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任何歡樂不伴隨憂慮,沒有任何和平不連着糾紛,沒有任何愛情不埋下猜疑,沒有任何安寧不隱伏恐懼,沒有任何滿足不帶有缺陷,沒有任何榮譽不留下恥辱,。?
——《癡兒西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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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的劍被樑小夏用綠色霧氣凝結的一箭射碎得徹底,他怔怔握着空空的劍柄,看着手柄上本應存在,卻已變成一片片飛花落入海中的劍,嘴角依然浮動清淺的微笑,卻有些不自然。?
樑小夏通過殺戮之眼,看到到天龍周身徐繞的,抑制不住的憤怒。怒氣順着他的體表呼嘯而出,隨着他盯着自己劍刃的時間加長,愈加濃郁。?
“區區一把劍而已,對你來說應該不算什麼。”?
樑小夏明知道天龍已經足夠生氣,依舊火上澆油,音調不冷不熱地暗暗諷刺着,迴應天龍之前暗喻斯文爲“不相關的人”,。?
天龍的眸子瞬間轉向她,握着斷劍的右手隱約顫抖,雙眼流動的波光如同壓抑爆發前的火山,欲要噴涌而出。?
樑小夏已經發現,不論對方多麼厲害,綠色箭矢幾乎是黑暗僕從的剋星,只要中箭必然失敗。綠箭對光元素沒有影響,卻能不停淨化對方身上的黑暗元素。無往而不利。?
可她的長着漂亮尾羽,如同翠鳥般美麗的綠色箭矢也不是無敵的。樑小夏發現自己在射出綠箭後,根本不能控制綠鳥飛翔的方向。它只會自己筆直向前滑翔,速度也不快,很容易被躲開。?
樑小夏十指暗中扣上時俟。浸泡在海水中的手腕上,一條綠色光芒環在她纖細的胳膊上,不停流動。?
憤怒吧。憤怒吧。只有你憤怒得失去理智,我纔有機會抓住你的破綻。?
“你手上的劍,質量太差。還沒怎麼用就碎了。我看還不如我手上這一把。”?
樑小夏從空間裝備中掏出一柄極其普通。做工甚至有些粗糙的長劍,朝着天龍扔過去,語氣輕飄飄又自然,極盡諷刺之能。?
天龍的確很生氣,儘管他看起來還在微笑,任由樑小夏拋出的劍落入海中,他深深看着樑小夏,瞳孔凝縮:“主人有命令。他要一個活着的你。”?
至於完整與否,無關緊要。?
樑小夏面色一變,立刻擡手射箭。天龍左臂高舉一拳向海面砸下,重重的拳頭還未碰到樑小夏弓上飛出的翠鳥。拳風就將她準備許久的一箭撕得粉碎。鳥兒折了翅膀,化成一道道綠色流光散逸在海風中。?
不好!?
樑小夏見到迎面擊來的拳頭,急忙向側邊游去。可她在海里的速度怎麼比得上空中自由飛翔的天龍?他左拳上泛着白色湮氣的一拳追着樑小夏的腦袋就砸過來,光元素都貼近到她臉頰上,樑小夏瞳孔放大,避無可避,。硬挺迎接擊向鼻樑的一拳。作爲精靈與弓獵手最後的驕傲與勇敢,支撐着她的眼皮不屈服闔上。?
“別怕。”?
在拳風要觸在樑小夏溼潤鼻尖的一剎那,一個涼如冷泉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僅僅短短一句話,捋平了她內心所有的不安與恐懼,從高高的懸崖上跌落,一直揪着的心終於放下,落入熱氣蒸騰的溫泉中,被輕柔溫暖的水包裹身體,無比放心。?
無論何時,只要這個聲音的主人在,她就能放下所有的恐懼。?
天龍眼看着樑小夏閉上眼,表情複雜地迎接他的拳頭。一瞬間不再覺得憤怒,而是失望。?
沒有武裝到內心的強大,只靠着各種小技巧與精良裝備。她,原來也只是個普通精靈而已。?
下一秒,天龍就被扔了出去。?
樑小夏身上爬滿了紅色銘文,含義莫名的紅色文字甚至爬上她的臉頰與耳朵,散發懾人的光芒。淡金色長髮如同風魔般高高揚起,吹卷在身後。暗紅色夾雜沙粒的風暴卷在她身體周圍,堅實護衛她不受到半點傷害。逆向流動的風甚至捲起海水,捲起周圍的風,將甩出去的天龍又向內吸扯。?
樑小夏不緊不慢地拿出時俟拉開,閉上她翠綠色的眼睛,只留一隻紅眼瞄準天龍,她的弓上,綠色又一次星星點點匯聚,凝成一隻長尾長翅的翠鳥,振翅欲飛。?
……?
西西弗斯坐在座椅上,雙手就着黑色絲線,認真細緻地編織着一頂華麗的黑色長袍。暗黑做底,亮黑色滾邊,仔細觀察,還能看到袍子面上精緻的黑色曼陀羅刺繡,。袍子在他的手中已經完成了大半,只剩下兜帽的部分,在西西弗斯的白骨手指中小心處理,扭花鉤邊上串着幾絲灰線,不停扭動着在他指尖遊走。?
