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生意人不想到破產,好比一個將軍永遠不預備吃敗仗,只算得半個商人。
——巴爾扎克
樑小夏不放心洛基和赫爾莎,趁無人時躲回遺棄之地匆匆看了一眼。
他們兩人身上有樑小夏賦予的自由銘文,隨時能夠傳送回去,可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去,還是受了些驚嚇。洛基臉色發白,看起來有點虛弱,菲林心不甘體驗還沒多久就結束,見到樑小夏後興致都不高,說上兩句話就告辭了。
樑小夏也不敢獨自久待,她感覺得到,自回聲離開後,任何時刻都至少有三個人在監視她,一個就吊在不遠處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發現,另兩個躲在極遠的暗處偷偷跟蹤她。
不論她再怎麼不顯眼,在經過之前幾位黑暗使女的交鋒後,還是被有心人觀察到了,納入監視範圍。
樑小夏向跟在明面上的暗精靈招了招手,示意對方過來。
“你們四殿下大約什麼時候能回來?”
那暗精靈頓了一秒,還是認真回答到:“不清楚,可最多不會超過三天,請您耐心等待。”
“那我就在這裡等她好了。”
樑小夏在暗精靈不滿的視線中堂而皇之地進了回聲的家,如約在裡面等了三天,或者說只爲看回聲的書,在裡面賴了三天。她知道回聲不會介意某些不請自來的客人,想介意也會礙於情面無法斥責她——畢竟,她們是“朋友”麼。
三天的時間,也足夠樑小夏將回聲房間裡一些比較重要的書重新複製一本,尤其是她居中掛在牆上的那一幅地圖,樑小夏按照原樣抄了一份,和自己手裡的圖對比起來。發現一些奇異的地方。
樑小夏手上的圖,是高等蛇人文字。言指血腥之城堡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
這個血腥城堡並不是指惡魔大君血腥,而爲另一處上古時期未隕落的神流放犯人的地方,可血腥城堡與血腥的名字一模一樣,又很難讓她相信爲一個簡單的巧合。
回聲房間裡的圖則用的是上古精靈語,儘管回聲已經做了許多修補工作。圖紙依舊破損嚴重,大約指出一個名爲“世界盡頭”的地方,卻說得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
回聲推門進屋時,就見樑小夏靠着牆角。窩在一打軟墊鋪成的軟座位裡,盤着的腿上放一本攤開的書,虎人的兩個三角耳朵隨着看書的動作一動一動的。衣服後面開的洞裡鑽出一根毛茸茸的長尾巴,懶散地甩動着。
那副悠閒自在好像在自己家一樣的神態,看得回聲有些嫉妒,又莫名地挺高興。
“我很榮幸你能夠欣賞我的藏書,赫爾莎。”
樑小夏擡頭看了一眼回聲。發現她只是臉色有點發灰,眼睛下眼袋略明顯外,沒有少胳膊也沒斷腿,高興地對着回聲笑了一下,臉頰邊鬍鬚一動。扔下手上的書站起來。
“赫爾莎不清楚暗精靈的事情,不過看你的臉色。損失不算小,卻還能接受?”
“我把黑暗試煉場的管理權交出去了。”
回聲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寧靜平和,沒有半點喪氣與不悅。
黑暗試煉場是一座天然的地下洞穴,內部不僅蘊含濃度比其它地方高几百倍的黑暗元素,也活着許多地下城的黑暗怪物。因此,黑暗試煉場也就成爲苔暗城選拔與培養黑暗使女的絕佳所在地。
所有的黑暗使女,不管是有序數排位,還是無序數的普通使女,都是通過那座骸骨遍地的超大洞穴選拔出來的。
樑小夏前兩天才讀過關於黑暗試煉場的介紹,正因爲知道黑暗試煉場是做什麼用的,才深深明白那是多麼大一塊權利,進而感到驚佩——把持着所有黑暗使女的資格,培養下一代暗精靈勢力,能管理黑暗試煉場,就意味着一隻手已經掐住了暗精靈們未來的脖頸?——面前的這位四殿下在如此巨大的損失下,還能保持一顆平常之心,實在是令人敬佩。
“別這樣看着我,暫時的而已。黑暗試煉場不讓出給九殿下,三殿下也會來奪的,與其這樣,還不如先讓九殿下管着…我想要的,也不光是大祭司的位置…”
回聲也不明白,她爲什麼就這麼沒心機地將如此隱秘的事情給樑小夏講了,甚至還坦露自己潛藏多年的野心。
是因爲對方會上古精靈語學識淵博,是因爲在之前的交戰時她向自己展示出的銘文陣高深莫測,還是因爲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不自主地想要人放鬆戒備,或是因爲她總是隨性聰慧,只是短短三言兩語,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回聲覺得面前的虎人滿身都是迷,卻未讓她感覺危險。
