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外,爆竹聲聲,除去了舊歲的晦氣,傳遞着喜慶的氣息。?對於自由城的人們來說,新年似乎來得晚了些,但幸福來得並不晚。
短短的幾天裡,他們親眼見證了自由城奇蹟般的光復,他們親自迎回了日夜思念的公主。未來的日子裡,他們還將親手讓這座被戰火摧殘得支離破碎的城市重新煥發生機,他們還將萬衆一心重建自己的祖國,用生命和熱血去撫平母親身上的傷口。曾經的悲傷與屈辱,都將化作一個民族的記憶,併成爲這個民族不斷走向強盛、走向復興的源動力。
院牆內的花園裡,身着一襲白色長裙的海侖,望着前方的幾顆果樹,神情悲傷而又落寂。光復自由,重建家園,一直是這個美麗女孩心中最大的夢想。這個夢想,讓她在家國破碎的時候變得異常堅強,讓她歷經劫難遠走天涯但亦無怨無悔。可是,當一切成爲現實的時候,她突然覺得累了。
這一刻,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她需要一個溫暖的家休息,她需要摯愛的親人呵護。可是,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時間過得真快,當年父親種下的杏樹苗,都長這麼粗了!”纖手輕輕在樹幹上摩挲着,海侖黯然嘆道。只因她喜歡吃杏子,父親便親手在園子裡種上了這幾顆杏樹。而她最愛做的事,就是騎在父親的肩膀上,伸手在樹上摘果子。那種酸澀而又甜蜜的滋味,包藏着屬於童年的所有幸福和快樂,也是記憶中父女間最珍貴的片斷。
而今,樹還在,她還在,父親已然逝去。
“有一些回憶。我們只能珍藏在心底。好好活着,就是對愛自己的人最好的思念。”海侖的話,不禁勾起了流雲的回憶,心中頓生出些許苦澀。輕嘆道。
“是的。但是偶爾想想。便會覺得自己的此生沒有虛度,畢竟曾經擁有過。曾經幸福過。假使不曾擁有,我怎能堅持到今天,又怎能看到自由城邦獲得新生呢?”海侖微笑着,數年來的辛酸盡藏其中。
流雲頓時默然。想想自己纔到藍月時。何嘗不是這樣呢?
“我知道你很累,但自由城邦依然需要你。”良久,流雲苦笑道,“所以,我暫時不能讓你休假。”
“嗯。”海侖點了點頭。
“謝謝!”她轉過身,看着流雲,輕聲說道。
當日的一份承諾。她從不敢當真。不是不信任他,只是不想他爲自己冒險,不想讓他背上沉重的負擔。但是,他最終還是來了。並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這謝謝說得早了。”流雲笑了,“打下來容易,還得守住了才行,否則任務就沒有完成。明洛那小子被我響亮地扇了一巴掌,絕對不會讓我們好過的。愁啊,愁就白了頭……”
“不要笑,好好聽我說話。今天的話,我只說一次,我要你永遠記着。”海侖橫了他一眼,神情莊重地說道。
“嗯?”流雲皺眉看着她,心中困惑不已。
“我不管你這個花心的傢伙身邊有幾個女人,也不管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從這一刻起,我把自己託付給你,我要做你的女人。不管你是否願意,請你記住,你若死去,我絕對獨活!”
海侖紅着臉飛快地說完這幾句話,便背過了身。
流雲愣了半晌,纔回過神來。
“這,算表白麼?”他傻傻地問道。
“滾蛋!”海侖咬着嘴脣罵道。這個傢伙,竟然在她鼓起此生所有的勇氣說出這幾句話後,調戲起了她,實在是可恨。
“漁村醒來見你,我驚爲天人。白骨叢中牽手,我心神搖曳。攜手征戰沙場,我若即若離。到海天相隔杳無音信時,我才知道我無法不想你。所以,我來到了斯坦丁,爲了娜婭,也爲了你。許多話,曾經不願說,是怕你覺得委屈。”伴着一個深情的聲音,一雙手臂環在了海侖的腰上,將她擁入了厚實的胸膛。
“我願與你生死相依,此生不離不棄。”流雲在她的耳邊輕語道。
海侖回首,仰望他的眸子裡滿是晶瑩的淚水。
“我去藍月,你來斯坦丁,我們終於走到了一起。”她低泣道,“若是命運安排,我謝謝它把你帶到了我身邊,讓我不再孤獨,讓我心有所依。流雲,我愛你!”
