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有兩三件事是我敢做的,可是我沒說出來。“
“比如?“
“吃螞蟻;嘲笑失業者;像瘋子一樣愛你。“
——《Jeux d’ enfents》
成功拿到了需要的藥劑,從鍛造室出來後,樑小夏帶着鏡月,沿着寂靜的城堡外廊步步向前。
夕陽的光芒斜斜從空曠走廊一側的蛇形窗中射入,投在地板上形成一片金色的扭曲花紋,每隔幾段呈現規律性重複,鋪滿了平整光潔的石板地面。
耀精靈少女的長髮和裙襬都隨着前進的步伐輕輕擺動,盪出優美的波浪,裙襬下的步伐無聲落地,沿着筆直的線路一路向前,攪碎了地上的花紋,纖細的背影也撒上了溫暖的光點,籠罩在夕陽的餘暉中,朦朧而孤獨地前進着。
沒有人開口說話。
鏡月跟在樑小夏身後,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們之間間隔得並不遠,只要連邁兩個快步,他就能追逐到她的衣角。這不寬的距離,卻是她留下來的淡漠和疏遠,讓鏡月連伸手追逐都不敢。
距離…鏡月總想和她拉開距離,可當這距離真的存在了,被她刻意地保持下來後,鏡月心裡只剩下一個被風灌滿的空洞。
這樣的夏爾,讓他莫名慌亂。
“夏爾,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樑小夏感覺到身後的人停下了腳步,低頭的嘴角微微勾起,從袋子裡拿出一塊自己烤好的餅乾,輕輕咬了一口吃起來。
“我想問什麼,你很明瞭的。”
這樣淡淡的語氣,讓鏡月心裡不踏實的感覺成倍擴大。眼前的身影,成熟、美麗、並且淡漠。不溫不火的語調…在夏爾身上,他幾乎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一段難捱的寂靜後,樑小夏聽到身後的聲音變了,長耳中傳來鼓譟耳膜的心跳聲不見了,均勻呼吸的氣息也不見了。彷彿印遐已經消失在了走廊上。
替代印遐的,是另外一個人,熟悉的低沉男聲從她身後響起,在寂靜的長廊中迴響:
“只有願意付出之人。才能獲得;只有踏上犧牲之路,才能脫離血與骨鑄就的牢籠,”
鏡月望着那個堅決不肯回頭的背影。滿心失望地閉上了眼睛,“血腥城堡也是神罰之地,離開的也只有能夠洗脫罪惡的人。你若想離開,用命去替某個人,就能獲得自由。”
“犧牲?真好笑。讓一羣經過幻境考驗,求生意志遠超出常人的人去掙着爲不相干的人付出生命…不知道誰想出來的主意,怪不得從沒有人能夠離開。”
樑小夏挑眉,理了理衣裙,忍住了扭頭向後看的衝動:
“雖然我很關心離開血腥城堡的方式。可我最想問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另一個……就看你敢不敢回答了。鏡月——若我離開你,永不再見你,你是否能夠忍受。”
離開…
訣別的語言毫無預兆地突兀降臨。鏡月先愣了一下,片刻後只覺得四肢冰冷,如同被浮着冰山的黑水淹沒頭頂。
胸口傳來的疼痛使得他幾乎要倒在地上,鏡月想苦笑一下,卻笑都笑不出來。
他以爲自己最終會離開她,卻沒想到先提出來的會是她。
每日刻意的疏遠,相處也不再如以往親密,他其實早該明白了,夏爾已經對他放手,不再需要他了。
明白卻不等於能接受。
即使理智告訴他,這是對雙方最好的選擇,鏡月還是不能接受,只覺得眼前少女美麗的背影都變成了灰白,透着殘忍的決絕意味。
“我不知道。”
鏡月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已經成爲習慣的冷靜思考早就亂作一團,擠壓着他的心臟,讓他感覺到連續不停地抽痛,額頭、手臂、掌心,滲出冷冷的汗水。
“我不知道,夏爾。我不知道離開你我會怎樣,也許會死,也許活着卻已經死了。“
“夏爾,我只知道…我愛你。“
樑小夏心裡狠狠一顫,血液迅速回流涌上頭頂,張着嘴直想哭。
不用回頭,她都能感覺到身後的人渾身上下散逸的脆弱、無助,鏡月從沒這樣挽留地和誰說過話,從來沒有。
“鏡月…我也想一直守護你。“
背對着他的精靈仰頭,似乎是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終於轉過頭看向了他。
她的眼睛還是自己熟悉的溫暖純淨,綠色的水眸蕩着淺淺的金色光芒,藏不住的心情也隨着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流露出來,迅速安撫了鏡月上一刻還抽痛的心。
