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蘇子文是何種目的,都讓陸淑怡又生氣又驚慌。
若是他都能查出這些,那安姨娘是不是也查出這些事情了?
她目光微動,心中暗暗思忖。
以蘇子文的爲人,此刻若是否認,他必定還會再查,一查到底。不僅僅如此,也許還會一時衝動將此事鬧大,與其等到不可收場,還不如現在找個理由承認下來。
“不錯,我確實在打聽定北侯府的白先生。”陸淑怡聲音輕緩,四周看一眼,見陸淑琪正狠狠瞪着她,她便住口不語。
蘇子文順着她目光看過去,也看到了陸淑琪在盯着他們二人看。
他衝陸淑琪彎眉一笑,緩聲道:“二表妹不是最喜歡靈璧石嗎?你往前一百步,就有一塊虎紋石磬的靈璧石,也許你喜歡看。”
陸淑琪先是一愣,許是她沒料到蘇子文會知道她的喜好,繼而臉上又多了幾分紅暈,莞爾道:“既然表哥說了,那我去看看。”
陸淑琪才一轉身,蘇子文就衝陸淑怡眨眼狡黠一笑,壓低聲音道:“怎麼樣?人我幫你支開了,你現可以告訴我,你爲何要派人查白先生了吧?”
陸淑怡心思微轉,再看蘇子文時候的眼神,便多了幾分真誠和信任,她緩緩道:“我母親的病想必表哥也聽說了吧?”
蘇子文點頭,一時又蹙眉道:“不是說二舅母的病好了嗎?怎麼……沒好?”
“沒痊癒……”陸淑怡不打算隱瞞蘇子文,她捏了手指平靜道:“我母親被身邊的人下了黃藤,此藥常年服用對人身子極爲有害。這次雖然有薛神醫助力,保住了一條性命。可薛神醫也說了。母親身子已損,壽元也跟着折損,怕是沒幾年時光了。”
蘇子文嚇了一跳,登時倒抽一口涼氣。
他雖然暗中查了陸淑怡,卻不知道陸淑怡母親的事情。沒想到她母親竟然被人下|藥。
他只稍稍一琢磨就明白過來,眼眸微動,沉吟道:“是安姨娘?”
陸淑怡看着蘇子文,心裡十分驚訝。她從未和蘇子文說過安姨娘的不好,也未說過安姨娘的狠毒,他怎麼能一下猜到是安姨娘?
眼前的少年脊樑筆挺。就那麼靜靜的看着她,讓她越來越覺得看不透澈。前世她從未想了解過他,對他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吊兒郎當,喜歡作弄人的一面。至於旁的,她從未關心過。
如今看來。蘇子文的心思竟十分的細膩。
蘇子文見陸淑怡不說話,他微微一默,小心翼翼道:“你放心,我不會亂說話。”
陸淑怡不知道他是如何猜測到是安姨娘的,壓低聲音悄悄問他道:“你怎麼猜到的?”
蘇子文神秘一笑,道:“這個你先別問,我自會找機會告訴你的,眼下你先告訴我你找白先生的目的。”
他還真是不吃虧。繞了一圈還是繞不過這個話題。
陸淑怡腹誹着,一面悄悄道:“聽說那白先生醫術也十分精湛,我想若是能請他來給我母親瞧病。說不定我母親的病還能有救。”
白先生頗通醫理,善藥石,不知道蘇子文知道不知道這些事情。
他既然知道白先生,想必應該知道這些吧!
陸淑怡心中忐忑,眉心微微一蹙。蘇子文卻揚眉笑了起來,看着她的臉道:“我當什麼事情呢。瞧把你嚇得。”
陸淑怡見他一臉淡然,並未起疑。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認識他?”
“認識,他曾跟着霍大公子來過我們府上。如你所說。他確實頗通醫理,學問更是淵博,才情了得。”說起白先生,蘇子文一臉敬仰,神色之中皆是佩服之意,道:“這次詩會想必他也會隨霍二公子來,若是得了機會,我替你請他,如何?”
