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迴盪在空曠的營地,劉策擡眼望了望微微有些發亮的天際,按估算現在應該是寅時過半,約摸前世凌晨四點多的樣子,此刻正值盛夏,燥熱的天氣沒有一絲涼風,營帳內瀰漫一股汗臭氣息。劉策起身來到賬外,校場上各營帳內罵罵咧咧陸續竄出些無精打采衣衫不整的士兵。
劉策拎起一個木桶到邊上水缸內舀起半桶水,脫掉衣衫洗漱了下,又擦了擦身體才使自己感覺有一絲絲涼爽,重新穿好衣服後走回營帳內,營內各人也相繼起身穿好鎧甲胡亂梳洗過後不言半語便提起各自兵器走出帳外朝校場走去,徐輝臨過劉策身邊時,朝他微微點了點頭。望着徐輝瘦弱的身體穿着那身和自己體型格格不入的皮甲,一路小跑的跟在韓鋒等人身後,劉策搖了搖頭,不緊不慢的將那套保住自己無數次生命的精良皮甲穿戴整齊,又將乾糧袋系在腰間,隨後拿起席子邊的腰刀系在另一邊,提起斜放在門口武器架上的長槍,回頭望了眼空蕩蕩的營帳,大踏步向校場走去,他有種預感:今天過後,自己和這個營帳就再也沒有關係了……
等劉策到校場時,已經密密麻麻聚集了近千人,遠處飄來一股股米麪特有的香味,令人忍不住嚥了下口水,食指大動。果然不一會兒幾十個伙頭兵兩人一組挑着一大桶饅頭、燒餅、菜湯、番薯以及一籮籮碗筷來到校場中心。
只見一名胖的流油的伙伕頭頭大喊:“兄弟們敞開肚皮吃,副總旗大人說了,今天這頓管飽,想吃多少都行,吃完了將軍會來和你們說話!”
然而,在場各人早已聽不進去,瘋狂的搶起籮筐裡碗筷朝饅頭燒餅衝去,之前提早差不多一個時辰被吵醒的怨念一下子化爲爭搶糧食的動力。
“給老子滾開!”封愁年一手提起阻擋在自己前面的小兵,丟向前面爭搶的人羣,瞬間人羣被砸倒一片,各種罵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再吵把你脖子擰下來!”不顧衆人叫罵,封愁年一手拿起筐裡三個碗,另一手抓起一把筷子就向盛伙食地方擠去,見擠不進去,封愁年退後幾步一聲巨吼,猛的一衝用肩撞向擁擠人羣,登時如同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樣,前面爭搶伙食的士兵像秋收的麥子一般成片成片摔倒在地上。
“我曰你娘,瘋子你他媽給老子記住,我黑皮一定把你肩膀卸下來喂狗!我……啊!臥槽……”那個叫黑皮的被撞倒在地一看是封愁年這個瘋子立馬氣不打一處來,但面對人高馬大的封愁年又不敢真的和他動手,只能和周圍衆人一道躺在地上放嘴炮,可還沒說完,瘋子就一腳踩在他身上跨了過去,疼的黑皮大喊大叫……
瘋子一衝到木桶前,一把筷子扎進餅桶,一下子就有七八張捲餅搭在他筷子上,不等衆人呼喊,盛起一碗菜湯就跑校場空曠地美滋滋的吃起來,還挑釁的看了眼被撞倒在地的士兵。這個場面在各處營帳內不斷上演,毫無紀律可言,弱肉強食在這裡得到充分驗證。
另一邊食桶前,劉策迅速將七八張捲餅和幾個饅頭塞入乾糧袋,隨後又拿起兩個紅薯和饅頭擠出黑壓壓的人羣,也來到離封愁年不遠處的空地上坐下,剝開一個紅薯外皮,細嚼慢嚥的吃了起來。
封愁年吃下兩張餅,看了眼對面劉策,暗自冷笑一聲,繼續吃自己手裡的食物,發現有點噎着了,便喝了一大口湯……
韓鋒三人也搶到了伙食,坐在一起食用,孫承楊帆這兩隻冷麪虎也都在擁擠的人羣中搶到了屬於自己的一份,只有徐輝這個新兵蛋子,擠不過那些身強體健的壯漢,被人羣甩在地上,吃了一臉的灰。
“哈哈哈,小輝子,又沒搶到吃的?要不要大爺我給你個饅頭啊?”
“呦,這不是徐輝麼?怎麼?餓了麼?要不要跟老子做個相好,我給你一張餅。”
“小輝子,瞧你那身段,那臉蛋兒,不去唱戲真是浪費啊。”
“來,爬過來給大爺香一個,這碗湯就是你的了。”
“小輝子,你賣屁股吧,你這模樣肯賣還用得着天天餓肚皮麼?”