天龍跪在他的手下,身後的披風破爛,盔甲上好幾塊焦黑的燒痕,胸口的胸針也不見了,有些狼狽,臉上一貫溫和的笑容卻還在,讓人捉摸不清他在想什麼。?
“天龍,來幫我看看,這條織得怎麼樣。”?
西西弗斯黑色靈魂之火在頭顱中迸出一個小火花,雙手一抖,將袍子展開在半跪在下首的天龍面前。這條他準備給小精靈的袍子,花了他不少心思,說是目前爲止最特殊的也不爲過。?
“非常完美,我的主人。”?
天龍擡頭看了一眼,眼中沒有嫉妒,也沒有憤怒與懊喪,只有平靜,平靜得如同一汪死水。恰到好處的讚賞語氣從天龍形狀好看的紅脣中吐出,讓西西弗斯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麼說,你也失敗了?”?
“是的,主人,我失敗了。”?
天龍平鋪直敘,坦白承認自己的失利。他對西西弗斯的忠心,是沒有感情的。天龍是握在西西弗斯手裡的劍,沒有自由意志的劍。他嚴格執行西西弗斯的任務,失敗了,只能說明他的實力不足以完成自己的任務,無需愧疚,也無需懊悔。?
“起來吧。”?
西西弗斯抓過立在身邊的白骨手杖,從座位上站起,仰視頭頂上最深沉的黑暗頂棚。一步一步從臺階上走下,躬身摘取了一朵在腐爛淤泥與綠色霧氣中,舒展盛開的黑色花朵。?
“費恩——”?
西西弗斯話音剛落,一個裹着斗篷的陰影應聲出現在他身後,。費恩光潔的雙腳沒有穿鞋,踩在淤泥之中,他握着玫緹斯權杖抵在胸口,恭敬地對西西弗斯九十度彎腰。?
“瘟疫之橋架好了沒有?”?
“回稟尊敬的引導者。歐西里斯全族被滅,兩次大海潮也造成瘟疫之橋的破損,若我親自去做,最快也會比預計時間晚半個月。我沒有完成您的任務,請您責罰。”?
費恩半跪在西西弗斯身前,寬大的黑袍下,他的身軀輕輕顫抖。亡者,永遠比他的想象更可怕。?
“我不怪你。”?
西西弗斯的聲音遙遠得就像來自深淵。黑色花朵在西西弗斯手中旋轉,最後輕輕脫手,落在費恩肩頭,碰到他的黑袍,一觸即凋。?
“這次,我會親自去。你也和我一起來吧。我想,你也沒有忘記她,對不對?”?
“我怎麼敢忘。”?
費恩的槽牙中,狠狠地擠出來這句話,陰沉的聲音,在空當的大殿層層迴響。?
……?
樑小夏全身的紅色銘文重新隱去,護在身體周圍的狂沙風暴也散了。她靜靜漂在海上,身體隨着海浪起伏,望着澄澈碧藍得如同被水洗過的天空,單手攥緊掛在脖子上的遺棄吊墜,只覺得手軟腳軟,全身發冷。?
“好險。若不是你恰好甦醒,引導我催動神殿銘文,我現在大概已經被天龍捉去獻給西西弗斯當奴隸了。鏡月,你沒事吧?要不要休息?”?
手腕上的暗藍絲帶也隨着海水飄動,顏色難以區分到幾乎融爲一體。?
“沒事,又想起了一些東西而已。”?
鏡月的聲音裡,帶着不易察覺的疲憊,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夏爾,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嗯?”?
“我想要天龍的記憶。”?
“好,我會盡力。”?
樑小夏沒有忘記,她第一次看到天龍時,鏡月脫口而出的“神座騎士”。她直覺覺得,天龍身上有些秘密,是一直困擾鏡月,讓他努力尋找的東西。?
說不定,天龍還和鏡月要找的遺忘之地有關。一個從長相到實力都優秀得堪比變態的人,也一定有一段很變態的背景和經歷,樑小夏深信不疑。?
胳膊碰到一個小東西,樑小夏伸手撈起——是一枚泡在水中的胸針,一朵深紫色花瓣,黑色花萼與葉片的紫荊花胸針。?
大約是打鬥過程中,從天龍胸口掉下來的。樑小夏雙手握着胸針,對着天空翻來覆去地觀察。?
“鏡月,我總覺得,這東西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可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樑小夏嘟着嘴,腮幫子鼓起,微微有些煩惱。?
她和天龍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爲什麼會對他身上的胸針,有種眼熟感覺??
“不清楚,我沒有見過。”?
鏡月的記憶力肯定比她強,說是過目不忘絕對切合。只要他見過的,就能想起,哪怕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的長相與衣着。?
他沒見過,那這枚胸針,就是在樑小夏遇到鏡月前見過的了。樑小夏搜腸刮肚地回憶,愣是沒想起來森林裡有哪個精靈,有這麼一枚別緻的胸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