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實驗結束時,玉泉長老對待她的態度已經好了很多,主要是樑小夏不僅“給面子地試抽了幾口”,善解人意地借走了那本《稀有菸草圖譜》,打算“深入研究”,還承諾如果有機會就幫他尋找些上好菸草。
樑小夏一上午被薰得暈暈乎乎的,腦海裡不斷回閃各種菸草圖片,下樓梯的時候也沒注意,“嘭”得一聲撞到了千鶴身上。
千鶴被樑小夏撞得坐在了地上,兔子一樣的雙眼瞪得渾圓,恨不得把趴在他身上的樑小夏燒個窟窿。正準備推開樑小夏站起來,鼻尖卻縈繞着濃郁的香草味,懷裡軟軟的。“刷”得一下,兩隻晶瑩剔透的耳朵染上了一層紅。
“你怎麼搞的?眼睛長腦袋上是擺設嗎?”千鶴對着懷裡的樑小夏大吼大叫,雙手卻侷促得不知道往哪裡放,頗有些虛張聲勢的味道,漲紅着臉僵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樑小夏晃晃悠悠得撐起來,根本沒注意到千鶴的不對勁,只知道自己撞了千鶴,只能不停得道歉。
千鶴懷裡一空,帶着絲絲涼風,心裡突然有點空空的,泛着說不清的奇怪感覺。
樑小夏見千鶴傻坐在地上,就順手把他拉了起來,畢竟是自己的過錯,再說,地上太涼,小孩子總是在上面也不好。
玉泉長老站在樓梯上,把樓下發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小孫子一會兒臉紅一會兒臉白,長大了呀。他捋着三嘬小鬍子,笑眯眯地對樑小夏說:“夏爾,以後有空多來玩玩。”
樑小夏看着玉泉長老的菊花老臉和顏悅色,突然覺得背後陰風陣陣。轉身趕緊出門,連道別都忘記了,她總覺得玉泉長老的猥瑣笑容盛滿了不懷好意。
下午的戰舞訓練還是一樣的水,交了作業後,洛基還是繼續當他的“故事大王”,將幾個初級學院圍城一圈,講另一個戰舞英雄的故事。樑小夏聽得哈氣連連,只是看在洛基每天上課借她劍研究的份上,才耐着性子沒走人。
至於那些訓練用的木質雙手劍,早被學員們丟到了一邊。十幾歲,正是小精靈們愛玩的年紀,和艱苦乏味的訓練比起來,還是講故事比較有意思。
……
洛基悠哉地坐在一棵大樹的樹杈上,一腿曲着,一腿在空中來回晃盪。他懷裡抱着一疊小精靈們交上來的課後感。很多學員只寫幾句話,寫得多的也不到一頁紙,類似於“泰山真的太厲害了,我希望自己也能找到那樣神奇的雙手劍”或者“魔鬼太壞了,居然騙走泰山的寶劍,幸好最後被泰山打敗了”。
這一批的學員們雖然已經十幾歲了,甚至有的學生都二十幾歲了,可思維並沒有成熟多少,都停留在類似人類四五歲的狀態,最高也不超過十歲的思維能力。正是崇拜英雄,認識世界善惡的階段。他們的價值觀簡單、直接。善良、正義並且有正派外表的,就是英雄就是好人,外表醜陋,行事鬼祟的則多半是壞人。好人是故事的主角,打敗壞人,拯救世界,還能得到一個美滿幸福的結局。
洛基讀到了樑小夏的作業,嘴角勾勾來了興趣。他的這個“記名弟子”交上來了整整三張紙的論文,密密麻麻,題目還是《論人性善惡與力量的產生》。文章重點批判了泰山的各種行爲,比如殺死無辜的黑龍搶奪財寶,依靠非自我的力量欺騙公主感情,所以他最後承擔了自己的惡果,失去了神奇的雙手劍,又變成了一隻普通的精靈。她寫到,歷史和宣傳其實都是故事的勝利者書寫的,如果故事的最後是惡魔取得了勝利,那麼泰山就會被描寫成十惡不赦的壞人,所以“好”和“壞”在大多數時候都不能憑藉表面文章下結論。樑小夏在文章結尾還點出,如果泰山一直倚靠外力來保證實力,那故事最後“幸福的結局”其實才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他終有一天會再次失去一切,並不再有好運氣將雙手劍找回來。
應試教育的陰影不是說擺脫就能擺脫的,樑小夏內心的課後感論文,就是論文,需要有論點論據論證,需要深入挖掘內容,甚至需要客觀分析和“陰謀化”,樑小夏挑着隨便想到的幾點寫了應付了過去。可洛基看到的論文卻是邏輯清晰,論證嚴密,觀點超前的課後感,完全不像一個十歲的小精靈能寫出來的東西。
“呵呵,看來,小姑娘不僅是貪財呀~”洛基饒有趣味地讀完了樑小夏的論文,伸了個懶腰,又把樑小夏的論文仔細摺好,塞進了口袋裡。
“看來得教點真本事了,你說對不對?老夥計?”洛基輕輕摸了摸背後的雙手劍,自言自語。
……
精靈女王海黛隨意地坐在山頂上,冰冷的山風吹得她的外袍“嘩嘩”作響,緊緊貼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副瘦骨嶙峋的軀體。不見平時慈祥和藹的模樣,帶着一絲憂鬱,眉頭緊緊得擰成“川”字,眼眶凹陷,黑色的眼袋掛在臉上,疲憊不堪。
華容長恭敬地站在女王身邊,微彎着腰,張了張口,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女王陛下,請您愛惜自己的身體。”
海黛隨意擺了擺手:“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放心吧,沒問題的。”
華容長老還想說什麼,最後也只是暗自嘆了一口氣,希望女王聽進去了她的話。沉默了一會兒,華容繼續艱難地開口道:“那邊並沒有答應我們的要求。”
“他們這是坐地起價,想要從我們身上狠狠咬一塊肉下來。”海黛似乎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又問道:“向北霞派出的信使回來了沒有?”
