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蛋”二字她咬的極重,目光卻還是那麼清澈的看着潘大太太和潘雲辰,人獸無害的樣子,然而實則卻是滿身芒刺,這些刺刺深深的紮在了潘大太太和潘雲辰的身上。
這母女二人的臉登時拉攏下來,青一塊紫一塊的,着實精彩。
陸淑怡不動聲色的笑着,又漫漫然說道:“大太太是不是覺得這粥名字很別緻?不怕告訴您,這名字可是我和我外祖母親自想出來的……”
她臉上明豔豔的笑容在潘大太太和潘雲辰眼中不斷放大,這母女二人臉色愈加難看,彷彿經歷過狂風暴雨肆虐一般。
尤其是潘大太太,她臉色發白,嘴角的肌肉不斷抽搐着,許久才沉了氣,瞪圓了眼睛看着楊氏質問道:“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楊氏笑的格外得體,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熱茶,淡淡道:“大太太是極聰明的人,怎會聽不出我的意思?”
潘大太太立刻拉長了臉,冷哼道:“怎麼?下逐客令了?”
“那您可是真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逐客?從前或許是客,可現在卻不是了。”楊氏語氣淡淡的,聽似平靜,可卻處處充滿了攻擊性,而且毫不留情面。
“你……”潘大太太和潘雲辰登時臉如豬肝,手指頭都在顫抖。
陸淑怡聽着十分解氣,她還真沒發現自己的外祖母嘲諷別人的時候會這麼不留情面,不過也讓她見識到了什麼纔是真真的沉穩。
她佩服的看了看楊氏,楊氏就客客氣氣的道:“大太太既然是聰明人,就該明白我話裡的意思,既然明白了。那什麼從我家離開呢?”
潘大太太氣的直翻愣眼睛,大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想趕我們走?哼……我們那麼好欺負嗎?”
楊氏沒有說話,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潘大太太一眼。
陸淑怡就接着話茬笑着道:“您好欺負?我看這話該我們說纔對吧!”
潘大太太立刻反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還用我解釋嗎?您和五小姐心裡不清楚?”陸淑怡眨了眨眼睛,淡淡道:“您在吳家賴了這麼久,是不是也該回去了?還是打算讓我們派人親自送你們回去?”
潘大太太嘴脣翕合,眼神有些複雜。
而潘雲辰則一副較弱模樣,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一樣。
陸淑怡不理會她們面上的表情。轉首看了一眼楊氏。楊氏衝着她微微點了點頭,她就立刻吩咐冬梅和尤嬤嬤道:“去,把人帶進來吧。”
冬梅和尤嬤嬤立刻應聲去了。出門的時候還特意看了潘大太太和潘雲辰一眼。
潘大太太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後背上的冷汗立刻就滾落下來,掌心也一陣陣發熱,腦子裡嗡嗡作響,思維頓時混亂如一堆爛泥巴。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潘雲辰也緊緊的咬着下脣。垂眉不說話。
冬梅和尤嬤嬤去的快,進來的也很快。再進來的時候,她們身後多了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婆子押着一個鬢髮散亂,口角腫脹的女子進來。女子垂着頭,身上的衣物並不齊整,看上去倒像是飽受摧殘一般。
潘大太太和潘雲辰看着那女子。眼珠子立刻瞪成了琉璃珠子,彷彿要從眼眶裡崩出來一般。
潘大太太嘴脣顫抖。這女子她再熟悉不過,分明就是她身邊的大半天不見面的春香……
春香被那幾個婆子箍住了雙手,然而她一進門看到潘大太太和潘雲辰時,還是哭着一頭撲在了潘大太太的腳下,口中哭喊道:“太太救我,太太救我……”
潘大太太臉色愈加難看。
楊氏就揮手讓那一衆丫鬟婆子都退下,只留了幾個貼身伺候的。
琉璃燈下,春香的臉色彷彿一朵殘敗不堪的花兒一般,脂退粉殘,狼狽不堪,她跪在地上,絕望而無助的看着潘大太太。
潘大太太則順勢揚手給了她兩個巴掌,那兩個巴掌十分的響亮,力道很足,打的春香嘴角立刻迸出了幾滴血珠子,人也矇住了。
“你這大半天都死哪去了?找你連個人影子都不見。”潘大太太目光死死的盯着春香,語氣毒辣卻又飽含深意道:“我們潘家養着你們一大家子,你倒是好,一點不給五穀長精神,不好好幹活也就罷了,看樣子現在又給我惹了禍……好啊,好啊,你不想吃飯過日子你直說,別丟你父母的臉啊。”
她立刻提起了春香的父母。
春香驚恐的捂着面頰,嘴脣翕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是嚇的眼淚鼻涕齊飛。
楊氏、吳氏她們都心知肚明,能聽出來潘大太太是拿春香的家人做威脅,不讓春香多說。
她們也只是笑笑。
潘大太太十分抱歉的看着楊氏,指着春香道:“這個賤奴,她是不是衝撞您了?若是衝撞了您,您怎麼責罰都行。”
楊氏淡淡一笑:“衝撞談不上,只是她在我們府上犯了一樁事情。”目光微微一動,看了看身側的胡嬤嬤,胡嬤嬤立刻會意的點了點頭往門口去。
潘大太太心上又是一涼,試探道:“不知道這賤婢犯了什麼大事?”