陸淑怡一愣,她沒料到蘇子文會如此乾脆,不單單不懷疑她的動機,還要幫她認識白先生。
她心中有一瞬間羞愧,她騙了他,騙了他的信任……
蘇子文卻絲毫不知道她的心思,仍舊笑的單純,得意道:“說起來我和那白先生也算投緣,上次他來我們陸府住的時候,還曾和我對弈數局。只是我棋藝不精,拜多勝少。”他搖一搖頭,自嘲道:“好在白先生棋品甚好,並沒有讓我,我輸了,倒也不覺得難堪。”
陸淑怡不自覺勾着嘴角笑開了眉眼。
白先生就是這樣的人,前世她和白先生對弈,從來未曾贏過他一次。都說男人會讓着女人,可他卻從來不肯想讓,還告訴她:“故意讓棋只會讓弱者更弱……”
當時她還曾覺得白先生小家子氣,現在看來,他確實說的對。
蘇子文看着陸淑怡臉上清越的笑容,太陽斜照在她粉嫩的肌膚上,像是蜜桃顏色一般。長長濃密的睫毛恍如一把小小扇子,每次顫動一下,都會鑽入他的心裡。
少年的心事彷彿透明水晶一般,他臉上瞬間多了一分紅暈,聲音柔和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
蘇子文暗自握拳,長這麼大,他從未覺得自己該對誰有責任,現在不同,他覺得他必須幫陸淑怡。
若是所有人都想看陸淑怡的笑話,那他就是唯一個站在她身邊的人。
不管她性子多張揚跋扈,他都會站在她身邊。
他默默的撫了撫胳膊上被陸淑怡咬過的齒痕,雖然傷痕早已不那麼清晰,可她當時羞憤的樣子還深深刻在他腦海裡。
陸淑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從未了解過蘇子文,心裡還一直默默的討厭着他。如今這樣境地,似乎討厭這個詞已經從他身上消失了。
那邊陸淑靜驚訝不已的聲音響起:“這溫泉真的有香味。”她迫不及待衝陸淑怡招手,一臉歡快道:“姐,你快來看。這溫泉真的有香味。”
“你快去吧,白先生的事情交給我。”蘇子文丟下一個笑容,便轉身去招呼陸文輝他們。
陸淑怡回神一笑,也加入到衆人當中。
看了溫泉回去的路上,陸淑琪一直走在陸淑怡身邊。
陸淑怡知道陸淑琪定是想問方纔之事。想知道她和蘇子文都說了些什麼話。
走到一處假山旁,她便放緩了腳步,直截了當問陸淑琪道:“二姐姐可是有事?”
陸淑琪還未想好如何從陸淑怡口中套話,倒是被陸淑怡主動將了一軍。她先是一愣,馬上又笑着道:“沒事,只是看你方纔和文表哥……”
“文表哥只是想問問我母親的病。這次回去的倉促,他只見了我母親一次。”陸淑怡主動打斷陸淑琪的問話,目光落在陸淑琪身上,淡淡道:“二姐姐似乎很關心文表哥的事情……”
陸淑琪聽了登時心上一慌,掩在袖下的手捏了又捏。輕輕一笑道:“都是表兄妹,自然要關心。”
陸淑怡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不帶出分毫,只淡聲道:“這倒是。”一面往前走去:“咱們出來時間也不短了,別讓祖母等急了。”
陸淑琪見陸淑怡再未起疑,這才鬆了一口氣,緩步跟了上去。
…………
蘇老太太房中,此刻正熱熱鬧鬧的寒暄着。
先是說起陸家幾房男孩子讀書的事情。又說起這次詩會的情況,最後便將話題轉移到幾個女孩子的身上。
陸老太太誇讚蘇良林和蘇良婧溫順賢淑,樣貌又百裡挑一。一時笑道:“我孃家侄孫中倒是有幾個出色,林姐兒和婧姐兒可說了人家?若是沒說,我這個老婆子今兒倒是想做個媒人。”
蘇老太太手中端着青瓷藍底蘭花紋茶碗笑成了一團,茶盞搖晃,茶湯也跟着檔期清波,她道:“說起做媒。我倒是真真看中了你家三丫頭,好一張俊臉。叫人看着就覺得喜歡。”
陸老太太揣摩着蘇老太太話裡的意思。
蘇家現在到了年紀沒說親的男孩子除了蘇子文,就是死了孃的蘇子丞。還要二房的幾個男孩子。二房眼下的勢力,陸老太太壓根就不放在眼睛裡。
莫非是蘇子丞?
蘇子丞的底細陸老太太也略聞一二,雖然蘇家一直藏着掖着,可如何能逃的過她的法眼?