“還沒有。”華容長老回答道。
“那應該是不會回來了。”信使一去三年,音訊全無,海黛心裡盤算着,看來北霞這條線是斷了。
“向南薇派出信使,內容不變。”思考了片刻,海黛就做出了指示。
“可是~可是陛下,南薇不可能答應全部呀?”華容長老面露難色。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隨着海黛話音的落下,華容知道,這件事也只能這樣處理了。
“苦棘回來以後,都做了什麼?”精靈女王閉上了眼,語氣有些隨意,但上升的尾調,卻表示她對這個問題其實很在意。
“回稟陛下,苦棘歸來以後,並沒有搬**羣裡住,現在他獨自住在南邊的山洞裡。他回來以後和洛基接觸過,不過似乎並沒有透露什麼信息。還有,他每天半夜會在河灘邊和卡爾納家的夏爾“切磋”。然後第二天再被夏爾的父母“切磋”。”華容斟酌着用詞,小心翼翼地彙報着。
“你說,他這次回來,是真的想通了?還是另有圖謀?”海黛的聲音微弱低沉,似乎在問華容,又似乎在問自己。
華容長老急忙辯解道:“陛下,您要相信苦棘,他畢竟…”
“好了!”精靈女王海黛打斷了長老的話,“今晚去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他在做什麼了。”
華容長老站在女王背後,望着遠處的太陽緩緩落下,帶着一片火燒雲,染紅天空,只覺得今晚的山頂格外寒冷。
……
樑小夏並不知道,她和苦棘的“單方面毆打賽”又加入了兩名觀衆。現在的她正坐在河灘邊,奮力地拿着小刀削竹枝,將每段竹枝劈成小小的竹刺,插在自己事先準備好的背心上。
“既然你喜歡用拳頭,我就叫你用個夠。”樑小夏在背心上插好了最後一根竹刺,又挖起了大坑,直到太陽下山,夜色降臨時,才做好了全部準備工作。
月上正空,苦棘準時來到河灘邊,他看着樑小夏,動了動耳朵,猙獰的傷疤臉露出一個厭惡的神色。
樑小夏看到苦棘來了,暗自戒備,手裡牢牢抓着準備好的東西:“嘿,咱們這樣打來打去,實在是無聊。要不我們打個賭怎麼樣?”
“打什麼賭?”今天的苦棘明顯不耐煩,似乎想教訓樑小夏一頓以後趕快走人。
“如果我能讓你受傷,你就把你的弓借我玩一個月,行不行?”樑小夏大眼睛一轉,大聲說到。
“不行。”苦棘回絕得斬釘截鐵。
“那玩半個月?”樑小夏開始漫天要價,坐地還錢。
“不行。”
“一週?”
“不行。”
“三天?拜託,我可是很割讓了。”
“不行,一天都不行。”苦棘已經厭煩了和樑小夏站在這裡耍嘴皮子浪費時間,伸手就要打。
“那一晚,一晚上總行了吧?你該不會是輸不起把?”樑小夏面露不悅,心裡卻想着小樣,不信你不上鉤。
果然,聽到這話,苦棘臉色變了變,說了聲“好”。也不等樑小夏反應過來,就想抓她領子直接開打。
樑小夏已經明白,像苦棘這樣的,字典裡是絕對沒有“憐香惜玉”“團結友愛”這樣的字眼的,估計滿滿地記載得都是“睚眥必報”“生靈塗炭”。和他講公平競爭,那也是對牛彈琴。所以在對話時,她已經存了防備之心,等見到苦棘攻過來,拿出早已捏在手裡的小石子,對着苦棘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