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忙完這“半個小時”了沒有,當她拿起手機,再度撥打他的電話的時候,聲音,卻是響在了門口。
她一激靈,整個人都從地上坐直了。
門被推開了。
門外的人,沐浴着夕陽,踏進了這扇大門。
她再也忍不住了。
什麼在逐漸地崩塌?什麼在逐漸地浮出水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想着的那個人,不遠千里地前來,就站在她面前……
她緊緊地,擁住了他。
他吻着她的髮絲,極其隱忍的:“不要哭,我來了,夕顏,我來了……”
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莊夕顏,你始終還是這般不爭氣呵……
腦海中,不知道何時,忽然響起了這麼一句話。
她愣住了。
“你剛剛說什麼?”她問道。
“我說,你放心大膽地去做,有我做你的後盾。”他憐愛地撫着她的發。
哪怕,知道了真相的她,會重新恨上自己,也罷了。
他就是不能看着她這樣痛苦……
那痛,比他孤苦一生,來得更加地煎熬……
“來吧,告訴我,他們告訴你的真相,是怎樣的。”
夕顏把自己隨身帶着的筆記本拎了出來。
這一頁一頁地翻開,慕雲一行一行地看着。
“這是你自己的筆跡。”慕雲撫着她的背,“我認得。”
夕顏咬住了下脣:“你意思是,連過去的我,都想欺騙自己?”
“不。”他急急地道,“會不會,這份筆記,是有人逼你寫下的?爲的,只是隱去其中一些厲害的部分?或者,增加一些莫須有的情節?”
兩人的視線,共同落在了“未婚夫”三字之上。
夕顏這才發現,自己跟眼前的人,距離實在太近了些!
她不太自然地想挪開身子。
而紳士的他,也張開了雙手,任由她自由地離開。
“今晚你留在這裡麼?”她小聲問道。
他笑意溫和:“行。我留下。明天早上我再走。”
哪怕,明天一早,醫院那邊有個考察團要來,他得提前過去做準備,但也不過是提早一個小時罷了。
爲了夕顏,值得的。
她聽到他的保證,臉上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但是,旋即她又遲疑了:“不過,我得回去了,晚了,若汐他會……”
“去吧。”他很“大度”地道,“別忘了,今晚我都在這裡。想找我的時候,隨時過來。”
她深吸了口氣,低聲道:“對不住了,請允許我,任性這麼一個晚上……”
“就算一輩子,又何妨?”他的聲音溫暖了她的心田。
她擡眸,看到的,是他溫情的凝視。
她的心充滿了罪惡的溫暖。
“那你等我……”她翩然出了門,時不時回頭,確定他是否還在。
“別忘了,你有我。”他擺手跟她告別。
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了,他纔回頭,看着收拾得一塵不染的牀鋪。
這丫頭,心裡是有他的。
只是,什麼時候,才能把她對安若汐那個該死的未婚夫觀念給改掉呢!
若汐回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
他一推門,差點沒撞到迎面而來的一個小屁孩。
他累得渾身快散架了,對方看見了他,卻嘻嘻笑着:“神醫老公,你回來了?”
這個名諱不知道何時,在孩子們中間悄然流行了起來。
一聽到這個,若汐就心煩得要命。
夕顏現在已經成了整個孤兒院裡的主心骨,他是她背後的男人,自然也只能換個這樣的頭銜,雖然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被這樣稱呼。
若汐沉下了臉:“滾一邊去,你來我家裡做什麼?”
小屁孩扮了個鬼臉:“什麼你家裡?這是孤兒院的地方!神醫說我們可以過來玩的!你拉長臉,真難看!還好,保健醫生回來了,他比你好看一百倍!”
若汐真被氣得夠嗆。
他一把揪住了孩子的衣領:“臭小子,你說什麼?誰比我好看?”
孩子被嚇哭了:“就是你難看!展醫生下午已經回來了!我還看見,神醫抱着他哭呢。你這個大壞蛋,怪不得神醫不要你!”
若汐火冒三丈地把孩子往地上一扔:“那個姓展的不要臉的傢伙回來了?他在哪裡?”
“保健室裡!”孩子一邊哭一邊跑遠了,“你這個討厭鬼……”
若汐跺了跺腳,直奔保健室而去。
明明夕顏已經趕他走了,他還那樣不知羞恥的上門來繼續糾纏!
