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枝易折,整樹難移。
“……在此,在今天,在西晶最苦難,最黑暗的時候,我們共同見證着——新王的誕生。
夏爾.塔魯米瓦.珊德拉.艾瑟約.卡爾納,我們敬愛的女王陛下,請您接受臣民們的致敬。”
曼西爾唸完長長的加冕詞,捂着胸口的傷不停氣喘。行禮完畢後,他頗爲歉意地對樑小夏說:“女王陛下,讓您畢生唯一一次的加冕典禮這麼寒酸,我實在是感到很羞愧。”
“非常時期,一切從簡。曼西爾長老,請您再辛苦一下,將所有的長老召集過來,我們需要開一個緊急短會。”
樑小夏和上代女王海黛的作風極爲不同,沒有抓住此時機好好寬慰受傷的曼西爾長老,親切地表示關懷,表示自己的大度。她只是象徵性地安慰兩句,立刻雷厲風行地準備開始新工作。她的表情既不冷漠梳理,又不過分親近,可曼西爾長老覺得,她客氣禮貌的話語中,含有的是不可違抗的意志。
這樣就好,曼西爾長老鬆了一口氣,消下長久以來的擔心。他本來害怕樑小夏過分年輕,看重虛名、榮譽或者形式,像她之前在西晶森林中做的那樣,用小恩小惠來梳攏她的支持者,鞏固她還未完全穩定的地位,與她現在的表現相比,幾乎就是兩個人。
西晶精靈此刻需要的不是個慈善家,充滿同情心與愛的關懷的社交高手,他們需要一個真正能帶精靈們走下去的女王。除了這項以外,容貌舉止、修養學識…一切都不重要,性格豪爽的曼西爾也看不上那些虛的東西。
面前的新任女王。還未成年的女王,比他想象中更懂得權變之道。
在徵得雷諾同意後。樑小夏很詳細地和長老們敘說了他們從傳送門離開後,女王海黛和苦棘之間發生的一切,從對話到神態,她都沒有保留地完全敘述,不過度誇張。也沒有偏袒誰,很公允地說完了整件事情的經過,甚至包括苦棘、雷諾和女王陛下的關係,也都告訴了長老們。
“沒有想到。先代女王隱瞞了我們這麼多事情,獨自承擔了那麼多。當時她若肯將自己的難處告知長老會,哪怕是一點點。和我們多商量商量,說不定今天他們都不會走到這個地步……唉…海黛是個傻姑娘…”
納格蘭長老嘆了口氣,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樑小夏卻不爲所動,表情平淡地沒有任何觸動。她敬佩精靈女王海黛的犧牲精神,卻並不認可海黛的選擇。樑小夏有自己的底線,若是需要她退讓的事情越過這條深刻的底線,她是寧可玉石俱焚也不願委曲求全的。
她的靈魂裡,深刻在骨子裡的,還是追求純粹與完美。不論這一輩子,上一輩子都一樣。爲了她所堅持的東西。她敢狠,敢拼,也敢豁出去賭,她的這些特質都是海黛沒有,也不敢有的。
比如,在這時候,樑小夏會選擇向長老會開誠佈公,坦白一切,甚至不在乎南薇精靈迅風也在遠處旁聽。西晶精靈在黑暗的地下城中越過阻隔,打敗敵人生活下去,只能互相信任,合作。她的臣民們信任她,她也可以試着向長老們交付自己的信任。換做海黛,卻會永遠將自己的秘密掩蓋,獨自吞嚥和承擔。
她也沒有隱瞞自己的遺棄之地,逐條將各類工作向長老們安排下去後,樑小夏便將大隊人馬全傳送入自己的領地。
“迅風老師,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樑小夏向着留在最後的迅風致意。
“是的,沒想到在你的成年禮前,我先參加的是你的加冕禮,真是世事難料,夏爾。哦,不,夏爾陛下。”迅風很優雅,隨手掃了一下自己的長髮,向樑小夏行了一個外族面見的禮節:“羅蘭陛下總說起您,說您終將會令所有的精靈們都吃驚的,現在我終於明白陛下的話了。您的樣貌,您所表現出的風度與自信,還有您如今的地位,都和我記憶中的那個夏爾完全不同。”
迅風甚至都在懷疑,面前的樑小夏是不是誰假冒的,混在西晶精靈族中有所企圖。可這話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無論如何都不敢說出來。
“花朵和果實也是完全不同的,這很正常,我們精靈的壽命雖長,卻遲早會長大。”樑小夏笑了笑,沒在意迅風的話,“南薇的情況如何?羅蘭陛下的眼睛好了嗎?羅蘭陛下幫助我們修復了辛樓女王留下的傳送陣,對我們西晶的幫助巨大,大家都很感謝她,也很關心她。”
“陛下的身體很好,她這次派我來,其中一件事便是讓我代她向您致謝,夏爾陛下,您對南薇的幫助,也是巨大而無法計算的。不過…“迅風頓了下,又說到:”南薇的情況如今很複雜,希爾又回到了草原上,和已經病癒的汨羅打得火熱,這並不是陛下和我們南薇所有精靈期待的場面。“
“打得火熱?“
樑小夏細密的睫毛抖了一下。
“是的,她們現在幾乎勢不兩立了。希爾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了些奇怪的招數,能夠迅速治癒受傷的人或動物,甚至能夠讓意外死去的精靈復生,靠着這個,她拉攏了很大一批支持者。“迅風皺着眉,不知不覺地就向樑小夏坦白了很多,”情況很不妙,表面看來,南薇很和平寧靜,可希爾和汨羅各自支持互相牴觸對抗,整個南薇幾乎快被分裂成兩半了。局面變成這樣,連陛下都快無法控制住了。“
樑小夏心中一跳,希爾的能力,聽起來很像她體內的綠色霧氣的功能。可她的綠色霧氣即使能夠療傷,延緩衰老,滋養身體,卻並不能夠讓已經死掉的生命重新活過來。還是說,希爾有什麼別的奇遇,可以讓死掉的精靈復生?
