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因爲不斷犯錯,最終走向邪惡,卻稱其爲命運。
——約翰霍比斯
不,死亡的伯奇留下的詛咒已經不能再用黑霧形容了。
樑小夏左眼血紅,瞳仁和眼白連成熾紅色一片,只剩下瞳孔一個白色的小點,驚恐地看着漂浮在伯奇留下的血衣和卡門屍體上方,不停互相絞纏的黑色絲線。
這些飄散在空中的絲線以一種詭異的頻率彎折,不停扭曲、凝實,最後形成一團完全不透明,想要吞掉所有光線的黑色大團,近似橢圓形的黑團不時突出一個角再壓縮回去,表面的黑線牽扯掙扎,從最開始髮絲般纖細,變得如同手臂般粗壯。
其他人都看不見這詭異的黑團,他們只看到伯奇的屍體突然間化成一灘水,議事廳裡的溫度也下降了很多。站在廳裡體格健壯的劍士們打了個冷顫,脊背一陣冷風颳過。
“這就是新生的詛咒麼?!”
只有樑小夏一個人能夠看見這團恐怖的東西。不管是血腥黑金上的詛咒,還是殺過人後留下的死亡之氣,還是她在惡靈殿用惡靈珠收集轉化的黑色霧氣,都比不上面前這個直徑已經達四米,滿滿籠罩住面前空間的詛咒之團恐怖。
黑暗,純粹的黑暗。它散發出的壓抑的,邪惡的。令人絕望的滅殺之感,讓樑小夏第一次感覺自己會死的。對上這個東西真的會死的。
手在控制不住的抖,樑小夏全身的血液幾乎要凝固了,她艱難的想要移動,卻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只有跳動的自然之心中,循環流動的綠色霧氣和亂竄的紅色電流支撐着她僅存的力量。
黑團下,殺死伯奇和卡門的法師們並沒有停下來。被下達攻擊命令的法師分散開來,不再區分陣營,開始無差別攻擊議事廳裡所有剩下來的人。
失去首領的第三軍團劍士爲了自保,不得已舉起手中的劍抵禦法師的攻擊。這些訓練有素。平均在四級左右的戰士根本擋不住二級法師扔出來的爆裂火球或者大地突刺。大劍抵在胸前抗住不到三枚火球,就會連人帶盔甲被轟出去。
已經算是死人的法師們完全是憑本能在戰鬥,不畏疼痛,不懼危險。頂着劍士們的刀刃向前進攻。甚至在被砍掉雙腿後還能繼續凝聚元素之力攻擊。
“砍掉他們的頭!”站在諾厄身前的暗精靈拉法爾大喊一聲,之後眉頭緊皺着看向法師們身後的空間,他不知道那裡有什麼。可是他敏銳的感知告訴他,有一個他完全無法抵抗的危險在那裡潛伏。
“父親,咱們趕緊走吧,有點不對勁。”拉法爾看了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樑小夏,推着諾厄的輪椅準備離開。
“不,拉法爾。我的孩子,你留下來。跟在她身邊,儘可能幫助她。”諾厄招呼來幾個隨從,吩咐幾句後,血影們迅速撤退,昂撒手下的軍官也帶着昏迷的昂撒匆匆離開。最後,諾厄拉着極其不情願的拉法爾:
“剋制,你得學會剋制。一切小心!”
“我明白了,我的父親。”
拉法爾半跪在輪椅邊,擁抱了一下諾厄,在老人的面頰上吻了一下,握着比普通匕首長五釐米左右的銀黑色匕首,衝入戰局。
諾厄和昂撒的人都離開了,對戰中的劍士們也發現了撤退中的人,機靈地且戰且退,從議事廳的泥潭中抽身。不到五分鐘,大廳裡走的走,死得死,傷的傷,屍體遍地。
轟轟轟轟——
失去攻擊目標的法師立即將目標移向樑小夏,連續十幾個火球先後直接命中樑小夏胸口。將被恐懼束縛的樑小夏衝得在地板上連滾幾圈,壓歲十幾張椅子,最後撞在議事廳牆壁上,在平整的牆面砸出一個巨大的蜘蛛網狀大裂坑,才勉強停下來。
“哼,軟弱的白精靈。簡直是廢物!”
拉法爾冷哼一聲。握着匕首腳步快速移動,三四個瞬閃,躲過法師射出的各種攻擊法術,幾乎完全不受羣體減速詛咒的影響,身影消失在空氣中,再一刻出現時,已經欺身到一個法師旁邊,一匕首削掉了法師的半個腦袋,毫不停留地攻向下一個法師。
“嗯?我這是怎麼了?”