要是今天不揍他,都對不起他安若汐這雙拳頭!
慕雲回來的消息,卻已經傳遍了孤兒院。
護工們感激着他,還沒到晚飯時分,除了夕顏送來的砂鍋粥外,慕雲整張桌子就都被護工們送來的飯菜堆滿了。
別說他一人吃不完,再來幾個人,也決計是吃不了的。
慕雲盛情難卻,只能每樣,都嚐了一點。
當然,他的肚子要留着給夕顏做的砂鍋粥呢。
她知曉他回來,特地去買了兩隻新鮮的青蟹,加上肉丁和蒜末,煮了鍋蟹肉粥給他吃。
螃蟹大補,他一邊吃一邊苦笑。
長夜漫漫,夕顏是當真不懂麼?
離開了她,他當了多久禁慾的苦行憎了?
正喝着粥,門卻被人蠻橫地踢開了。
慕雲在桌前,微蹙起眉,對方已經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
“果真是你!”若汐一臉殺氣騰騰的,“你還有臉回來?”
慕雲攪着燙口的粥,笑意略帶嘲諷:“我爲何不敢?我今天是受院長所邀,特地回來的。倒是你,我一回來,你卻心虛得前來興師問罪。這誰理虧,不是明擺着的嗎?”
若汐被氣死了:“你這個混蛋!你聽見了上回夕顏說的了嗎?她不想見你,她是我的女人!”
慕雲猛地把調羹往地上一摔。
“啪”的一聲,若汐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
慕雲的臉色卻極其冰冷:“行了,有些事情,你心知肚明!如果夕顏不是認了你是她未婚夫,她不會這樣拒絕我的!你根本就不懂得怎樣尊重她!你只希望,把她綁在家裡,替你生一堆孩子,然後你開心的時候,甩給她幾張鈔票,不開心的時候,可以拳打腳踢!”
若汐氣得肺快炸了:“我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我會給夕顏幸福!我會把掙得所有錢都給她。只要你這個混蛋,別再來煩她!你還嫌你對夕顏的傷害不夠多麼?”
慕雲勾起了脣角:“那爲什麼,你不把她真實的過去,告訴她呢?”
若汐心一寒:“我和夕顏的事,不用你管!”
“那是因爲,你害怕,害怕讓夕顏知道,她之前跟你根本就沒有婚約在身,她愛的,也根本就不是你,這樣,她就會毫無顧忌地離開你!”
若汐狠狠的一拳,就捶了過去:“閉嘴!展慕雲,你給我閉嘴!最沒有資格這樣說我的人,就是你!我愛夕顏有什麼錯?我想夕顏留在我身邊有什麼錯?夕顏她自己也接受的!那些筆記都是她寫的!”
慕雲閃躲開他的拳頭:“那些根本就是你強迫她寫下的!你到底是怎麼騙她的?”
“我沒有!”若汐惱羞成怒,“不管怎樣,現在夕顏相信了那樣的過去,她就是我的未婚妻,你想怎樣!”
“不怎樣。”門邊忽然傳來了一個不屬於兩人的聲音。
若汐頓時如遭雷噬。
他猛地回頭,看見的,是臉色蒼白,靠在門邊的夕顏。
她慘然一笑:“若汐,沒想到,你還是真的騙了我!”
她不再停留,一轉身,已經大步流星地離開。
若汐想去追,身後卻是慕雲的冷笑。
“你以爲,我不敢告訴她真相麼?”他回頭,眼睛血紅,“我告訴你,我要是跟夕顏說,你過去玩弄她的感情,還搞大她的肚子,卻又只當她是泄慾的工具,甚至,搶走她的孩子,趕她出家門,你說,她還會不會想見你!”
慕雲卻滿不在乎的。
“我等你去說。”他攤了攤手,“反正,你那樣說了,她也就明白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愛上過你,也就沒有所謂的責任了。你永遠都不知道,一個揹負着道德枷鎖的人,生活過得是多麼地累!”
