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有驟然而至的衝動和百折不撓的精神還不是生活,生活中還包含了妥協與忘卻。
——尤瑟娜爾
瑰麗的極光在遙遠的天頂不停轉換變化,永夜無日的地下世界,也不見星星和月亮,空氣中除了黑暗元素外的所有元素之力都漂浮在頭頂上極高的地方,水源稀少,植物稀疏,貼着地表吹拂的風都極爲陰冷,這裡是個生存很艱難的地方。
可困苦帶來混亂,混亂造就機會。
幾個暗精靈就守在山谷出口處的背風坡,搭了個簡易皮帳篷,一邊吃着硬如石頭的肉乾,舉着杯口生鏽的大酒杯,小口慢慢喝着刺骨的冷水。三個年輕的暗精靈,兩個稍微年長的,圍着暗灰色的火苗烤火,遠處還有一個暗精靈站在山頂上放哨。
“嘿,你說消息可靠嗎?白精靈們會那麼傻,跑來咱們地下世界裡自投羅網?”稍微年輕些的暗精靈眯縫着細長的眼睛,精光閃爍。
“估計是假的。前兩天你也不看見了麼,黑暗同盟會的大隊人馬來了,然後又灰溜溜地走了,連根毛都沒撈到。嘿嘿,他們這次可丟大人了,苔暗城的那些大佬們又該笑了。”另一個體型瘦小,嘴巴尖細上翹的女暗精靈一樂,加入了聊天。
“守不到白精靈,那我們還守在這裡幹什麼?已經三天了,這邊連個小酒館都沒有,喝酒都沒地方喝,水冷得滲牙。還不如讓我回去接兩個任務掙點零錢,都比耗在這裡浪費時間強。”年輕的暗精靈不樂意地抱怨一句,聲音放得很輕,生怕讓人聽見。
聽到兩個暗精靈的對話。一個左臉刀疤的暗精靈急忙喝止。
“閉嘴——!你們兩個白癡!
黑暗同盟會和苔暗城是你們能議論的嗎?!嫌自己命長了!非要等你們的名字上了公告榜纔開心麼!”
聽到刀疤暗精靈的喝罵,兩個精靈立馬老實了。各自沉悶地吃着自己的食物,面上訕訕的再不說話。
刀疤暗精靈罵完了,又感覺不太好,他們不是什麼夥伴,不過是一羣聚在一起。想趁着黑暗同盟會和白精靈大戰的時候撈一筆的自由職業者,地下城裡的小偷、強盜、騙子和搶劫犯之類的。別人都有自己的活路,他也沒義務讓一大幫子人都耗在這個小山谷裡浪費時間。
其他準備趁火打劫的小團伙早就撤了,只剩下他們留在谷口。等待傳說中的奇蹟,或者順手做兩個路過山谷的旅人。刀疤精靈自己也感到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也許。白精靈們的事情,真的是個假消息。
“過了今天晚上,再等不到白精靈,我們明早就撤。”刀疤精靈的話音還沒落,站崗的暗精靈突然跑過來。撲滅了他們點燃的火焰,在黑暗中向幾個人比了個暗號。
“發現白精靈——!”哨崗暗精靈興奮地雙手比劃,細長的嘴巴死死閉着,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看起來像一隻發現獵物的狐狸。一臉狡詐。
“來了多少?”所有暗精靈看到狐狸臉的比劃,都興奮起來。握緊了手上的武器。
“…一個…”
狐狸臉的表情也很奇怪,他敢用自己臉上的那對招子發誓,真的是隻有一個白精靈。
可是爲什麼只有一個白精靈?和他想象中的成百上千差太遠了。
會不會是先頭探哨?刀疤暗精靈從石頭後探出頭,果然只看見了一個白精靈,淡金長髮,很漂亮,穿着旅行者最常見的束腰斗篷,背上一柄弓,不急不忙地向着他們宿營的地方走過來。
他們被發現了!
刀疤精靈心裡一緊,又放鬆下來,他們有好幾個人,對方只有一個人,他怕什麼。
幾個暗精靈從山壁上跳下來,擋在樑小夏面前,隱隱將她圍在中間:“我沒空跟你廢話,把你身上的東西都交出來,乖乖跟我們走!”
“可我還有些事情想問你們呢,你們知道若是想打聽消息,去什麼地方最好嗎?”樑小夏雙手理了理自己束腰斗篷的前襟,優雅自得地問。
“這都不知道,消息最全的地方當然是萬有城,向東走,越過塔爾蒙就是——”年輕的暗精靈還沒說完,立刻被同伴叫“閉嘴!”
“萬有城麼,謝謝你,我知道了。”樑小夏向年輕暗精靈微笑致謝,重新邁開停頓的步伐:“現在,若諸位不介意的話,請讓一讓,我要繼續趕路了。”
“跟你說話你聽不懂是吧!”刀疤精靈抽出腰上的劍,直接對着樑小夏的肩側砍下去,被她輕輕側身避過,一個側踢掛在刀疤精靈的手腕上,扭掉了他的劍,轉身就跑。
“站住——!”