“迅風,你說的是真的,希爾能讓死人活過來?你親眼見過嗎?“
樑小夏緊張地忘記了呼吸,捏住手中千鶴送給她的貓眼石吊墜,聲音急迫而發啞。
“嗯,我見過。若不是我真的看見她施展的法術可以將動物重新復活,我也不敢相信。畢竟,起死回生這種事情,呵呵,我只在童話故事裡聽到過,連神話中都沒有。“
迅風回憶着希爾只吹了一口氣,一隻早已死亡的小鹿又站起來,活蹦亂跳地重新衝入草叢裡,至今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樑小夏的心思急轉,她有千鶴的靈魂,也有千鶴完整的屍體,若能夠將千鶴復活,比讓千鶴靈魂釋放消亡要更好。
“迅風,替我感謝羅蘭陛下,她對我如此‘信任’。等西晶安定下來,我會親自去南薇拜訪的。“樑小夏知道,迅風肯定有什麼特殊手段與羅蘭陛下聯繫。
羅蘭陛下想借樑小夏的手平定繼承人紛爭,樑小夏想調查清楚希爾復活能力的真相,將千鶴從死亡中拉回來。她們兩方,都是真誠而有算計的狡詐精靈。
盟友,共同扶持,又互相牽制利用來獲取更多利益,這纔是盟友的真諦。
她等待迅風掏出一張草綠色的羊皮紙,在上面寫了很長的話,又燃燒掉整張紙後,毫不客氣地將迅風一起丟進了遺棄之地去做客。他不是好奇麼,乾脆一次性滿足他。
黑暗的山谷中間,再無一人。樑小夏擡頭看了看地下城的天空,深藍紫色的元素極光中還夾着幾絲黃色與淺綠,給昏沉的地下世界帶來一絲光亮。不停變換的極光像極細的薄紗,又像是被扯開的柔軟棉絮,流動着,神秘莫測。
地下世界和樑小夏想象中的不一樣,不是土地下的世界,卻更像普卡提亞大陸的黑暗版。她站立的山谷中沒有綠色樹木,石縫間長滿了指頭大小,一朵朵成片簇在一起的奇怪蘑菇,幽幽散發着淺藍色熒光。一隻有點像螃蟹模樣的小動物伸出鉗子,正在熒光蘑菇間辛苦勞作,啃食一朵朵小蘑菇。
樑小夏看着眼前幾乎一多半自己都不認識的東西,感覺自己的書看得還是太少,同時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不相信,辛樓女王大費周章,在西晶精靈留下關鍵時刻使用的救命傳送陣,將她們送進的就是這個美麗神秘的鬼地方。
是的,鬼地方。
樑小夏順着山谷爬上山頂,眯眼遠眺,方圓千米內,全是無人的荒野,沒有一點人造建築的痕跡,完全是一片未開發的荒涼處.女地。
“拉法爾,你知道這是哪裡麼?“
樑小夏將拉法爾召喚出來想問一問,成功得到暗精靈一個白眼:“我失憶了,白癡夏爾。“
“…不過,從眼前的情況看來,這裡是一處山谷,也許順着山谷向前走,你能找到人煙。“
“你不是失憶了麼,怎麼能知道前方有人?“樑小夏不悅地哼了一聲。
“狹窄的山谷盡頭,都是強盜攔路匪打劫的好地方,這是常識,和失憶不失憶沒關係。“
拉法爾笑着諷刺了一句,得來樑小夏照着他腦袋瓜後的一個大爆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