他的手緊握成拳:“安若汐,你也已經摺騰了夕顏一段時間了。她現在草木皆兵,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可以相信的了。你就發發善心,讓她好好冷靜一下吧。”
“混蛋!如果不是因爲你回來,她怎麼會!”若汐懊惱極了。
慕雲卻搖頭:“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原來凡事總有因果,今日種下的孽因,明日結出的,自然是一枚苦果。我明白得,已然太遲。安若汐,今天我們瞞了她這件事,明日,定有一趟因果在等着我們。你和我,都一樣。”
若汐愣住了。
他狼狽地回頭,準備去追夕顏的時候,佳人已經渺無蹤跡。
“都怪你!”若汐跺了跺腳,“要是夕顏出了什麼意外,我定然不饒你!”
慕雲坐下,卻好整以暇地吃起了粥:“我的保鏢在貼身保護她,你就把心,放回到肚子裡去吧。”
阿豹,依舊在夕顏身邊。
只是由明處變成了暗處。
如若不然,他又怎敢那麼放心呢?
夕顏沒有回家。
那也不能算是她的家了。
她現在縮在櫻雪家的沙發上,沒有流淚,卻是一臉憔悴。
“你到底是怎麼了?”櫻雪有些擔心,“瞧你這臉色,難道安若汐那傢伙膽子肥了?居然敢打你?”
夕顏只是搖頭。
“櫻雪,你這裡借我住兩天吧,我不想回去。”她答非所問的。
櫻雪眉頭皺了:“借你住倒不是什麼問題,只是,你這樣出來,安若汐能放心?”
夕顏這才苦笑了:“他有什麼不放心的?他根本,就是騙我的……”
“騙你?”櫻雪一頭霧水,“他在外面有小三了?”
她的心頓時被堵住了。
混蛋安若汐啊,居然找了別的女人當小三……
他就算出軌,也應該找的是她不是麼?
呃,呸,她在想什麼呢!
她臉蛋一紅,慌忙看向一旁的夕顏。
所幸,夕顏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倒沒有去注意櫻雪的變化。
她只道:“他並不是有小三,他只是,騙了我,說他是我的未婚夫,其實,其實根本就不是,對不對?”
她昂起頭,問着一旁的櫻雪。
她其實已經知道,櫻雪估計也告訴不了她真相的。
可當櫻雪支支吾吾地說道:“誰說他不是你未婚夫的……”的那一刻,她還是覺得心都碎了。
櫻雪,也幫着了瞞她……
她心灰意冷地嘆了口氣:“好吧,你總歸也不會告訴我真相的……”
櫻雪一下無名火起:“莊夕顏,你別不知好歹行不行?”
夕顏瞪着她:“我不知道好歹?櫻雪,你明白那種感覺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的過去,可沒有任何一個人肯做做善心告訴我!若汐他限制我的自由,他希望能綁住我!”
她很衝動地脫口而出:“我每天揹負着作爲他未婚妻的枷鎖生活着,你能明白我有多累麼?”
櫻雪錯愕了:“你累?你累什麼?”她頹然坐了下來,連連苦笑。“夕顏,你實在太傷我和若汐的心了!”她眼眶紅了,聲音也無力了,“你可知道,那些過去,是被你自己隱瞞起來的。確實,若汐有私心,但那是因爲他愛你。”
她的聲音變得悲傷了起來:“我從未見過,有一個男人,能如此寵溺一個女人,爲了你,他放棄了所有,辭掉了工作,跟着你來到B市,從頭開始。爲了你,他散盡家財,在你生病的時候,不離不棄。這樣的人,你說,他對你的愛,是枷鎖,是負擔?”
她掩住了臉,啜泣了起來:“我替若汐不值!”
洶涌的情感,在櫻雪的心裡堆積到了頂點,情緒的堤壩也隨之崩塌。
夕顏看着她指縫間溢出的眼淚,垂下了眸子:“對不住……可我,我想知道真相……我更想知道,我現在這樣的記憶,是若汐,改了的嗎?”
櫻雪徹底惱怒了。
她移開了自己的手,雙眸赤紅:“若汐改的?那笨男人,有這樣的本事和膽子麼?你說東,他不敢往西,你沉下臉,他都擔心得好幾天都吃不下東西!這樣把心捧給你的男人,你說他改你的記憶?那些記憶,是你自己給你自己,硬逼着要他幫忙成全的!”
她氣得渾身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