怪語調,平常地就像他真的在討論乾麪包和營養攝取的平衡問題。可樑小夏還是覺得,自己整個臉都燙得發麻,恨不得縮到沙發下面去。
“……鏡月,你知道最後叫走吸靈怪的聲音,是誰嗎?“樑小夏垂着腦袋,完全不去看鏡月,梗着脖子,更爲生硬地將話題拐了個直角彎岔開。
“是塞西斯的可能性超過八成,剩下兩成,留給這個死亡世界中其餘可能出現的統管領主。也只有那些活過不知多少年月的領主們,會選擇養審美扭曲但是極爲強力的寵物。““塞西斯?““是...塞西斯,虛無之神,恐懼之神,死亡之神,是這世上唯一一位絕不隕落的神祇,也是我們此行必須拜訪的目標之一。“鏡月摸了摸樑小夏又冷又滑的長髮,將她攬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