樑小夏揉着腦袋,從破碎的牆壁和椅子之間的殘渣碎片中坐起,額頭被木頭碎屑刺破,白色的血液順着眼角流下,左眼血紅血紅的,全身衣服破破爛爛,胸口一片焦黑,偏偏像剛睡醒一樣懵懵懂懂,一臉迷茫。
聽到響動的拉法爾擡頭,順着聲音望去。
“居然沒死!”
拉法爾驚呼。
他低頭捏着自己的胳膊,小臂上有些鼓起的肌肉,結實有力。可相比人類天生就健壯的身體,依舊孱弱無比。議事廳裡這些四級五級的人類劍士,最多也只能硬抗三個火球,還必須有時間間隔。至於像她那樣在短短几瞬連續接下十幾個火球,完全不可能。
她是怪物嗎?連續接下那麼多火球,竟然還能坐起來?
可惜拉法爾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叫做自然融塑晶石的東西,能夠吸收元素傷害。拉法爾也不知道還有一種叫做銘文護甲的東西,能夠強力保護人不受傷害。
樑小夏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站起身就看見拉法爾像見鬼一樣看着她。
轟——
愣神的拉法爾被一個法師從背後偷襲,一枚元素彈正中後心,帶着他砸爛了幾張座椅,倒在樑小夏面前。
拉法爾單手撐地,擡起頭。棱角分明的臉上佈滿新鮮的傷口,他死死皺眉瞪着樑小夏。猛得向旁邊吐出一口嘴裡的淤血。
呸——
距離太近了,濃濃的厭惡之感油然升起。
樑小夏也感覺很不好,彷彿有一大羣看不見卻嗡嗡叫的蒼蠅纏在她身邊,騷擾得她不勝其煩,看見拉法爾她就想發脾氣。
“呦,這不是手下敗將麼。怎麼弄成這麼狼狽的樣子?嘖嘖,真是可憐啊!”樑小夏半眯着眼,右手拉着左肩上破爛得已經快掛不住的衣袖,對着拉法爾砸了砸嘴。
“你說誰是手下敗將!有膽子你再說一遍!”拉法爾站起來。手臂向嘴角狠狠一抹,眼神黯沉地盯着樑小夏。
“弱,太弱了。一個元素彈就能讓你傷成這樣子,可真不夠看的。”樑小夏貼着牆壁站起身。摸出一瓶療傷藥劑喝了下去。又摸出一張卷軸,望向議事廳裡還剩下的二十四個法師,還有飄蕩在空中。黑色的光線越來越不安分的詛咒之團。
這暗精靈還不賴,短短時間裡幹掉六個二級法師。
“被火球轟飛出去的人沒資格說我!”拉法爾又撿了一把落在地上的匕首,單手撐着膝蓋,彎着腰站起來,也轉過身面向敵人。
“那來比賽好了,看誰消滅得多!”
樑小夏話音剛落。拉法爾就消失在空氣中,雙手持匕。伸展張開,旋轉兩個圈,銀光一閃,匕首鋒利的刃部同時割開兩個法師的喉嚨。整個人如同翩飛的黑色蝴蝶,在法師羣中翩翩起舞。
陰影之舞!
樑小夏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高階刺客才能領會的技能。這個叫做拉法爾的暗精靈到底是幾級刺客?六級?七級?陰影之舞可是相當於弓獵手箭意級別的領悟。不待見拉法爾的樑小夏也小小吃驚了一下。
拉法爾施展陰影之舞,整個身體就像一個會跳舞的影子,帶着兩道銀線穿梭在法師之間,靈巧地避過所有法術,一會兒功夫又撂倒了四個法師。
總共算下來,拉法爾已經殺死十二個法師了。議事廳厲害剩下十八個法師,這些失去智慧的法師憑着本能,感覺到拉法爾的危險,重新施展炎陽護身,將整個身體籠罩在火舌中,防止拉法爾近身。
“該我了,你可以休息了。”
樑小夏哼了一聲,向上一躍,整個身體騰空,握着卷軸的雙手用力向兩邊一撕,巨大的半透明藍色光罩從她身下瞬間展開,包裹了半個議事廳,急速落下後將包括拉法爾在內的所有人都照在其中。
這是什麼?