春香的身影愈加佝僂,燈光下面色發白,眼裡還蓄滿了淚水,只是不敢讓眼淚掉下來。
“既然是大太太您的人,那您就自己問她吧。”楊氏衝着潘大太太笑了笑,繼續怡然自得的喝自己的熱茶。
氣氛一時低沉,潘大太太咬了咬牙,立着眼睛擡手又照着春香的面頰甩了一個巴掌,厲聲質問道:“賤婢,你到底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
春香眼裡的眼淚終於滾落下來,她哭着哽咽道:“奴婢……奴婢……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潘大太太聲音冷冽,儼然一副治下嚴厲的模樣。瞪着眼珠子道:“既然你沒做,爲何你這般狼狽?難不成有人打你?”她四周看了一眼,聲音越發冷冽:“這裡誰會動手打你?你這個賤婢。”
春香只是一味的哭,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楊氏就輕輕一笑道:“這次您還真是說錯了,這人,就是我們吳家的家僕動手打的,而且還是我授意的。至於爲何打她。這其中緣由您應該會馬上知曉。”
楊氏揚手,喚道:“帶陳三進來。”
一聽陳三這個名字,潘大太太和潘雲辰又汗流浹背。如坐鍼氈一般煎熬。
陸淑怡看在眼中,只是在心裡默默說了一句“活該”。
陳三被四個粗壯婆子五花大綁的推了進來。
那陳三曾是吳成身邊“最得力”的人,原先吳成不懂事的時候,吃喝玩樂他都隨着。隨了這麼些年了,吳成待他也不薄。時常金銀銅錢的賞賜,他在外頭也置下了一筆私產。吳成對這件事情是知道的,只是睜一眼閉一眼,畢竟跟了他這麼多年。還是有些主僕情分的。
然而這主僕情分還是逃不過金錢的誘||惑和女人的誘||惑,潘大太太當初找上他,給了他五百兩銀子。要他替潘家辦事,還當衆把春香許給了他。說只要成事,春香以後就是他的。
又是銀子又是女人,那個男人不動心?
所以陳三就選擇了賣主,吧吳成的行蹤都透漏給了潘大太太,才製造了那天的巧合。
陳三被結結實實的綁着的,一個大男人面對一羣女人,似乎也覺得沒臉面對,只好把頭壓的很低很低。
“見了老太太還不跪下。”胡嬤嬤在陳三耳側冷冷說了一聲。
陳三也不擡頭,只噗通一聲跪在了楊氏的面前。
潘大太太看在眼裡,臉上幾乎都要沁出冷汗,她趕忙用帕子擦了擦額角,目光卻不敢與陳三對視。
陳三額上的青筋跳了跳,嘴角也有幾道明顯的巴掌印子,陸淑怡知道,那是雙瑞打的。
楊氏喝了一口熱茶,目光慢條斯理看向陳三,慢聲道:“陳三,知道我爲什麼把你叫過來嗎?”