暗精靈緊追不放,直將樑小夏逼入山谷內的一處凹陷,徹底將她包圍起來。
“你就一個人,跑不出這裡的!還不如放乖一點,交出你身上的東西,被我們賣到沙拉貢的時候,能少點皮肉之苦。”
女暗精靈手上兩團暗紫色的火球凝聚,死盯着樑小夏光潔細膩,一絲疤痕都沒有的臉蛋,想將手裡的黑暗火球砸過去毀了她漂亮的小臉蛋。
“不是跑,是找個好場地。”
樑小夏拍拍手,幾十個精靈出現在暗精靈們身後,反將他們包圍起來。
暗精靈們全慌了,他們不知道這些白精靈是哪兒冒出來的,卻明白自己踩進了陷阱裡,爲了小小的利益今天要喪命在這不知名的山谷裡了。
整日釣魚,卻不想某天被別人當成魚釣了,而充當魚餌的,正是他們面前笑得淡然的白精靈。
“別慌,你們看,他們根本就沒有成年,不是我們的對手。”
刀疤精靈掃了一圈,大聲安撫自己的同伴。身後包圍他們的根本不是什麼厲害的成年白精靈,不過是一羣小鬼。他更緊張的。是站在他面前,到此刻依然看不出深淺的女精靈。
“放心,除非他們都死了,我會不出手。”樑小夏徑自向大石頭上一坐,對着遠處的精靈們吩咐:
“我不希望你們當脖子上被架上刀以後。才發現自己的性命沒得選。想要成爲一名優秀的戰舞者,面對死亡的恐懼依然能保持冷靜的弓獵手,你們必須得學會真正的搏殺,而不是對着木樁箭靶玩過家家。
所以。今天的實踐課,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活下來就可以了。”
樑小夏帶出來的。是所有十歲以上的弓獵班和戰舞班的成員,個頭最高的學員纔到她胸口。小學員們穿着做工精良的皮甲,聽到樑小夏的話,都不禁緊張得出汗。他們沒有殺過人,甚至沒見過暗精靈。驀然上了戰場,對上敵人,極爲無措。
而且,他們都不敢懷疑樑小夏的話,她說不出手。就是真的不出手,從前她當弓獵導師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狠,當上精靈女王后,性子更不可能有什麼改變。
阿德萊德的反應最快,抽出弓對準年輕的暗精靈就是一箭,箭支穿過暗精靈喉嚨,當先解決一人。
剩下四個暗精靈立刻迎上去對敵,瘦小的女暗精靈丟出手上的法術後,雙手橫握,嘴中咒語連動,被射死的年輕暗精靈又站了起來,加入戰鬥。
“大家小心,她會黑暗傀儡術!先解決她!”
帕加清脆的嗓音在幾十個小精靈中間響起,他跟在樑小夏身邊,被她手把手教着認字讀書,聽樑小夏講故事,見識也比普通的精靈多一些,立刻眼尖地發現了不對勁。
帕加聲音落下後,小精靈們全調轉目標,齊齊攻向個頭矮小的女暗精靈。
“煩人的小鬼!”
女暗精靈一邊得抵擋戰舞者們的雙劍,還得躲後面的冷箭,她施展黑暗傀儡術操縱的年輕暗精靈又被射死了,缺少一個肉盾,只能躲在刀疤精靈身後來回閃避。
幾十對幾個,這場毫無懸念的戰鬥混亂了一陣後,終歸平靜,幾個暗精靈的屍體躺在路中央,身上插滿了歪斜的箭矢,血流遍地。小精靈們經過最初的鎮定,猛地陷入初次殺人的恐懼之中,不是放聲大哭,就是跑到石頭縫之間使勁吐個不停。
連阿德萊德和埃爾都臉色慘白,癱軟地坐在地下,愣愣地瞧着屍體發呆。他們對抗過活屍,對抗過鋪天蓋地的腐爛動物,可那些畢竟都是死過的人了。和殺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眼看着鮮活的生命被自己奪走摧毀,被逼向死亡終結,他們都感到自己的手上沾滿了罪惡的鮮血。
在這羣稚嫩的小學員中,表現最好的反倒是帕加小朋友,他在經歷過從死城一樣的玫緹斯逃亡過的經歷後,心性堅韌堪比成人。與小帕加記憶中的火海屍山相比,幾具暗精靈的屍體,頂多能讓他心裡稍微波動一下。
“夏爾老師…”埃爾小姑娘握着弓的整個手臂都在抖:“他們都是壞人,對不對?他們死有餘辜,對不對?”
“我不知道,所以不能回答你。”樑小夏知道埃爾期待的答案,卻不能給她:“現實是,站在刀尖上,被死亡與生存拉扯的時候,我們沒空去界定對手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是值得殺還是該被放過。
記住,因爲你要活下來,所以他們要死。爲了生存,除了勇氣,你們還得學會妥協與忘卻。”
樑小夏語重心長地摸了摸埃爾的腦袋,又拍了拍阿德萊德的肩膀。她不想教出一羣只會花架子的觀賞物,心靈的強大,永遠是在戰鬥與磨難中才能學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