她心中冷哼,這個老狐狸,實在狡猾,還想拿好的換個壞的……
蘇老太太已經笑成了一朵花,圓鼓鼓的臉擠在一起,放了茶盞笑道:“三丫頭今年十二,我家丞哥兒今年十五,論年紀,真真是般配的很。若論樣貌,丞哥兒雖算不得拔尖的,卻也不差……”
陸昭萍聽的心中一驚,雖然她是蘇家兒媳婦,可陸淑怡是她嫡親的侄女。
蘇子丞不是個健康的孩子,怎麼能給他說陸淑怡?
陸昭萍捏着帕子,眼神甚至不敢去看陸老太太。
陸老太太倒是氣定神閒,笑着應對道:“丞哥兒是不錯,只是我們家這個三丫頭看着樣貌好,實則姊妹裡性子最硬,脾氣也不和軟。她這樣的性子,若是遇上丞哥兒這樣的好性兒,丞哥兒總有些吃虧。”
蘇老太太聽音知雅,知道這是陸老太太看不上她們家丞哥兒。一想到丞哥兒蘇老太太心裡就覺得不舒服,多好一個孩子,偏偏從胎裡帶出來羊角風這樣的毛病,身子又孱弱,總不敢讓他多見人。
雖然他們蘇家當長輩的一直對外瞞着,對丞哥兒保護的也好。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該知道的還是會知道。
丞哥兒說了幾門親事,也有不知情的人家答應了下來。可丞哥兒偏偏脾氣也不好,悄悄的打聽人家姑娘,一番打聽下來,自己對那姑娘就不滿意起來,非要退了婚事……
蘇老太太一想到這些就頭疼的厲害,忍不住擡手捏了捏太陽穴。
那邊四太太也賠笑道:“誰說不是呢,我這個當嬸嬸的也說一句,我家三丫頭是有些瘋。”
四太太平日裡別看不愛說話,關鍵時刻卻能立刻做出正確判斷,站在自己婆婆這一邊,這也是爲何陸老太太要帶她出來的緣故。
蘇老太太之所以看中陸淑怡,一則是覺得陸淑怡長的真的很美。天下那有不愛美人的男人?蘇子丞若是見了陸淑怡,想必也不會再擰巴了,一定會痛痛快快的應了親事。
二則,她也聽說過陸淑怡的性子,正是因爲她這種性子,才讓蘇老太太打定了注意想把她娶進門。畢竟她自己的孫子脾氣不好,也不常見人,難免會受到欺負。陸淑怡性子要強,娶進門下人也不敢胡來,只要認真調|教一番,必定得力。
蘇老太太想了想,還是不想放棄這門好親事。
她輕咳嗽一聲,側身看着陸昭萍,衝她使眼色,一面笑道:“你是當姑母的,又是丞哥兒的大伯孃,你說這親事如何?”
陸昭萍一身冷汗,這不是爲難她,趕鴨子上架嗎?
蘇子丞身上的毛病她又不是不是知道,發病的時候又咬人又亂叫的,時不時的還會抽過去。
若是真說成了這門親事,這不是害了陸淑怡嗎?
雖然她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和陸淑怡好,可也不能把一個好端端的大姑娘推進這樣的火坑啊!
她一臉難色看着蘇老太太,嘴脣翕合,討好道:“娘,丞哥兒年紀還小,三丫頭的脾氣確實……”
蘇老太太臉色一點點沉下來,衝着陸昭萍狠狠翻了一個白眼,明明恨的咬牙,卻還帶笑道:“丞兒不小了,十五歲的孩子哪有不定親的?再說了,我看着三丫頭就不錯,誰說她性子不好了?我看着明明就很和軟,我喜歡的很。”
陸老太太忍不住冷笑,看這樣子蘇老太太是早就想好了,莫非還想着逼婚不成?
今兒她要是不答應這門親事,難不成蘇老太太還要跟她翻臉?
既然丞哥兒樣樣都好,又何必要賴着陸家的丫頭?外頭好丫頭多了去了,去找啊?
“此事總要問問三丫頭的意思。”陸老太太沉住氣,一聲笑開道:“孩子們也有自己的想法。”
哼,什麼自己的想法?
分明就是拿喬不同意……
蘇老太太忍着性子,爲了自己的孫兒她也是一直繃着。
她眉眼微動,緩聲道:“我聽說近來你們陸家在江南的生意出了些問題,是有這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