拉法爾看着頭頂照下的像鍋蓋一樣的藍罩子,還沒反應過來,整個身體一沉,死死被壓在地上,背上彷彿有一座大山,骨架疼得都要被壓碎了,沉重得連嘴都張不開,手指也不能動。
雙手握着的匕首都掉在身邊,壓趴在地上的拉法爾眼睜睜看着藍色罩子像薄膜般覆蓋在整個地面上,匕首“咔嗤”一下,硬向地面嵌進去幾分。除了他不能動外,正在醞釀法術的法師們也被打斷施法,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是四級法術重力之域,在半徑不超過50米的範圍內形成一個巨大的半圓形空間,在此空間內的所有物體都會承受二十倍重力作用,法術持續時間一分鐘。
樑小夏攀住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燈,雙腿勾住燈枝倒掛,身子倒掉在空中,舉着時俟,不急不慢地對着地上的法師一箭一箭射出。
每一支銀色箭支在插入法師腦袋,將法師釘在地板上後都沒有立即消失。她一手握着弓,將十六支劍全部射完後,輕輕喊了一聲“爆!”
微弱的,像西瓜炸裂一樣的聲音同時在拉法爾身邊響起,這些銀色箭矢的爆炸並不劇烈,甚至連法師的頭骨都只是略微炸裂出縫隙而已。細細的銀色箭矢沒有炸掉法師的頭,卻成功炸碎了法師們的腦子。
拉法爾腦袋側貼在地上完全無法動彈,他眼看着離他最近的一個法師,腦袋裡的血液和腦漿衝擊着將他的雙眼眼球擠壓噴出,正打在拉法爾額頭上。失去雙眼的眼窩只剩下兩個血紅的眼窩,隱隱能見到其中被炸爛的神經,還有五官中被擠壓出的血柱,順着鼻孔和嘴角在改變後的重力作用下不斷向下流。
太噁心了。
拉法爾想要別過頭,在差點把脖子弄斷後,只能退一步閉上眼,不去看他身邊的法師。
抽出太多精神力的樑小夏掛在燈枝上有些眩暈,身體搖搖晃晃,腿一軟眼看着就要掉下來,冰涼的智慧之腦送來一陣涼意,恢復一些的樑小夏一腳蹬直,卡在燈枝間的縫隙中。
“十六個,這回還是我贏了。”
樑小夏單腳卡着燈,全身懸空,對着拉法爾得意一笑。她這段時間也有在自我訓練,操縱精神凝結箭矢爆炸就是其中一招,雖然爆炸威力非常小,放在人手上像個小爆竹一樣只能讓人疼一下,可炸壞人腦,還是綽綽有餘了。
蓋在拉法爾身上的藍光消失了,重力之域時效已過,拉法爾身上一輕,正準備站起來,又彎着腰噴出一口血。
“你太卑鄙了!我絕不承認是你贏了!”拉法爾瞪着半吊在空中的樑小夏,抓起身邊的匕首對着她的臉直接扔過去。
叮——
拉法爾的匕首並不是想要她的命,樑小夏輕鬆格開,沒被卡住的腳在燈枝上一蹬,整個人在半空中輕盈一轉,五指張開撐地,蹲落在地上。
她居然被一個暗精靈罵卑鄙了,樑小夏咧咧嘴,站起身對着拉法爾的頭就轟出一記元素彈,將他直接打暈過去。
好了,礙眼的暗精靈也不會再晃來晃去了。
樑小夏腿還是有些軟,看東西都是重影的,精神力透支後很噁心,雖然智慧之腦一直都在輸送涼涼的感覺給她,也不過是勉強緩解了一下而已。
望着頭頂上黑色的詛咒之團,她還是感到恐懼和壓抑,雙手交握活動了活動手指,樑小夏猛吸一口氣——
“時俟啊時俟,這可都是爲了你,你一定要爭氣啊!”
雙腿猛烈彎曲蹬地躍起,樑小夏一手握着時俟弓柄,一手抽動身體裡所有的紅色閃電和自然融塑晶石中吸收的火元素,一顆巨大的噼啪作響的火球在她手中凝成,對着詛咒之團中心扔去。
電流和火焰散開遊走,砸碎了已經絞在一起的黑色細線,時俟一接觸到這些分散的細線,便開始拼命吸收,樑小夏則揮舞着弓,哪裡的黑色濃密就向哪裡舞動。
樑小夏咬着牙,看着黑線接觸皮膚後留下一道黑色痕跡,疼痛無比,差點流下眼淚。
“呼——夏爾——好好吃哦——”一個熟悉的,懶洋洋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樑小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