陳三皺了皺眉,稍微頓了片刻,不過還是開口道:“知道,因爲我……因爲我做了對不起吳家的事情,我做了對不起公子的事情……”
他雖然捱了打,但是聲音還是鏗鏘有力,倒是有幾分男兒的血氣。
陸淑怡不動聲色的看着。
楊氏就問他道:“你何錯之有?”
陳三額上的皺紋越深,似乎不願意說出口,掙扎了半響,他才無奈開口說道:“我……我不該坑害公子,不該鬼迷心竅貪財要了潘家的銀子幫着潘家辦事,不該吃裡扒外,更加不應該在府裡行苟且之事,壞了府上的規矩……”說到此處,他的目光若有似無的從春香身上掃了一下,眼底似乎露出了幾分心疼,不過卻也是一閃而逝。
春香的頭低的深,幾乎埋在了胸前。
潘大太太驚恐的看着陳三,她沒想到陳三招認的這麼痛快,所以她立刻揚聲道:“你說什麼?你說潘家給你銀子了?誰給你銀子了?”
陸淑怡冷冷一笑,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這個潘大太太還不忘演戲,也真是絕了。
陳三也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道:“大太太這是要過河拆橋不認賬了嗎?那個潘家?難道不是您這個潘家?我拿的銀子就是您給的,而我要做的便是提供我家主子在保定府的一切動向,好讓您製造一場偶遇,不是嗎?”
他毫不留情面的說了出來,而且目光直指潘雲辰:“五小姐和我家公子真有什麼?恐怕沒有吧?那一場偶遇本就是假的,別的事情又怎麼可能是真的?”
潘雲辰面如死灰,手指一下掐進了掌心。
她從開始實施計劃的時候就想到了會有這麼狼狽的一天,然而當她真的面對時,才發現這種狼狽真的讓她承受不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一人身上,她就像是一絲不掛一樣,任由那麼多雙眼睛看着她……
潘大太太雖然怕的要死,但她到底也是遇過事的人,立刻坐直了身子,冷笑着反擊道:“你這樣紅口白牙污衊我們真的好嗎?你說我收買了你,製造了一場偶遇,那你的證據呢?你的證據在那裡?”
這種口頭上說過的話,有沒有立下字據,她不承認就是不承認,誰也拿她沒辦法。
她一副我就不認賬的表情。
吳氏厭惡的瞪了她一眼,也開口道:“那您的意思是說我們找人污衊你?”
潘大太太擡手撫了撫鬢角一朵赤金石榴花,嘴角一撇:“這個我可沒說,是二太太您自己說的。”
吳氏氣的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冷冷道:“無恥……”
楊氏卻揮了揮手,攔住了吳氏的話茬,只對着潘大太太道:“陳三是我們吳家的人沒錯,那春香呢?春香是你們潘家的人吧?”她聲音不高不低,娓娓道:“今兒晌午忽有個小廝來稟,說是偶然路過陳三的房間,聽聞裡面有怪異的聲響,他怕是府中進了賊人就來稟報,我立刻命人去查看,結果……遇上的卻是十分不堪的一幕。”楊氏目光轉向了春香,淡淡道:“春香是你潘大太太的貼身丫鬟吧?她怎麼可能和我們吳家的家僕苟且在一起?趕過去查看的人可是當場抓住了二人,當時春香衣衫不整,連肚兜都在外頭露着。這青天白日,他們就敢如此,你說我身爲一家之主是不是該肅清此事?”楊氏眼神愈加冰冷,沒有半分情分,道:“不查不知道,這一查倒是真讓我查出了些有趣的事情。”
她眼神迫在了潘大太太身上,慢條斯理道:“一開始您要我們兒子認賬,我還一直責怪我兒子,覺得是她對不住五小姐,沒想到這一審,才發現原來我竟誤會了我兒子,他壓根就沒做錯什麼,一切都是你們導演的一場戲罷了。”
“……潘大太太,我說的對不對?”楊氏衝着潘大太太輕輕笑了笑:“不過我倒是真沒想到,潘家這樣的門第,竟然也做這樣齷齪的勾當,真是叫人大開眼界啊……”
到了這個時候,春香才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邊哭邊哽道:“太太……是奴婢……是奴婢對不起您,您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