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沒有在晴朗的天氣下看這座巨大的雪山更賞心悅目。天太闊太藍,讓雲像迷失了方向的帆。而藍色的山、白色的雪頂就像一幅畫。這座山很容易讓人想起日本的富士山,而這座山卻比富士山更加雄偉,更加肅穆。那裡就像隱藏着藍色的神秘的魔法一般。山下是湖,湖面如鏡,山峰就像倒插湖面一般,接着,包圍湖面的是一片花海,奼紫嫣紅牽連到跟前。跟前就是一幢典雅的宅邸。山的風吹過漣漪,吹過紅紫的浪,吹飛了大宅窗戶白色的簾。簾內傳來一陣一陣鋼琴優美的樂聲。
即使不懂琴音的人,也能聽出彈琴者的憂傷。琴聲的憂傷似乎連這廣闊的風景也無法包容。風景只能靜聽,卻不能紓解彈琴的人的心情,只好陪她一起傷心。
在這樣晴朗的日子,在這樣美好的風景下,怎麼樣的憂傷才能渲染了一切?
琴聲曳然而止,風又把白簾吹得蹁躚。白色的少女憑着窗框,眺望一望無際的畫。窗外是畫,窗框內也是一副絕色的畫。白色的少女穿着一塵不染的白色連衣裙,而白色的少女擁有不遜色於連衣裙的白色的肌膚。讓人不禁想起“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的詩句,也讓人不禁驚歎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女人。白色的少女的白色襯得她其他顏色更加優美,猶如白色的紙上,畫上養目的顏色。她一頭柔順的金髮猶如流水,她湛藍明亮的眸子猶如星子,她嫩紅的脣瓣猶如清晨被露水溼潤的粉紅玫瑰。她的臉頰更本不用打上胭脂,她的眉毛根本不用勾畫。根本不能多加形容,如果你見到如此女人就會明白,只須一秒你就會被打倒。
然而,那張完美的臉上,那雙眉上,那雙眸上,卻隱着一股憂傷。如果你也是其中一個傾倒者,你現在一定會爲她的憂傷而急躁。你一定會毅然以生命爲代價抹去她的愁容。
她憂傷,因爲她覺得自己就是那隻繡在簾上的鳥。
特拉克斯·詩音是她的姓名。而特拉克斯的姓氏是繭。
如果她是蝴蝶的話,那樣她遲早也會破繭而出。而她清楚明白,自己只能在繭中一生。
“你在看什麼?”忽然一道聲音不知道從哪裡響起,詩音心底小小吃驚。按道理這裡應該只有侍女的聲音,不該會出現一把男人的聲音。她東張西望極力尋找那把聲音的主人。那是一把溫柔的聲音。
“你什麼也沒在看吧?”那把聲音又響起,語氣中好像帶點憐惜。“再美的風景在眼前你也心不在焉呢。你不止是想看吧?你希望離開,你希望到外面,你希望自己不在這座宅邸,而是在里斯山下的花田裡吧?”那把聲音一語就說破了。
“但我始終不能出去。”詩音低下頭,她那雙明亮的眸子泛着悲傷。
“你是不能出去的。”那把聲音毫不客氣地戳到詩音的傷處。但接下去,他又說了:“但我可以帶你離開。”
(2)
平常人不知道會不會相信那把聲音的話,但是詩音相信了。於是夏諾軒也出來了。在詩音面前,夏諾軒是一個不尋常的男子。他有着黑色的眼眸,黑色的發,但他有着月光般白色柔和的氣息。或者他是月,眸和發是夜。
“你真的能帶我離開?”詩音顫抖着聲音問道。她從沒相信過有人能夠把她從這個宅邸中帶離。這種砰砰跳的心情就像私奔一樣讓人緊張。
她也曾經幻想過,有一個她喜歡的男子像是童話中的王子一般,越過千重難關,斬殺守門的牛頭怪,來到幽深的城堡把公主救出。然後她就能像公主一樣和王子幸福的生活。但是這畢竟只是幻想。
夏諾軒也很明白,所以他當了那個王子,但是他不是王子。但他一定像王子一般越過了千重關卡才能來到詩音跟前。
“我說過的話,我就會做得到。”夏諾軒說。他現在坐在窗框上,面對着詩音。他就像從屋頂上,或者在更遠的天上跳下來的一般。
說完他跳進房間裡,說了一聲“失禮了。”然後就將詩音“公主抱”地抱起,“當心了。”他細聲溫柔地提醒,然後他就那樣地抱着詩音從窗跳了出去。
詩音到現在仍不相信自己自由了。她只感覺在花田的空氣呼吸起來比在大宅裡呼吸的空氣要清新,而事實上,兩邊的空氣都是一樣的空氣而已。或許,自由的味道是讓人嚮往的。
夏諾軒卻什麼也沒做,他只在一旁的樹下在看,看詩音在花田漫步的身影,看她不怕衣服被弄髒,在田中追逐風的姿態。
“只來這裡就好了嗎?”夏諾軒忽然對着詩音大喊。
詩音聽到夏諾軒的喊聲停了下來,大喊回答:“這裡就好了!”喊聲落下,她又清脆地笑了起來。
“真像個小孩啊。”看着詩音,夏諾軒不禁笑了。
斜暉收斂,一個人就那麼靜靜地注視着她到這個時刻。
“回去咯。”詩音忽然跳到夏諾軒跟前調皮地說。
夏諾軒擡起眼就碰着她那雙憂傷的眼神。即使她怎樣強顏歡笑,那汪秋水中依然擺脫不了秋天的憂傷。
“難得終於自由了,就這樣回去好嗎?”夏諾軒問。
詩音抿嘴、輕輕合上眼睛、搖了搖頭說:“嗯……這樣就好了。”
夏諾軒沉默了。他站起來,向詩音伸出手。這就代表他送她回去。回去那個宅邸,回去那個籠子。
兩人走在夕陽的路上,你我都沒有話。而天空還是廣闊的,他們依舊是渺小的。
直到夏諾軒把她送到宅裡,她才忽然想到了要問:“你的名字叫什麼?”
“夏諾軒。”
“我叫詩音。”
“我已經知道了,所以我纔來到這裡。”夏諾軒說完這句,就跳進黑暗中。
詩音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她才忍不住哭了出來。其實籠子是打開的,自由唾手可得的,但她還是無法得到自由。她的悲傷沒有幾個能夠了解,一如在看木偶劇,不知道臺上傀儡的悲哀。
但如果你瞭解到特拉克斯這個姓氏,或者方舟這個組織,你就明白她的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