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樣躺在地上,冰冷的泥土裡,眼圈幹了又溼,溼了又痛,好像整個城市的上空,都在我的眼珠裡浮動。
然後我撐起身體,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攔住一個路人,問他借用了一下手機。
他不得不給我借,因爲我渾身是血的樣子,就像是剛剛殺過了人。
我給劉姿琳打了電話,記住身邊人的聯繫方式。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這是落落很早就教過我的。
不一會兒,劉姿琳就跑過來接我,她當時在美高梅上班,沒有回家,手裡抱着我留在賭場裡的衣服。
見到我的那一刻,我不哭了,她卻不停的哭,不停的哭,越哭越心疼,尤其是當我們去了附近的酒店,她脫下我的底褲時,眼淚更是洶涌到無法控制。
她猛地抱住了我,哭的撕心裂肺:“桑桑,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你的衣服去哪裡了,你怎麼會流了這麼多的血,那裡又怎麼會爛成這樣,你告訴我,你告訴姿琳姐,是哪個男的乾的,我他媽去砍死他!”
我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麻木的沒有知覺,更沒有流出一滴眼淚,真正的狠心,不是用嘴說出來的,我已經在剛剛的那一段時間裡,做出了決定。
我想無數個夜晚,我都將會夢見那一團血紅,就像是有人把剪子伸進我的身體裡。硬生生的剪掉我一塊肉般疼痛。
這痛,入骨髓;這血,染紅我的眼睛。
我的手臂慢慢收緊,將冰涼的下巴,搭在了她並不寬闊的肩膀上,語氣輕飄飄的說道:“孩子沒了。”
劉姿琳聞言,渾身僵硬了一下,由先前的嚎啕大哭,轉變爲咬着嘴脣默默流淚,生怕驚動我的悲傷。
她就這樣默默流了好長時間的眼淚,我睜着痠痛的眼睛,盯着暖黃色的牆紙,漸漸模糊成了空白,連帶着我的大腦都變的空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劉姿琳嘆了口氣,因爲她明白,我的悲傷,不與人說。
“桑桑,我幫你收拾一下吧。”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好像癡呆。
她將衛生巾墊到了新內褲上,邊弄邊對我說:“一個星期之內,都會流血,還會有髒東西流出來。然後得去醫院檢查一下有沒有弄乾淨,如果沒有弄乾淨,得做個清宮。”
我木木的點點頭:“嗯。”
她給我搬了個椅子,讓我坐在上面,不能用浴池,只能淋浴,我其實不想麻煩她,但是現在的狀態,完全是對什麼都提不起力氣,渾身又疼又軟,坐在座位上,都忍不住的往下流虛汗。
等到一切都弄好之後,劉姿琳給我端了杯熱水喝下,我冰冷的胃才終於回暖,就這樣,我們再也沒有多說話,關了燈,睡覺。
可是我哪裡睡得着,一閉上眼睛就會做噩夢,腦海裡穿插着走過無數張人臉,最後,落在了久千代的臉上。
我揪緊了身下的被單,心裡默唸着那三個字:
久--千--代!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睡着的,醒了之後衛生巾已經完全溼透了。我雙腿發虛的朝衛生間走去,結果起來的時候,沒能起來,直接撲倒在了地上,劉姿琳聞聲敢忙趕過來,看到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眼淚再度溢滿了眼眶。
我用力抓住劉姿琳的手,硬是自己站了起來,我皺緊眉頭,紅着眼睛看着她,說道:“這件事情,不要讓他知道。”
她當然懂我說的是誰。但她彎曲的眉頭像是十分不理解,我爲什麼要把這件事自己扛下來,而不把告訴對方,讓對方愧疚,想辦法彌補。
