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着扯出一張白紙,拿起毛筆寫了起來。
“你將這封信交給錢謹,就說是我陸沉願意同他冰釋前嫌,從此攜手互助,那幾個本打算用來指認他的黑衣樓的殺手,也都被我一一下令處死。”他將寫好的信件交給江沖,說道:“你親眼所見人都已被處死,諒錢謹那死太監即便起疑,也沒法說些什麼,他總不能連你反水投靠我都能猜到吧。”
江沖拿着信件,拱手說道:“不知陸院長準備何時對錢謹發難,下官也好提前做準備。”
陸沉道:“你回去後,先將錢謹的罪狀歷數出來,拿來我看,至於何時扳倒錢謹……你且等我派人通知於你便是。”
江沖點頭道:“好,下官靜候。”
轉身剛要走,想起自己還帶來一大車金銀珠寶,當即諂媚笑道:“下官帶來的那些小禮物,還請笑納,莫要嫌棄纔是。”
陸沉一擺手說道:“都拿回去吧。”
江沖投效的真實性尚還有待考證,眼下正是扳倒錢謹的關鍵時期,陸沉可不敢輕易收受,以防被錢謹捏住把柄,趁機反咬一口。
“那下官便先帶走了,待錢謹倒臺,下官再蒐羅奇珍異寶,孝敬陸院長。”
江沖也是明白人,不再堅持,對陸沉拱了拱手,然後便扭身離去。
望着江沖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陸沉喃喃說道:“江沖啊,希望你是真的,不然我可又多了個非弄死不可的對手。”
江沖離開陸府,便火速趕往宮城內庭監。
一到內庭監,見到錢謹,江沖便急忙走了上去,大聲道:“祖宗,大喜啊!”
錢謹起身,奇道:“陸沉那小畜生答應放人了?”
江沖也不多說廢話,直接將陸沉寫的信件交到錢謹手中。
錢謹看過後,眉頭緊鎖,遲疑道:“那小畜生竟然真的被你說服,同意大事化了……你手底下那幾個飯桶呢,可被你從督監院大牢領了出來?”
江沖笑着說道:“陸沉爲表示願意同祖宗您冰釋前嫌,當場便下令將那幾個狗東西給宰了,全都剁碎餵了狗,屬下親眼所見,祖宗您可以安心了。”
錢謹依舊眉頭不展,就像陸沉曾經對他所評價的,無論外界對他這位內庭監掌印太監如何蔑然不屑,可能坐在這個位置穩如泰山,常伴君王左右,時至今日依舊信任不減,錢謹又豈能真的是胸無城府、蠢笨如豬之徒?
“你說的都是真的?”
錢謹看着江沖,森然問道。
儘管已經決定反水,並早就恨不得錢謹死無葬身之地,可江沖對錢謹到底還是頗爲懼怕,被錢謹看得心驚肉跳。
唯恐露出馬腳,他強作鎮定,說道:“屬下豈敢欺瞞祖宗,就算陸沉這信件上寫的都是虛情假意之言,可唯一能指認祖宗您的證據,都已經被他下令殺了,諒他陸沉也再無把柄來對付祖宗您,祖宗您已然可以高枕無憂了。”
錢謹點了點頭,冷笑道:“沒想到陸沉那小畜生竟當真被你給說服了,還以爲他多大的能耐,被咱家如此欺辱,險些便命喪於那些江湖殺手的手中,還能同意大事化了,可見這小畜生也是膿包一個……你是怎麼對他說的?”
聽得錢謹話鋒一轉,又問起具體細節來,江沖也不慌張,當即將早已思襯好的說辭一股腦倒了出來,“還不是祖宗您威嚴甚深,那陸沉想要對付您,本就內心直打鼓,下官趁機借祖宗您的勢,對他進行威壓,很快便讓他心生膽怯,猶豫不前;當然,那陸沉年輕氣盛,儘管慫了,但依舊嘴硬,於是屬下便主動給了他一個臺階下,說祖宗願意與他聯手,在朝堂上互爲犄角,那陸沉也是個勢力之徒,幾番裝模作樣,終究還是欣然應允,當即便寫下這封信件,讓屬下帶回來交給祖宗您看。”
錢謹越聽越是快意,哈哈大笑道:“那小畜生倒也識時務,你這件事辦得很好,咱家得獎賞你,說吧,想要什麼。”
總算是矇混過關,江沖鬆了口氣,一臉堆笑道:“有機會爲祖宗排憂解難,是屬下的福分,又怎敢要賞。”
錢謹道:“算你有孝心,不過咱家更得賞你。咱家在康寧坊有座宅子,還算是不錯,便賞給你吧。”
江沖乾脆利落,下跪磕頭,一氣呵成,大聲道:“謝祖宗賞!”
“起來吧。”錢謹正在高興頭上,一擺手,自顧負手在原地來回地踱着,嘿然道:“陸沉那小畜生雖然以前曾對咱家不敬,但咱家也險些便要了他的性命,也算是互相扯平。今後若那小畜生當真願意同咱家聯手,即便是儒家那幾位老臣還在,這朝堂恐怕也沒他們說了算的份!”
江沖忙是附和道:“那是,陸沉執掌督監院,而祖宗您更是內相,您二位聯手,哪怕……”
錢謹驀地眼睛一瞪,猜出江沖後面想要說什麼,斥道:“住口!”
江沖頓時止聲,噤若寒蟬。
錢謹尖着嗓子道:“你給咱家記住,有些話萬萬說不得,連想都不能想!咱家的勢都是陛下賦予的,陛下就是咱家的天!妄想與天試比高,你是想讓咱家萬劫不復不成麼!咱家告訴你,誰敢對陛下不敬,咱家第一個砍了他的腦袋!”
江沖忙不迭說道:“屬下知錯!”
錢謹冷哼一聲,也不再計較,嘴角重新洋溢起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喜色。
沒想到陸沉非但既往不咎,還願意與自己聯手。
算那小畜生識相!
錢謹忽然生出寂寞之意。
連骨頭最硬的陸沉都服軟了,咱家還有對手麼。
無趣啊。
他仰首長嘆。
江沖負手站在一旁,偷瞄錢謹,暗暗冷笑。
而就在此刻,躺在府邸中閉目養神的陸沉,嘴角也不由露出一絲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這場迷霧之中,誰能突出重圍,笑到最後,卻是惹人遐思。
波譎雲詭的朝堂,人人都帶着一張虛假的面具。
不到揭開面具的那一刻,誰也不知其本來面目到底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