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的惡和完全的善一樣,都是不存在的,完全的惡是虛僞,完全的善是空泛,人則是善與惡的矛盾體,被拉扯着左右搖擺,時而惡劣,時而仁慈。
樑小夏是在一片高大濃密的複雜熱帶雨林裡醒來的,靜靜浮躺在水面上,樑小夏一睜眼恰看到一條手臂粗的黑色毒蛇在頭頂的樹枝上休憩睡覺,看起來像一條假蛇,一點想要動彈的意思都沒有。
樑小夏呼吸瞬間輕了,盯着那條黑蛇,躡手躡腳地從水中出來,爬上遠遠的另外一棵大樹,才放下心打量周圍的環境。
這裡就是澤德說過的血腥狩獵場吧?
雨林中昏暗悶熱,流動在林間的空氣粘膩潮溼,擡頭看到的天空全是叢生的藤蔓和樹冠。幾人合抱粗的大樹連連排在一起,粗細不一的氣根從樹幹上分出,盤根錯節地纏繞着,紛紛扎入水中吸取養分。深淺不一的水面上跳動着一隻只小蟲,不時沿着水面向前滑翔,棕黑色的水面反光飄葉,水下還有很多魚,緩緩遊動着換氣,吐出幾個特大泡泡。
雨林中陽光就像指縫中漏下來的一樣,一縷縷稀少得都能數很清楚,側耳傾聽遍是蟲鳴蟬叫,從大片陰翳中透出,完全不同的陌生環境讓樑小夏瞬間警惕起來,又有一種像是回到家一樣的感覺。
一個精靈,無論任何時候,看到樹木,總是倍感親切的。
樑小夏身上還是穿着一身繁複的綠色宴會長裙,漂亮的裙襬泡在腳背深的水中,又溼又沉地將她向下墜,溼漉漉地貼在腿上讓她活動不開。身體狀況健康良好。樑小夏感覺自己精力充沛,沒有頭暈也沒有虛弱。好像她喝下的那杯毒酒完全是錯覺,是她的一個夢。
她毫不猶豫地撕掉昂貴裙襬下繡着金銀線和珠寶的部分,摘掉身上所有能夠反光的首飾,又從空間腰帶中拿出一雙屬於二公主舒爾的衣物,將就着坐在樹木突出水面的盤根上。換了一雙防水的過膝長靴,雙手用力一拉將靴口紮緊,防止進水和各種吸血的蚊蟲。
根據此地依然禁魔,精神力無法擴展。空間裝備不能打開,銘文陣不能使用的情況看,樑小夏推斷自己並未離開血腥城堡。只不過換了個地方重新出現。
樑小夏摸着脖頸上突然多出的一個金色細項圈,在上面摸到二十六顆凹凸不平的小石頭後,心緒動了一下,這是她在戰爭迴廊殺死之前的弓箭手的收穫。
澤德很詳細地告訴過她狩獵場的法則。
除美杜莎女王外,每一個活在血腥城堡的人在“死亡”後。都會被投入狩獵場,成爲獵與被獵的對象。
被殺死的不會真死,只會掉落一半血石,再醒來時又是城堡中廳;殺死的也不會平安的離開血腥城堡,只能帶着自己的戰利品和殺死的人身上掉落的一半血石重回城堡中廳。
爲期三週的狩獵結束後。若勃頸上的小石頭一個都不剩下,就會真正死亡。暫時沒有血石的人也可以選擇將手指抵在項圈上用自己的血去凝血石。因爲這條規則。大多數血腥城堡中的人都不會輕易被搶奪殺死,只會在一輪又一輪的狩獵日的戰鬥中,由於手頭的拘束不停兌換血石,逐漸脫幹身上的血而成爲無血的死屍。
樑小夏感到幸運的是,作爲被美杜莎女王陛下邀請飲下澤德血酒的“核心的十二人”,包括澤德自己,都不受“無血石便去死”的規則約束,若狩獵日結束後,即使最後他們身上沒有一顆血石,都不會死亡。而他們殺死別人,卻會奪走對方身上所有的血石。
總體上看,這十二個人在血腥城堡內,幾乎是可被認爲不死的。
這也是他們在血腥城堡地位比較高的直接原因,一般情況下,其餘扮演奴僕雜役或侍衛的人,都不會輕易得罪這十二個位高權重又被規則束縛較少的人。
可他們也不是無敵的,十二人若也一次性地將全身的血換成血石,還是會死。
整個血腥城堡中,能永遠不受狩獵場規則限制,甚至不去參加狩獵場的,只有美杜莎女王的扮演者一人——代價是被逐漸侵蝕得沒有自我,活成真正殘忍血腥的女王陛下。
血石在這裡,不僅僅是貨幣和維繫生命的物品,這些項圈上扣着的紅色石頭還能夠補充體力精神,也能夠解毒,只不過根據體質的強弱和傷病輕重,需要一次服用一顆到好幾十顆的都有可能。
在樑小夏看來,這樣的石頭簡直是神藥,什麼傷都能好,唯一不能補血。
除了殺人能夠獲得血石外,狩獵場裡還會自然散落很多血石,殺死裡面的猛獸也能得到血石,但是難度非常大。
四大神罰之地,樑小夏已經見識過了被她擁有改造的遺棄荒原、存在於深深地獄中關押惡龍的罪惡熔爐,現在是神秘繁複的血腥城堡。
血腥城堡給她感覺很怪,奇異地點奇異人事,似乎每個人都像被提着線的木偶,按照計劃表演,取悅這一切的製造者。
連狩獵場也不例外。
誰會將人都流放到這裡,還制定一大套圍繞血石的複雜規則,只爲了讓人互相算計着自相殘殺?