若是樑小夏想對她不利,在左瞳疼痛發作時,她就已經死了。
“…你想要這個世界。”
樑小夏補上了回聲的話,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是肯定句。
回聲聽到樑小夏的話,眼睛一亮,滿面的疲憊瞬間消散了。那個虎人懂她的話,懂她的意思,沒有嘲笑她的狂妄與自大,也沒有畏懼於她過於膨脹的思想。
原來她們是一類人,這就是她不自主信賴對方的原因。
“是啊…大祭司的位置就像吊在餓狼頭頂的肉一樣誘惑着我們這些黑暗使女,從我有記憶起,先是二殿下,然後是五殿下,之後是八殿下和十殿下,太多暗精靈被框在一個恩賜般的權利王座中喪命…死亡從未停止,也會在將來繼續上演…可笑我們不過都是一羣爭骨頭的狗,被主人耍得團團轉,搖首擺尾賣弄着自己的本領,區別只是聰明或不聰明罷了…即使如三殿下那般能耐,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三大祭司總以高傲姿態鄙視黑暗同盟會,卻又忘記他們是和我們一樣的暗精靈,內鬥不休,互相瞧不起,紛爭不斷卻沒得到任何好處。
暗精靈,虎人,蜥蜴人,或是蛇人,都是生存於地下世界的智慧生物。神殿祭司們想要將非我們暗精靈的物種剷除乾淨,不停做着獨霸地下世界的美夢不願醒來,卻未想過真等那一天實現,等待我們暗精靈的又會是什麼。
所以,我希望得到你的幫助,改變這一局面。我能感覺到,你和我是一樣的,都是狠角色,不會甘於平凡,也不會任人擺弄。
來吧,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我們可以共享整個世界。”
回聲伸手向樑小夏,等待她的迴應。樑小夏睜開綠眼睛,深深地看着回聲的雙眼,彷彿這樣看着她就能挖出回聲腦袋裡的真實想法。
半晌,久得回聲以爲對方會推脫拒絕時,一個毛茸茸的,帶着鋒利黑指甲的虎人爪子按在了回聲的手心。樑小夏握住回聲的手,嘴角向上挑了一下,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對我來說,一個世界並不夠。”
沒有人知道樑小夏與回聲在房間裡到底談了什麼,監視的人得不到有用的消息,分別回稟九殿下與三殿下。
九殿下自得到黑暗試煉場的管理權後就興致極好,底下人的報告雖然也聽進去了,卻沒有當多大的事情去處理,仍然未從巨大的利益中清醒過來。經過這一次較量,她覺得被暗祭司看好的四殿下,也沒有多麼的了不起。
三殿下在所有黑暗使女中算是長得最爲美麗的,皮膚細膩而有光澤,一雙眼睛細長而嫵媚,嘴脣飽滿,若笑起來就是張能夠顛倒衆生的臉,完全體現暗精靈的成熟與性感。但三殿下蒼灰色的瞳孔和同樣緊緊閉嘴從不微笑的樣子,讓她整個人都顯得冷峻與殺伐,別的暗精靈一見到那副表情,就像被丟進冰水裡,一腔愛慕之心被澆個冷透,還不由自主地想要敬畏與臣服。
三殿下不同於九殿下,她對這個本就微不足道的消息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關注。腦海中有種特別的預感,那個容易被所有人忽略掉的虎人很不簡單,而且,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自己不知是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而且,一種來自於對手的透徹瞭解也使三殿下毫不懷疑,若一切順應現在的情況發展,最終接替暗祭司位置的絕對是四殿下,儘管兩天前四殿下才將黑暗試煉場拱手讓人。
可她不想有人來分權,掌控苔暗城一人足矣,本來一人就能獨享的無上地位,生生揪出三個暗精靈平分,本來一個就能做好的工作,非要三個大祭司互扯後腿中慢慢前進,將每件事都做得冗餘與緩慢。
九殿下不喜歡有人對她的事情指手畫腳,橫插在中間干預她的每一個決定。當黑暗使女這麼多年,她每一天看到血祭司的臉,每在重重壓力與刁難中推動一項事情的進行,都會提醒自己年年月月日日受制於人的不自由與憋悶。
所以不管是四殿下還是九殿下,不管是三大祭司中的哪一個,都沒有存在的必要。
甚至於這個苔暗城流傳萬年,幾乎被暗精靈們奉若神明的制度,也該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