聽着周邊士卒冷嘲熱諷,污言穢語,徐輝臉憋的通紅,他起身拍了拍皮甲,整了整額前有些凌亂的頭髮重新帶好頭盔,不顧衆人嘲弄繼續朝擁擠的人羣擠去,但無疑又失敗了,被人一腳踹了出來,再次跌倒在地,周圍又是一陣爆笑,瘋子和韓鋒等人也發出一聲冷笑,孫承和楊帆只是看了一眼,搖搖頭就不再關注他了。
就在徐輝再次起身試圖搶奪伙食之時,一根粗大的筷子出現在眼前,上面有一個散着熱氣的紅薯和一隻饅頭。徐輝二話不說奪過,連皮都沒剝就對着紅薯狼吞虎嚥的吃起來,吃到一半望了眼,正是昨晚給自己半張餅的劉策,不住感激的點了點頭,找了個地方繼續進食。
劉策望着徐輝,沒說什麼,準備找個地方休息下等會兒出征,這時對面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入耳中,“哎喲,看人家劉策,早把小輝兒**了,你們幾個晚了哦……”
劉策倒退幾步,轉過身走到聲音發源地,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又響起:“怪不得那麼疼人家,還主動送食呢,嘿嘿……”
說話的是一個端着碗啃着捲餅長相較爲猥瑣的士兵,劉策認識他,叫賴三,最愛挑撥,也是個靠賣屁股吃飯的貨色。見劉策走來,也不怕,就這麼直直望着他。
劉策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問道:“你再說一遍?啊?”
“自己乾的事自己……”賴三正要說話,但馬上發現自己身子飛了起來,隨後又感覺腹中一痛,整個人飛了出去,撞翻了後面的木欄,湯水灑了一臉,燙的嗷嗷直叫。
一腳踹飛賴三後,劉策像個無事人一樣在衆人驚訝的眼神中扭了扭脖子,揚長而去。
“這小子個把月時間怎麼判若兩人?”孫承望着劉策離去背影,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和他同屬一個營帳一年時間,雖不怎麼交流,但劉策什麼性格還是有些瞭解,可一個月前就變了,變得突然愛乾淨,性格也變得不再軟弱,給人一種異樣感覺。孫承的想法同樣在所屬營帳內各人腦子裡想過,但怎麼想都不會知道原來的劉策在一個月前就死了,現在的劉策只是同名同姓的靈魂在這具軀體裡罷了。
約摸休息了小半時辰,一隊身負鐵甲的將軍親衛,在甲葉撞擊聲響中手持陰森冰冷的長槍踏入校場,隨後便有一名傳令官大喊:“副總旗宗盛宗將軍到!”
話音剛落,但見一名身着銀白色札甲,約摸40出頭,略顯肥胖的高級將領一臉紅光的走上檢閱臺,校場衆人立馬胡亂的排列陣型,儘量讓自己看起來站的筆直,軍中階級概念早就深入骨髓,對這類士族門閥、有權有地位的達官顯貴向來十分敬畏。
宗盛的看了眼校場上衆人,冷哼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拿起鐵皮製成的擴聲器,大聲喊道:“兄弟們!數萬流賊昨夜已經跨過甘州地界,正向高陽城襲來,你們是大周王朝赫赫有名的雷霆軍,保護高陽城百姓安危是你們的責任,現在朱總旗已經把軍隊指揮權交給我了,我命令你們一刻鐘後在營門口集合!前往厚土堡迎擊流賊,爲國效力!”
話畢,便丟掉鐵皮擴音器皿,在衆親衛兵護送下,走下檢閱臺,出營而去。
“數萬?呵……”劉策昨日親耳聽到報急探馬內容,恐怕十萬都遠遠不止,今天宗盛卻說成數萬?也對,昨日剛經歷一次大捷,士氣正盛,讓很多士卒都覺得自己真的所向披靡,事實上劉策心裡知道,昨天這種仗根本不算什麼,30000流賊真正戰兵不到1000,其餘都是連像樣兵器都沒有的流民。就這樣還傷亡2000多人,可見自己所屬部隊真正戰鬥力並沒有所想象那麼強大,看着校場不少人摩拳擦掌,侃侃而談,劉策突然感到無比的淒涼。
一聲沉悶的鼓聲敲響,營地中士兵都回歸到自己所屬分列,緩步行向營門口,劉策握緊長槍,踏步進入槍兵陣列,隨大軍一道踏向那未知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