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淑怡咯咯笑了起來:“人也是會變通的,小姑夫這樣做也是爲了不讓姑母您爲難啊。”
陸昭寧目光澤澤,略一遲疑便明白過來。
“……小姑夫也不忍再看你與祖母之間有隔閡。姑母與祖母終還是親生母女,他若真看您與祖母斷了母女情分,也會心有愧疚,一生不得安寧。”陸淑怡看着陸昭寧,徐徐道:“您也知道小姑夫是有志之人,今日他能接受陸家的兩間茶莊,必是鐵了心要幹出一番事業。姑父有志於事業,這對姑母您對祖母她老人家來說,都是極大的好事。”
陸昭寧聽的心頭一怔,許久之後才淺淺微微笑,聲音幽幽道:“總以爲你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呢,如今看來,倒是我一直把你當孩子看了,不知不覺間,你已近是個大人了。”她擡手撫了撫陸淑怡的手背,嘴角更加明媚:“往後若是你有什麼需要的,只管來茶莊找我,只要我與你小姑父能插上手的,一定幫你。”
陸淑怡亦微笑點頭,笑的坦然:“那我可記住姑母您的話了,到時候您可別耍賴……”
“你這孩子……”陸昭寧起身笑着拍了拍陸淑怡的肩頭:“時候也不早了,我帶孩子們歇着去,你也早些歇了吧。”
陸淑怡應了一聲,喚了冬梅和冬青過來,讓她們提着羊角燈送了陸昭寧和兩個孩子回去。
陸昭寧一走,陸淑怡斜靠在榻上微微打了一個哈欠。墨菊又端了一碗銀耳粥過來,小聲問道:“要不今兒就早些歇了?”
自打答應了要給白先生和霍天佑抄經書以來,陸淑怡幾乎就沒有早早睡過覺,差不多每個晚上都要抄上一頁兩頁的經書纔去歇着。
今兒她實在是有些熬不住。連銀耳粥都懶得喝,倒頭靠在西窗下的海棠色軟緞大迎枕上,懶懶道:“粥你喝了吧,今兒我就在這裡歇了。”
墨菊急了:“西窗下風大。”
“沒事……”陸淑怡含含糊糊答了一句,擁着暖被睡了過去。
墨菊無奈,只好仔細檢查了一遍窗戶,又在炭火盆子裡添了幾塊銀霜炭。這才安心。
一夜北風。陸淑怡第二日起來以後果然覺得頭有些發沉,四肢亦覺得無力。
墨菊忙讓盼兒熬了一碗熱薑湯,服侍陸淑怡服下。
“奴婢早就說了西窗下涼。您非不聽……”墨菊無奈的嘆一口氣,又道:“要不要告訴太太一聲,請個大夫給您瞧瞧?”
陸淑怡打了一個噴嚏,擺手道:“不必。大過年的瞧什麼大夫。再說今兒還要去給外祖母行年節禮,我若是託病不去。那些小人指不定還要說出什麼難聽話呢!”
墨菊哭笑不得:“再大的事情也比不上身子,要不……還是請個大夫瞧瞧吧。”
冬梅和冬青也跟着墨菊勸。
“都說了沒事。”陸淑怡微笑起身,吩咐墨菊拿了一身鮮亮的衣裳過來。大年下的,喜慶些老人也喜歡。
陸淑怡又讓墨菊給她梳了頭髮。簪了髮釵,正對鏡相看,外頭一聲歡歡的:“姐姐。”陸淑靜像是蝴蝶一般咯咯笑着飛了進來。
她今兒穿着一身桃紅色的冬衣。面容嬌俏,一進來就風兒似的摟住了陸淑怡的脖子。笑吟吟道:“我昨兒聽祖母說,今兒文表哥和良玉表姐要來。”
蘇子文每年都來行年節禮,陸淑怡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看吧,口口聲聲都是良玉表姐,連我這個親姐姐都看不下去了。”陸淑怡勾脣一笑,目光瑩瑩道:“不過今兒咱們要去看外祖母……”
陸淑靜吐了吐舌頭,轉身坐在了榻上:“反正傍晚就回來了,回來我再去找良玉表姐玩。”
蘇子文一來,陸淑琪又該動作了。
陸淑怡一想到陸淑琪就覺得頭大,前世陸淑琪和蘇子文壓根就沒有交集,這一世看來,二人根本就沒有緣分,陸淑琪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罷了。
拋開個人恩怨不說,就陸淑琪的人品實在是配不上蘇子文。
前世她覺得蘇子文吊兒郎當的,這一世看着其實蘇子文還是十分不錯的。比起那些自詡正人君子卻道貌岸然之人,他算的上是真君子。
陸淑靜眉角生動,捻起桌上食盒內的豌豆黃咬上一口,含糊不清道:“今兒個大姐和大姐夫也要回來。”
“是啊,奴婢也聽說了。”墨菊替陸淑怡戴好了最後一根髮釵,淡淡道:“大太太那邊的人都忙壞了,一個個腳不沾地的幹活,給大小姐和大姑爺準備住的地兒呢!”