只能是爲了觀賞取樂吧。將一羣人像玩具一樣來回擺弄,看他們在情感與生存之間不停掙扎,自作聰明或真的聰明地爲血腥城堡添上一道血痕。
若血腥城堡真是某位神的傑作,這位神一定很閒,而且很殘忍無情。
樑小夏在腦袋裡梳理了一遍澤德灌輸給她的大致狩獵場介紹信息,不禁感謝千鶴父親的細心,還給了她一把趁手的弓。否則作爲一個什麼都不懂又幾乎被限制住大多數防身手段的人,樑小夏的生還機率爲零。
自己有三週,三週內,她可以去搶任意人的小石頭,也可以安安靜靜地蟄伏不動,甚至還能將自己的石頭從項圈上扣下與別人做交易。
而很明顯。這是很艱難的三週,因爲在這片森林裡。幾乎另外所有的暗精靈都是她的天然敵人。沒有暗精靈介意在一個驕傲高貴的耀精靈身上出出氣,順便賺它一筆。
收拾妥當的樑小夏正準備離開水澤去尋找澤德或回聲,對面的一大樹動了動,樹林間鑽出一顆腦袋,對着樑小夏呼哨一聲:
“噗嘶——噗嘶——入門者。看這邊——”
尋聲望去,晃盪的藤蔓上坐着一個蛇人,正是樑小夏見過的之前喝澤德血酒的十二個人中的一個,若沒記錯。這位蛇人似乎是女王陛下的御用黑暗法師和內務大臣。
蛇人長着一頭紅髮,在遍地綠色樹葉和黑色的樹冠中極爲明顯,她長長的蛇尾纏在粗樹幹上。對大樹幹後面招了招手,樹幹上浮着的一大片綠葉動了動,撥開後,掏空的樹幹中走出一個白矮人,這人樑小夏也認得。是同爲十二個人中的一位,女王的御用首飾匠人和武器鍛造大師。
“是那個新來的耀精靈?”
白矮人粗粗捋了一下自己的灰鬍子,上下打量樑小夏,對着旁邊的蛇人用暗語小聲問:“她手上的弓還是我做的,我認得。”
“顯而易見。好了。別再向我炫耀你的手藝了。怎麼辦,我們要殺掉她嗎?”
蛇人吐着信子。肆無忌憚地用暗精靈語和白矮人交流,明目張膽欺負樑小夏聽不懂。
“二十六顆血石太少了,現在殺她不划算。”
白矮人一眼掃過樑小夏脖頸,就能數清她脖子上血石的數目:“再等等看。耀精靈絕不像你看到的那麼簡單,現在拿下她代價太高,以她的能力應該能幹掉更多的人,我們只要跟着她,最後收穫就好了。”
樑小夏當然聽得懂,卻也只做是不知,裝得茫然看着對話的兩人,一臉無辜地握着弓,眼眉又略含警惕,表情很符合一個無措的新手。
在一大片天然原始的溼地雨林中,兩個主動送上門指路的嚮導算是意外之喜。
“好了,我們不是暗精靈,對你沒有惡意,反倒是想和你合作。我是花尾,那個白矮人叫銀鐺,小精靈,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蛇人儘量顯得親切溫和,她盤在樹上,看着樑小夏美麗的臉龐,坐在樹幹上,窈窕纖細的腰身和纖長細腿展露無疑,身爲女人也不禁讚歎一聲,心生羨涎。
耀精靈真是個美得讓人嫉妒的種族。
“夏爾。”
樑小夏向上看的眼睛剔透璀璨,白皙面盤上有一片嫩粉,兩張粉嫩脣瓣上閃着潤潤的光芒,軟軟的讓人心動。
看起來不過是個剛成年沒幾天的精靈少女,脫離二公主舒爾的影響後,一臉稚嫩,臉蛋潤得都能掐出水,放在人類年紀,絕沒超過十六歲。
花尾和銀鐺望着樑小夏純潔無辜的模樣,都突然有種罪惡感,這樣利用那孩子會不會不太好?
兩人對望一眼,探知彼此想法後,銀鐺先粗聲說:
“她手上的弓還是我造的,能用上千年來,成就最高的矮人大師嘔心瀝血打造的畢生傑作,那小精靈該覺得榮幸。
所以我不欠她的。”
花尾嘶了一聲,也無奈一笑:
“大不了在最後殺死她前,我多教她點知識,就當是學費了。這樣下次再進入狩獵場時,那小精靈能稍微好過點,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傻傻的被人騙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