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登高”,委實技壓羣雄,正如有位才子所說,有此詩在,品詩環節,已然可以到此爲止了。
饒是奚仲沉穩持重,不動如山,喜怒不輕易流露於外,亦是頷首稱讚道:“果然是詩仙謫塵,有曠古未有之才。”
反觀蕭文然,這位京都第一才子,已經快要崩潰了,原以爲陸沉在王府詩會上作的“春江花月夜”,已爲絕唱,恐怕陸沉再難作出能夠比肩甚至超越的詩來,可誰曾想……
這首詩,就如雲樓老先生所品評的那般,震古爍今!
蕭文然此刻感覺自己就像是跳樑小醜,如若螻蟻而不自知,妄想對陸沉這條九天上的巨龍挑戰,實則與其之間的差距,實乃雲泥之別!
這種感覺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生出了,上一次是在王府詩會上,這種自慚形穢的自卑感令他惱羞成怒,當時便暗暗發誓,有朝一日,定要將陸沉踩在腳下,向天下人證明,蕭文然纔是當今世上,才華第一之人!
如今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舌儒學宴,羣英薈萃,原以爲經過苦心籌備,定可以在此場合,一雪前恥,奈何……
奈何依然是技不如人!
這首詩,便如王府詩會上的那首“春江花月夜”一般,高不可攀,根本無法逾越。
天下才氣一石,他陸沉當真全都要獨攬不成!
憑什麼!
蕭文然嫉妒之意,如火焰般熊熊燃燒,衆目睽睽之下,對陸沉挑戰,可結果卻是自取其辱,這種挫敗以及羞辱感令他憤怒已極,可又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
終究是技不如人。
自古文人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但能青史留名者,卻是寥寥,千百年後,人們恐怕只會記得在如今這個時代,有一位號稱“詩仙”的陸沉,而蕭文然這個名字,註定會被歷史車輪碾的粉碎,無人知曉。
和陸沉同生一世……
簡直就是天下所有文人的悲哀!
因爲他的存在,璀璨奪目,註定會掩蓋所有文人的光芒,令後世只能記住他一人——
詩仙。
陸沉!
頹然、嫉妒、憤怒、羞惱……心情如同亂麻,紛至沓來,擰成一團。
蕭文然很想剋制內心中的諸般情緒,極力想要擠出不以爲意的微笑,可他做不到,反而因爲拼命地矯揉造作,神色漸漸近乎猙獰起來。
陸沉從始至終都在暗中觀察着他,見他如此,不由一凜,生怕這位京都第一才子,遭遇挫敗,惱羞成怒,再想不開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來。
“文然兄方纔大作,亦是難得,和我這首,不過是伯仲而已。”
砸一榔頭,再給顆甜棗,這等事陸沉最是擅長不過了。
況且又不是有何血海深仇,僅僅是文人之爭而已,若非想爲劉雍出口氣,陸沉甚至懶得理蕭文然,眼下氣也出了,再接着落井下石實在沒有必要。
說些好話,安撫安撫,又沒有任何損失,何樂而不爲呢。
先前蕭文然吟的那首,固然極佳,可和這首“登高”相比,還是有差距的,根本談不上在伯仲之間,這一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聽陸沉如此說,皆是笑而不語。
同時,不禁暗贊陸沉胸襟寬廣,明明得勝,對蕭文然這個蹬鼻子上臉的挑戰者卻是寬容的緊,非但沒有趾高氣昂,反而出言安撫,當真是有才亦有德,令人敬佩!
然這番話聽在蕭文然的耳朵裡,意思就變得截然不同了,只覺得陸沉此刻是在以勝利者的姿態趾高氣昂,對他暗藏譏諷!
人一旦妒忌心作祟,那麼就會變得無比極端,蕭文然更是尤甚。
這位京都第一才子,文采或許高人一等,但未免沒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嫌。
甚至可以將他歸爲和張之修一流。
簡單一句話,輸不起。
都以爲世界的中心就是他們,一旦這種驕傲破滅,就會惱羞成怒,對人懷恨在心。
文人那點風骨,是一點都沒有。
同爲出類拔萃的文人,沈燁也傲,但那種傲是含蓄的,並不惹人反感。
事實上但凡有兩把刷子的文人,就沒有不傲的,即便看似謙虛的,也只是將這份傲氣藏在心中,不輕易流露罷了。
而蕭文然的傲,是目空一切的傲,或者說是絕對的自我,眼裡除了他自己,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他和韓奇是同一種類型的人。
不過,他顯然連韓奇那個京都第二才子也不如。
韓奇輸的起。
而他,輸不起。
“陸兄……”努力的想要保持風度,說些場面話,可嫉妒、憤怒等負面情緒幾欲將理智淹沒,才說兩個字便牙關緊咬,咯吱作響,趕緊竭力的壓抑着,沉聲道:“日後若有機會,定當再與陸兄切磋一二!”
京都第一才子黯然謝幕,有陸沉這首“登高”唯我獨尊,後面衆人也都沒了吟詩的興致,因爲再吟,也只是作爲綠葉,去襯托“登高”的嬌豔而已。
奚仲也看出了這一點,當即拍手道:“上第二道菜。”
殿外緊跟着陸續端菜上來,爲甗所盛,蓋子上的小孔,還往外冒着熱氣。
掀開蓋子,奚仲將甗中食物夾起一點,對衆人道:“第二道菜是清蒸鱸魚,肉質鮮美,腥味較淡,經過簡單的炮製蒸煮,入口即化,回味無窮,諸位請。”
衆人紛紛動筷。
和前面的清燉鹿肉沒什麼兩樣,都不愧有一個“清”字,這道清蒸鱸魚亦是滋味寡淡,陸沉象徵性的將夾起的魚肉嚥了下去,便再沒有再吃的慾望。
這時一旁的沈燁也吃了一口,便將筷子放下,見四下此刻已將注意力放在上首,低聲對陸沉道:“陸兄此詩,與在王府詩會上所吟的那首春江花月夜,可稱詩界雙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陸沉淡然笑道:“說來怕欒玉你不信,這些詩早就印在了我的腦子裡,皆非我所作,我只是將它們念出來而已。”
和沈燁志氣想投,他打算略微透露點秘密,以來成全朋友之誼。
沈燁一震道:“難道這些詩的作者,另有其人?”
陸沉點頭。
沈燁怔怔說道:“是誰?我可聽過?”
陸沉笑道:“想必你是未曾聽過的,他們存在於無數個時代,或許那些時代就在浩瀚星空中的某個角落,或許,根本就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我也說不清,他們到底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