說完,海侖靜靜地伏在他的胸前。
“若有一天我離開這個世界往別處,你願隨我一起麼?”流雲低聲問道。
“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我自然隨你而行。”海侖頷首。
流雲將她摟得更緊了。無言的溫馨與幸福,在兩人之間默默傳遞。
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海侖離開了流雲的懷抱,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一名天羽族女兵走了過來。“公主,墨頓將軍求見。”
“請他進來。”海侖說完,拉着流雲的手,來到花園小湖邊的石桌坐下。
“公主,打擾你休息了。”墨頓走上前,朝海侖行了個禮,微笑道。隨即,他的目光落到了海侖身邊的流雲身上,顯得有些詫異。
“將軍請坐!”海侖笑着示意他坐下,“我身邊這位,就是你一直想見的大陸聯軍統帥,中原王國的艾侖親王。”
“果然英雄出少年!”墨頓急忙起身,朝流雲深深一禮,“統帥大人,請受墨頓一拜!”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禮!”流雲起身還禮。
墨頓帶來了關於自由城邦的最新消息。目前,自由盟已成功接管了全國六個行省,並組織起了近十萬人的自由軍。這些軍隊有一半分駐在全國各地,進一步清剿科斯林遊兵散勇。而另有一半正奉命向自由城進發,準備加個大陸聯軍序列。與此同時,各地的臨時政權基本構建完成,民衆的生產生活恢復了正常。當下最爲急迫的,就是要恢復中央政權。恢復自由城邦國家身份,同時下達各種中央政令,讓國家步入正常軌道。墨頓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就建立中央政權的問題和國家體制等問題向海侖請示。
海侖一直在認真聽。而流雲一直在吃桌上的水果和點心。
“你餓得很?”墨頓說完後。海侖終於忍不住了,扭頭盯着流雲問道。
“我只是認爲。吃東西比討論政治更舒服。”流雲應道。
“好吧,你繼續吃。”海侖無奈地白了他一眼,“墨頓將軍,關於中央政權的建立。你有什麼意見?”
“我建議先從自由盟元老中抽調數人,組成臨時內閣——”墨頓將這幾天不眠不休的討論成果向海侖進行了彙報。
“這些我都同意。在這個過程中,只要注意一個問題:自由精神,是國家不滅的靈魂,一定要讓民衆享有足夠的自由。”海侖待他說完後,補充道。
“這個也是我們的共識。”墨頓說道。
“還有什麼問題麼?”
“還有兩個問題。一是請公主儘快確定登基的時間,以鼓舞民心士氣。二是我們建議派一名將領率五萬自由軍加入大陸聯軍。共同討伐科斯林帝國。”
海侖聽完皺緊了眉頭,陷入了沉吟中。
“我不當女王!”片刻後,她斷然道。
“什麼?公主,這。這——”墨頓面色大變,緊張地看着海侖。要知道,她不僅是自由盟戰士的精神領袖,更是全國民衆心中的女神,是國家元首唯一的合法繼承人。除了她,沒有一個人能在那個位置上坐得穩。
“吃東西的傢伙,你聽到我說的話了麼?”海侖嗔道。
“聽到了。當女王,這是好事,軍心所向,民心所向,你推脫不掉!再看看眼下的時局,你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流雲頭都沒擡。
“如果有一天女王被人拐走消失了,國家不是又亂套了?”海侖俯身在流雲耳邊恨恨地說道。她的心意,這傢伙是明白的,但他卻一點都不着急,也不替自己出主意。
“你先答應下來,我自有妙計助你。這女王啊,也就是個幌子,擺在那裡好看。”流雲低語道。
墨頓看着兩人耳語,心中焦急萬分,但只能乾着急。
“公主,你可不能再拋下我們不管啊!”他等兩人說完,急忙道。
“好吧,我當,行了吧!但相關的安排,你們要聽我的。”海侖無奈地說道。
“太好了!”墨頓聞言大喜。
“至於第二件事,你得問問咱們的統帥大人。”海侖指了指流雲。
“自由軍,我不要。”流雲搖了搖頭。
“爲什麼?”墨頓詫異地看着他。身爲統帥,難道還嫌自己的兵太多?
“沒用。兵在精而不在多,多了都是炮灰。”流雲簡潔的回答,將墨頓滿腔的熱情澆得冰冷。
“統帥大人是看不起自由軍?這五萬人中,多數可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是我們千辛萬苦積攢下來的力量。”墨頓心裡很不舒服。打自由城,他不用自由盟的人,只給安排了個接收俘虜的差事。現在自由城邦在大陸聯軍的幫助下重建了,因爲感恩他好容易湊了五萬人投身聯軍,卻又被拒之門外。
“我不是看不起自由軍。相反,我非常尊重這羣爲了國家長期堅持戰鬥的軍人。”流雲正色道,“但這些人,我確實用不上,因爲我們要對付的,不僅是科斯林軍隊,還有隱在暗處的魔君。這些老兵久疏戰陣,沒有精良的裝備,沒有系統的訓練。還有,他們臨時集合在一起,兵不知將,將不知兵。我不想讓經受了太多苦難的民族,再作無謂的犧牲!”
一席話,說得墨頓啞口無言。
“統帥大人,你怎麼也得讓我們盡一份心力啊!”他急切地說道。
“大陸聯軍的大本營將設在自由城。你們的軍隊,只要保護好大本營,同時做好聯軍的後勤保障就行了。過些時候,戰事擴大後,各國各種族的裝備、物資、兵力,都會向自由城集中,這不是件輕鬆的事。”流雲說道。
“統帥大人說得有道理。這件事,你聽他的。”海侖對墨頓說道,“自由軍必須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大本營的每一個人!”
“是!”墨頓鄭重點頭。
“自由盟最近兩天的情報顯示,科斯林帝國內部可能有大變。”墨頓走後,流雲對海侖說道,“走,我們一起去拜訪下大名鼎鼎的掘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