相顧無言。
樑小夏眼眶微紅,呼吸也有些緊張,一步步對着他走來,伸手搭在他的胸口,踮起腳尖,羞澀地垂下眼簾。
懷裡的小精靈慢慢閉上了眼睛,仰着頭,腦袋一點一點向他靠近,快要觸碰上他時,左眼俏皮地睜開覷了他一眼,又迅速閉緊,嘴脣停留在離他十釐米的地方靜止不動。
精緻的臉就在眼前,鏡月看着她的臉頰迅速染上的粉紅色,細細的耳朵尖因爲緊張在空氣中微微顫抖,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還有她晶亮柔嫩的,讓他怎麼都品嚐不夠的粉色脣瓣,一低頭就能夠到。
面對這樣靦腆可愛的樑小夏,鏡月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或者,他從頭到尾,一直在失控。
不願心愛的小精靈等久了失望,理智僅剩的弦瞬間崩掉,鏡月緊緊摟住樑小夏的腰,低頭吻上了那兩片柔軟的脣瓣,緩慢地輕碰摩擦。
脣瓣間的接觸柔軟而單純,鏡月沿着樑小夏的脣線輕輕抿着,很認真地感受她的氣息。
樑小夏腦中一片空白,酥麻的電流從脊椎直通後腦,鏡月的動作很輕,生怕弄傷了她,可胳膊將她抱得太緊了,鏡月身上也滾燙滾燙的,幾乎要讓她窒息在甜蜜的溫柔裡面。
脣瓣暫時分開,樑小夏睜眼,發現鏡月也沒好到哪去,耳朵根上全是紅的,他的暗藍色眼睛裡光彩熠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好看的眉眼被夕陽的金光攏上一層漂亮溫暖的淺金色,連聲音都是壓抑變調的舒緩。
“夏爾…“
好聽的呢喃聲和吻一起再次降臨,樑小夏一哆嗦,順着吻閉上眼睛,一隻手環住鏡月的脖子,伸手摸上他的長耳朵,沿着他耳朵的輪廓輕輕撫摸着——
樑小夏還未從自己大膽的動作中緩過來,就已經快被吻得呼吸不過來了。第一個吻清淡而純淨,第二個吻熱烈而緊迫。樑小夏嘴脣被鏡月用力吮吸得開始發麻,脣瓣微張想吸一口氣,迎來的卻是更加親密的糾纏索取,身體也越來越軟弱無力,腳跟發軟,快站不住了。
鏡月本來很擔心會不會將夏爾嚇住了,可當他開始後,才發現自己停不下來。她的脣上還帶着絲絲屬於餅乾的麥香與糖漿略微焦糊的甜味,發間全是縈繞的淡香,小巧的舌尖又軟又滑,有她身上特有的植物甜味,以及——
口中突然涌來的陌生酸苦味道。
鏡月還未反應過來,樑小夏驀然睜眼,在他耳朵尖輕輕一捏,鏡月渾身如同被電擊一樣迷失了一秒。只一秒,隨着這個吻的陌生液體大半都流入了他口中,被他不小心吞了下去,另一部分液體順着兩人嘴角淌下,滑出一條淺藍痕跡,順着他的脖頸流入衣衫裡。
“對不起,鏡月。“
樑小夏抹抹嘴角,扶住鏡月要軟倒下的身體,捉住鏡月的手,拿下了他指頭上戴着的藍鑽戒指,收入自己口袋裡。
稀世藍鑽能夠儲存一些極爲特殊的能量,神力就是其中一種,爲了不讓鏡月反應過來阻止她,她只能暫時奪了鏡月的藍鑽。
鏡月睜大眼睛看她,有些震驚,有些惶然,還有疑問。
真是膽大包天的精靈,在他眼皮底下問花尾索要強力昏睡藥劑,轉眼就用到他身上。他卻完全不知情,被這小精靈鬆弛相間的手段耍得團團轉,完全跟着她的步調走,不僅迷失了自己的理智,還掉入她的圈套中。
夏爾太聰明瞭,只不過在自己面前,她總是表現得單純而坦誠,使得鏡月忘記了,如果她想,她能做得比任何人都遊刃有餘。
“對不起,鏡月,如果我沒有回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替我活下去,替我做完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樑小夏聲音悶悶糯糯的,一臉愧疚。她摟住鏡月的脖子,臉頰輕輕蹭着鏡月的側臉,最後捧着鏡月的臉,在他嘴脣上又親了親,用衣袖替他擦乾淨了嘴角的水漬,將鏡月扶了起來。
在鏡月最後清醒的五秒鐘裡,他看到了樑小夏眼中的火花般迸射出的愛意,她的眸子裡乾淨地倒影出自己的影子,她在用力地去看他,用眼睛記憶他的樣子,不捨的淚光一滴一滴打在他臉頰上,也敲落在他心上。
鏡月原諒她了,卻無法抑制地替她擔心起來。
可惜他什麼都做不了,耀精靈也不是對任何藥劑都無敵的,夏爾將他了解得太好,並用自己掌握的一切一擊必中,將他把握住連反抗或問詢的機會都沒有。
第一次意料之外的黑暗降臨,鏡月闔上眼皮,倒在樑小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