這就是,每個人處理問題的方式不同吧。因爲我的存在是個負擔,所以我從不想給別人帶來負擔。
以霍啓盛的性格,他一定會爲我衝個頭破血流,如果他與久千代勢均力敵,那麼我當然樂意通過他的手,除掉久千代,但問題是,他與久千代的實力相差太遠了。
一支在日本和中國都相對成熟的勢力,又豈是他一個霍小爺的空殼稱號能夠抗衡的,霍二爺可以看他花天酒地,兒女情長,但是,絕對看不得他拆兵點將,有所作爲,如果他真的有了大動作,那就意味着,霍小爺這個稱號,將離他而去。
這個社會,並不是只要有一腔熱血就能闖出一番天地,而霍啓盛就像是一枝鋒芒畢露,直來直往的箭。
所以,我不能因爲自己委屈,而害了他。
他不懂我的考慮,我不怪他,我只要自己問心無愧。
劉姿琳說我真傻,我笑笑,心中無奈,古話有欺,傻人其實無傻福,只不過真正的聰明人。會裝傻。
劉姿琳給高老闆請示過了,高老闆今天允許放我們一天假,然後我們坐上回家的車,劉姿琳說她要給我做一個芸豆燉豬蹄,好補的。
可是等到車子開進小區,我們付了車錢,準備進去樓道的時候,兩個人都不由得頓住了腳步,因爲,有個人,一直坐在下面。
他的頭頂上,甚至還帶着白色的寒霧。足以見得,他一晚上都沒有離開這裡。
我握緊劉姿琳的手,要她陪我演一場戲。
他聽到了動靜,宛如驚弓之鳥一樣的擡起頭,疲倦的眼睛下面,一團烏青。
我不知道這漫長的夜,他已經有多少次這樣慌張的擡起頭,他的拳頭凍得通紅,搭在腿上,像是被凍硬了一樣,他搖搖青紫色的脣,揉揉毛茸茸的眼睛。滿眼血絲的看向我,一絲欣喜,一絲不確定。
令人心疼的眼神。
他朝我走過來,結果膝蓋一彎,差一點踉蹌的栽倒在地上,我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扶他。卻只能努力的剋制住自己,不要動。
裝冷漠,裝不在乎,遠比將委屈講給他聽,更難做。
當霍啓盛繃着一張臉,朝我跑過來。伸手用力的抓住我的手,問的第一句話卻是冷不冷的時候,我真的心酸的好想哭。
只因他冷酷的少年不再冷酷,不羈的性格不再不羈,他爲我一寸一寸的重新雕塑自己,他爲我改變了太多。早已失去自己。
即使等了我一晚上,期間無數次的罵我是個死女人,可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卻只剩下關愛。
霍啓盛!你能不能有點底線!
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寵……
劉姿琳像是被霍啓盛的話給弄熱了眼眶,又像是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而於心不忍,她側開臉,對着冰冷的空氣眨眨眼,悄悄的抹了下眼淚,然後吸吸鼻子,說:“我上去燉豬蹄。”
劉姿琳走了以後,霍啓盛把我的手握在手掌裡呵了一口熱氣,然後說:“你手怎麼這麼冰,上面怎麼青了?!”
我悄無聲息的抽回了手,冷漠的看向他,絕情的說:“怪冷的,回去吧。”
“哦。”他應了一聲,然後又一次抓起了我的手,將我往我們的樓上帶。
我用力的往後拽:“我說的是。回到你來之前的地方。”
霍啓盛愣住了,兩秒之後,又對我笑嘻嘻的說,我想吃豬蹄。
“你難道不問問我昨天干什麼去了嗎?!你怎麼這麼傻,這麼蠢?你難道什麼都看不出來麼?!”
“別說了。”
“霍啓盛,你從哪來到哪去。以後我們沒有關係了,霍啓盛……”
“我他媽叫你別說了!”
他突然朝我吼出聲,然後轉身一把將我狠狠的抱在懷裡,聲音控制不住的哽咽,帶着的祈求:“陳桑,求你別說了,好不好?”
我雙手僵硬在他的懷裡,顫抖的吸了一口冷空氣,平靜的說道:“孩子我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