冬梅插嘴道:“我聽大太太身邊的彩霞說,說是大姑爺還帶了他的兩個弟弟一併來給咱們老太太請安。”
錢文昌帶了他的兩個弟弟來拜見老太太?陸淑怡心思微動,前世她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茬?
再者說來岳家拜年還帶上兄弟,實在有些奇怪。
陸淑怡還未說出口,墨菊就笑道:“大過年的還帶着兄弟來,他兄弟難道不去拜岳家?”
冬梅不以爲然道:“不去岳家自然是沒成親的,成親的誰會大過年的跟着來啊。”
冬梅的話讓陸淑怡怔了怔,錢文昌帶着兩個未成親的弟弟來作甚?
難道是來給他弟弟說媒的?
心思一動,陸淑怡就覺得不對勁起來。忽然冒出來前世沒有的事情本就算是蹊蹺事情,如今還要冒出來兩個未成家的男子,實在是不妙啊。
墨菊也察覺出了異常,她定定看着陸淑怡,小聲道:“您看這事?”
陸淑怡眼神定在青石磚上,默了半響才低低道:“是有些蹊蹺,只是局勢不明,且看看吧。”
陸淑靜聽的雲山霧罩的,嘟着小嘴道:“什麼蹊蹺?什麼局勢不明?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陸淑怡起身俏笑一聲道:“懂這些做什麼?走吧,先去外祖母家,回來你不是還要見你的良玉表姐嗎?”
陸淑靜眨了眨睫毛,終覺得陸淑怡有事兒瞞着她,想要追問,可陸淑怡已經走了出去,她嘟一嘟嘴,只能作罷。
到了香榭苑,吳氏已近差人備好了馬車。
陸二老爺和吳氏同乘一輛,陸淑怡姐弟三人擠了一輛。
吳氏本想帶着陸淑芳和陸文儒一起跟着過去,可安姨娘一直託病,又說想見孩子,吳氏不忍,只能讓兩個孩子過去陪陪她。
帽兒衚衕的吳府裡歡歡喜喜一團喜氣,楊氏早年喪夫,身邊一直守着的只有吳成一子,每年過年她心心念念盼着的也就只有初二初三這兩日,等着吳氏帶着孩子們來看她。
馬車一到了府門口,楊氏就匆匆迎了過來,一手拉了陸淑靜,一手拉了陸淑怡,一臉慈祥道:“昨兒我就盼着你們來呢,可算是來了。”
比起上次見外祖母,這次再見面,她似乎添了幾分憔悴之色,額角的皺紋也愈加的深了幾分。
一個女人要扛起這麼大的一個家,確實有太多的不容易。
到了上房,陸二老爺領着陸文傑恭恭敬敬給故去的岳丈上了香,又磕了頭,這纔給楊氏拜年問好。
楊氏也早有準備,忙拿了紅封分給三個外孫。
陸淑怡帶着弟弟妹妹忙向吳氏道了謝,她笑着打趣道:“外祖母,走了一圈兒還是您最大方,這紅封也是最厚的。”
楊氏聽了不由失笑。
陸二老爺道:“知道你外祖母的紅封后,那你們以後就要好好孝順你們外祖母。”
吳氏又讓人將年節禮拿了進來,她起身親自拿了一個大紅絲絨的盒子笑吟吟的遞給楊氏,喜眉喜眼道:“這是雲笙給您的。”
楊氏接過錦盒,看了一眼裡面的山參,笑對着陸二老爺道:“又讓你破費了,漣雪的身子骨不好,還是帶回去給她吃吧。”
陸二老爺笑着搖頭:“漣雪的身子要緊,您的也要緊。”
楊氏聽了臉上的笑意更濃,這才叫人收了山參,一面叫人去備酒席。
陸淑怡左右打量一番,並不見舅舅吳成的蹤跡,着大過年的,他莫不是又跑出去玩了吧?
桌上放着一盤蜜桔,陸淑怡拿了一個邊剝邊問道:“外祖母,我舅舅去那兒了?我還想討他的紅封呢!”
陸淑怡一提吳成,吳氏也左右看了一眼,有些生氣道:“打一進了門就沒見着他,這大過年的,該不會又出去玩了吧?”
“……年輕人嘛,總是貪玩些。”陸二老爺生怕惹得楊氏傷心,急忙替吳成開脫了一句。
楊氏臉上漫過一絲絲憂愁,分明心事重重的人,卻還要擠出笑容道:“說是出去透透氣,應該快回來了。”
陸淑怡嚥下了一瓣蜜桔,心裡氣極了她這個不爭氣的舅舅。
大過年的不陪着母親過年,跑出去做什麼?
找個機會,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舅舅才行,必須得讓他醒悟過來,否則吳家還是會重蹈前世的覆轍。
“什麼出去透透氣,分明就是出去玩了。”吳氏氣的皺起了眉頭:“這麼大的人了,總也學不乖學不懂事,都說七歲看老,難不成他這一輩子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