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一下軟了。
她反抱住他:“好了,我知道,你肯定要說我老是瞎想吧對不對?你其實根本不會這樣做的是不是?所以,剛纔你才故意告訴媽媽,我們的孩子叫戀希?”
她微微一笑:“好了,我不說惹你生氣的話了,我頭有點疼,陪我躺會好嗎?”他點了點頭,輕輕扶她躺下。
她按住太陽穴,果然臉色又是微白。
“頭又疼?還有哪裡不舒服嗎?”慕雲關切地取出了血壓計,替她量了量血壓。
果然,因爲頭痛,她的血壓又飈到了130以上。
他給她蓋上被子,她柔順地道:“好了,別擔心,沒大事,我就是昨晚沒睡好,所以頭痛,一頭痛,必然血壓腦壓都會增高啊,作爲醫生,你怎麼能不瞭解?我答應你,等孩子一生,我就去做切除手術,再等多一個多月罷了。”
慕雲頜首,眼底卻是抹不去的擔憂。
作爲醫生,他也同樣明白。
這無緣無故的頭痛,絕對不是簡單的沒睡好導致的。她的腦疾其實一直在發作。
她知道,卻又要假裝不知道。
腦壓的增高,對這腫瘤的刺激,絕對不是一個好的信號。
她現在,是在冒險。
可是,她願意。
因爲,她要生下他的孩子。
而她所安慰他的一切,卻又真的,是他會去做的事情。
微微都已經計劃好了。
雖然她並不喜歡孩子,可是,展家總是需要繼承人的。
等葉夕顏把孩子生下來,他就要利用協議,把這個貪慕虛榮的女人,趕出展家的大門,而且,要讓她一分錢都得不到。
她不是爲了錢才生下這個孩子的麼?
錢她不會得到的,孩子,更加跟她沒有一毛錢關係。
他會和微微再婚。
孩子還很小,他不會留下任何自己親生母親的記憶。那麼,莊微微就會是他如假包換的親生母親了。
慕雲相信,展家也會對這段往事三緘其口的。
這一切,葉夕顏自己其實已經有預感了,不是麼?
只是,當她用那種充分相信他的語調說出來的時候,卻讓他的心,真的感覺到疼痛了。
他忍不住,抱了她。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眶裡,居然還會落下淚。
是假裝得太久,連這種時候,都情不自禁地要演戲嗎?
還是說,跟這個愛做戲的女人在一起演對手戲太久,連自己都分不清,孰是真,孰是假……
夕顏很快就睡着了。
躺在她身邊的慕雲,卻了無睡意。
他悄悄翻身起來,拉開了牀邊的抽屜。
裡面安靜地躺着一式兩份的離婚協議書。
他把文件取了出來,反覆地翻看着。
看到某一處,他思索了半晌,才提起了筆,在上面的條款做了一些修改。
讓她淨身出戶,似乎太殘忍了。
她或許也不會在醫院待下去了。剛生產完的她,根本無法找到合適的工作……
可是,她得吃飯,她還得做切除腫瘤的手術。
這些,都需要錢。
他在半山,還有一處別墅,把那房子,給了她吧。
每個月,再給她一筆錢吧?
唔,徹底剝奪她探視孩子的權利,或許也太殘忍了?
他的筆尖懸在那條款上方,最終還是決定劃掉那一行。
如果她還想見孩子的話,或許,他也可以安排。
那是她犧牲了治療機會生下的孩子,只要她不告訴孩子真相……
他的筆尖,顫抖了。
他忍不住,回頭去看身邊躺着的她。
她的睡顏安詳。
哪怕頭依舊疼痛着,她脣角仍舊掛着一抹幸福的微笑。
在那夢裡,她應該是在被愛着的。
就好像在他爲她營造出的夢境中一般。
她就像一個被裝在泡沫裡的女孩,被所有的寵愛緊緊包圍着,在幸福的天空裡越飛越高。
只是,泡沫的宿命,終究逃不過破滅。
當幸福“啵”的一聲,悉數破裂的那一瞬間……
他忽然握緊了雙手。
被刻意調成靜音放在枕邊的手機屏幕一亮。
上方一條簡訊閃動着:“慕雲,我等到要發瘋了。離我們的幸福已經那麼近,可是她到現在還不肯簽署協議……慕雲,我受不了了……你能不能想點別的法子,讓她快點籤?如果她不籤,我怕你早晚看到的,只會是我的一具屍體……”
慕雲把協議塞回了抽屜裡,隨手回覆了信息:“我會想辦法的。不要擔心。很快就會有好消息了。”
他刪掉了信息,重新躺回了牀上。
旁邊的人,發出一聲難受的鼻音,身子也微微一動,手腳都蜷縮了起來,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減輕頭部的疼痛。
他的心一緊:“夕顏,那麼疼嗎?吃點止疼藥吧?”
