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並不超越大自然,不過會使大自然更美化,。?
——塞萬提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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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尖塔的大門至少有四米高,門框是銀色的雙拱曲線造型,交纏着上升,在頂端交匯出一個尖銳的角。?
沒有門扇,纖長的門框表面張着不透明的鑽色薄膜,在這層纖薄的膜上,印着幾個上古精靈文字,不停閃爍淡淡的銀光。?
樑小夏用手指戳了一下,確認薄膜可以穿透後,拖着拉法爾穿過了這一道奇異的門,。?
“啊嚏——”?
空氣中有種刺鼻的味道,有點像剝青橘子皮時浸漬在手上的汁液味,摻着雨天泥土特有的腥氣,似乎還有些許海洋的味道,充滿了整個白塔,刺激得樑小夏一進來就打了個噴嚏。?
這種味道很特殊,卻不令人討厭,打了個噴嚏以後,樑小夏吸着鼻子,循着飄散的味道找源頭。?
白塔一層空曠的大廳中,漂浮着一面紅褐色石碑,正是樑小夏以前在紅巖山洞裡見到的那面巨大的刻滿名字的石碑。石碑下面則是一個六芒星狀的噴泉水池,池裡沒有一滴水,取而代之的是覆蓋整面池底的金色溶液,粘稠得完全不流動。?
石碑的正面沒有變化,背面多了一個和一間小房屋差不多大面積的銘文陣,陣法流轉着,中央開口處做成了龍魚形狀。魚嘴張着,向外不停噴吐金色溶液。一滴一滴金液在空中飛濺着。落入下方的水池中。?
樑小夏走到池邊,伸手去摸池底的金液,不小心被燙了一下,手指急忙縮回來。坐在池邊的臺階上,她仰着頭看着整個尖塔內部。?
純白色牆面,綠色藤蔓和銀色花枝交替盤繞,花枝頂端浮刻着一朵一朵月光花。有的只是一個小骨朵,還有半開的花,幾近凋謝的花朵。最多的,便是大片大片沿着牆面上升的全開花朵。?
這些花朵,遠遠看過去,就像真的一樣。在牆面上輕輕晃動。一陣清風吹過,還有幾片花瓣落了下來,左右飄蕩着落在牆壁的最下方。?
白塔裡沒有臺階。也沒有樓梯。十二條沿塔身旋轉的螺旋斜面直通頂層,扶手,廊柱,隨處可見盆栽與吊蘭植物,長長的枝條蜿蜒垂下,開着小小的。粉色或紅色的花朵。?
還有幾株植物結了果子,圓圓的小果實吊在枝頭,。看起來誘人又可愛。樑小夏順手摘下來一枚蛋黃色的小蜜橘嚐了嚐,酸甜的汁液在咬破果皮後瞬間充滿了口腔,果肉飽滿,口齒生津。?
“夏爾大人,您回來了。”?
菲林從十二螺旋中的一條走下來,看到了站在果樹旁邊若有所思地樑小夏,恭敬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樑小夏嘴角一抽,也不知道遺棄長老和這些人說什麼了,每次這些人遇見她都畢恭畢敬的。?
雖然樑小夏名義上的確是遺棄之地的主人,可是她被這樣正兒八經地叫做“大人”,總有一種自己已經七老八十的感覺。後來樑小夏糾正了好幾次,這些人都不肯讓步,堅持這是長老的命令。樑小夏也只能躲得遠遠的,次次進入遺棄之地,都只是進入遺棄神殿,東西一放下就走,躲得遠遠的。?
菲林的大眼睛亮閃閃的,一臉希冀地看着樑小夏,脣角幾根長鬍須一抖一抖。這種好像在企盼什麼的純潔眼神,只盯得樑小夏毛骨悚然。?
“菲林,你怎麼在這裡?大家人呢?紅巖山洞呢?我怎麼找不到了?”樑小夏心裡暗暗有個猜測,卻覺得那個猜測應該很不靠譜。?
“夏爾大人,這裡就是紅巖山洞呀!其他人現在在休息。看,那個就是我的新家!”?
菲林拉着樑小夏的手,高興地給她指白塔中層的一扇門,門上掛着的,還是她原來的寫着“菲林之家”的小牌子。?
“紅巖礦石全部被用來支持大廳中央的銘文陣了,我們只好用陣法的副產品重新熔鍊紅巖山洞。鏡月大人實在是太厲害了,這些全部都是他帶領我們做的。夏爾大人,你看到這個沒,”菲林指着牆角一株開放的樹莓,“這個就是鏡月大人教我種的,他說等到下月末就會開花了。”?
菲林半蹲在地上,滿臉幸福地看着角落裡這一株在外界隨處可見的野樹莓,一臉幸福,。?
樑小夏則是驚詫,滿滿的驚詫。短短三個月,鏡月就把這裡變得天翻地覆,直線和曲線的完美融合,自然與藝術的和諧輝映,隨處可見的上古精靈風格裝飾雕花,整座塔身爬滿的銘文陣,還有大廳中的黃金噴泉,鏡月的能力也太逆天了吧??
況且,鏡月從來都不弄華而不實的東西。樑小夏覺得,這座白塔裡面,肯定還有一些深藏隱匿的功能等待發掘。?
“啊,對了,鏡月大人已經在等您了。您還是先去看看吧,我就不打擾了。”菲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偷偷一笑,施了一個禮匆匆離開。?
樑小夏順着指向塔頂的螺旋向上走,在走到第十二層時達到頂端,揭開一條暗銀色泛着星點的門簾,樑小夏進入了頂層的房間。?
暗夜星空,地板上長滿了一種她沒見過的銀色長絨草,淺綠色的葉片細長,邊緣圓滑不鋒銳,草葉上附着白色的絨毛,伏倒在地上,如同一張巨大的,天然的地毯。?
房間裡空蕩蕩的,沒有她在玉泉長老的實驗室裡見到的各式材料,也沒有她在父親書房裡見到的滿櫃子的書。?
只有天空,草地,和一枚巨大的,梭子型棺材。棺材立在正中央。點點明亮的暗藍色與天花板上漫天的星光遙相呼應。正是樑小夏最初從墓室裡帶走後又還給他的那座水晶棺。?
夜,靜謐。深沉。?
巨大的滿月一點點從水晶棺後升起,銀色的光暈向外散開,將整個房間照得一片通明,雪青色的光芒靜靜灑下,停留在草地上。?
她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月亮,能夠遮蔽半個天空的月,近得就像在她眼前,卻又離她很遠,高高懸掛在天空的彼岸。默默與她對望。?
樑小夏站在月光前,心裡清亮寧靜,慢慢地坐在草地上,就這麼對着面前牆壁上的滿月發呆,。?
“鏡月啊鏡月。爲什麼你是鏡月呢?”樑小夏雙手託着腮。背靠着鏡月的棺材,坐在草地上喃喃自語。?
“耀的後代,十二長老的繼承人。遺棄之主,你在想什麼?”?
鏡月從黑暗中走出,赤裸的雙腳跨過被扔在草地上的拉法爾,長長的袍子,長長的頭髮,面龐皎潔如對面的明月。站在樑小夏身後,聲音清幽。?
“不。沒什麼。只是讚歎一下你的作品。很漂亮。”樑小夏的目光從牆壁上的滿月收回,縮着身子靠在他的棺材上,視線移向鏡月的臉。“還有大廳中的銘文噴泉,那個就是我要的黃金轉化銘文陣吧?鏡月,真是謝謝你了,我沒想到你能做到這個程度,連着房子都給大家重新修建,還有那些花草——”?
“噓——”?
鏡月彎腰,單手覆蓋住樑小夏的嘴,手心涼涼的,很柔軟。?
他的黑色長髮垂在樑小夏臉邊,掃得她一陣癢癢,暗藍色的眼睛望着翠綠眼眸:?
“你說過,希望他們過上幸福的生活,僅此而已。”?
鏡月的視線向上飄移,樑小夏看到他盯着自己的頭頂,心裡一慌,急忙將忘記卸下的假髮取下,露出已經被擠壓得扁扁得不成樣子的頭髮。?
“這個,這個…”樑小夏訕訕一笑,看着鏡月沒有表情,可絕對的,百分之百已經開始不愉快的臉,手揉着假髮慌張得不得了。鏡月什麼都沒說,可樑小夏就是覺得自己好像什麼地方做錯了,惹得他開始不高興了。?
“呃…鏡月,這個是假髮。”?
說出一句廢話以後,樑小夏恨不得咬舌頭,糾結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就選擇沉默了,。?
鏡月也靠着棺材,坐在樑小夏身邊,接過樑小夏的假髮,手指解開上面繫着的半條藍絨絲帶,又交還給她。?
樑小夏捏着絲帶又不知道該怎麼說,難道他是生氣自己的位置被佔了?想了想只能硬巴巴地岔開話題:“鏡月,你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塔——這座塔還沒有名字。遺棄之主,你需要給它命名。”鏡月的手指帶着風,又蓋上樑小夏的軟發,指尖在她的髮絲間穿梭,吹起一小縷一小縷淡金色的漩渦。?
享受着高級造型師待遇,樑小夏內心一陣愧疚。?
她把鏡月扔在這裡三個月,期間不聞不問,只是給他提供材料糧食和工具,他毫無怨言,不僅做好了樑小夏吩咐的黃金轉換銘文陣,還將遺棄原住民的居住地改造得精美無比,只是因爲她隨口說的那麼一句感嘆。?
現在還等着她給白塔命名,完全不計較自己的待遇。一種名叫罪惡感的情緒迅速在樑小夏心裡膨脹。?
“白弦,就叫白弦塔吧。”?
樑小夏頂着毛絨蓬鬆的頭髮,撥下鏡月纏繞在她髮絲間的手指,扭頭回避掉他詢問的視線,去看牆上的月亮,細長的耳朵尖粉紅粉紅的,在月光中輕輕顫抖。?
“白弦塔,是個好名字…”?
……?
“鏡月,和我一起出去吧。”?
“嗯。”?
一大一小兩個精靈坐在草地上,欣賞眼前的滿月,寧靜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