那小小的腦袋輕輕地搖了搖:“不要,會傷到孩子的。你睡吧,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忍不住的,他把她攬入懷裡,柔柔地按住她的太陽穴,輕輕地揉弄着。
“我沒事,你睡覺吧。”她還想逞強。
“舒服些了就睡覺。你睡了,我自然會停。”他卻不肯讓步。
她只能閉上眼睛,努力想讓自己入睡。
他的手撫觸過的部分,舒服得讓人喟嘆。
不僅是她的頭部,還有她的心。
那種被愛充滿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
她忍不住悄悄把身子又往他懷裡靠了靠。
好像,真的可以幻想,和他在一起,這樣相濡以沫一輩子呢……
她想着,微笑着,漸漸地,再度入睡。
她卻不知道,替她按摩頭部的那雙手,一整夜,都沒有停下來……
就算不這樣,慕雲這一整夜也難以入睡。
翌日一早,夕顏還沒睜開眼眸的時候,他已經悄然起身。
他手中的文件袋裡,安靜地躺着那份修改後的協議書。
此刻的他,手裡卻好像拿着一顆燙手山芋一般。
扔或者拿,似乎都會弄疼了自己……
他不能細想,他只能跳上自己的車子,火速地驅動車子,直奔S市最權威的律師樓……
同樣在律師樓裡的,還有微微和她的母親。
何恬向律師仔細地諮詢着:“這樣做沒有問題的吧?我這一筆錢撥出來做專項的基金……”
律師翻看着她草擬的要求,十分謹慎:“應該問題不大。不過如果要我給意見的話,我會覺得,既然您已經把這一部分財產撥出來做尋女基金的費用,那之前在我們這裡定好的遺囑最好也先進行修改。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這基金的存在,說不定您就能很快找回您另外一個親生的女兒。這樣的話,您和莊先生之前定好的遺囑裡準備把所有財產留給微微小姐的那部分條款,就似乎不太公平了……”
何恬連忙點頭:“這個確實有道理。那好,等找到另外一個孩子,我們會重新擬定遺囑的,到時候還要律師你多費心了。”
律師動筆在草擬的協議上塗改着:“不過,您也要有思想準備。莊家在S市也算得上是大戶,您這麼大張旗鼓地尋親,說不定會引來很多假冒的認親騙子,到時候,還請您多留個心眼。當然,我們律師樓接受了您的委託,自然會努力去爲您督促事情進展的。”
微微無聊地打了一個呵欠。
何恬關切地轉過頭看她:“微微,你不會介意吧?如果找到了你親姐姐,我們到時候會把遺產對半分給你們兩人,絕對不偏心……”
微微滿不在乎地別眼看窗外:“我當然不介意。”別說本來這財產,姐姐就具有一定的主張權,再說了,這些是她爸媽的財產,又不是她的。一向並不注重金錢的微微,可不會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
她只是隱隱介懷着。
隨着年紀的增長,母親對那個失去的孩子越來越掛心,竟然想出了成立基金會來尋女的法子,而自己一個日夜陪伴在身邊的女兒,反而被她忽略得夠徹底……
她對母親和律師的談話壓根兒不感興趣,剛想起身,卻從窗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個彷彿刻在她心田的熟悉身影正從律師樓裡最權威的律師房間裡走了出來,他刀刻一般俊秀的臉龐似乎罩着心事的陰影,眉尖緊蹙的憂鬱把四遭辦公的OL女郎目光都吸引住了。
微微整個人跳了起來:“媽媽,我出去外面透透氣,你們自己先聊吧。”她沒等母親迴應,已經迫不及待地地打開門衝向那道頎長身影。
他怎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難道,葉夕顏已經簽訂了那份離婚協議?
她一陣狂喜,腳步也加快了幾分,終於一路小跑趕在慕雲進電梯前,把他給攔了下來。
“是不是給我準備了驚喜?”她忍不住臉上笑靨如花,伸手向他,“拿來吧。”
“拿什麼?”他卻稍稍往後退了一步,答非所問的,“微微,怎麼一早你就在這裡?”
微微可愛地嘟起了脣:“我還以爲,昨天晚上你回覆我的信息是在安慰敷衍我呢。沒想到,你居然就已經把什麼事情都搞定了。她是不是已經簽了?”
說到這件令人開心的事情上時,微微甚至笑出了聲。
怎麼能不開心啊?
要是葉夕顏真簽下了協議,那她和慕雲複合那幾乎是分分鐘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