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魚捏了捏手中的鐵牌,眉頭卻是皺了起來,難道在他的眼中,她這麼一個國色天香的第一花魁,還比不上這塊牌子?
不過當她看清楚牌子上的字之後,她終於苦笑了,她確實比不上這塊鐵牌。
前兩天,也有一個男人,拿着同樣的牌子來找她,只是那塊牌子的分量,沒有這一塊這麼重。
“要不我讓下人帶這小丫頭下去吃點東西?”葉白魚朝熊周問道,後者只是笑了笑,直接拒絕了她。
嵐一聽這話,發自內心的覺得這個女人有些可怕,雖然她說不清楚,但真實的感覺就是如此。
所以她很認真的聽着女人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字的意思她都懂,但連成句子之後的意思,她卻全都不懂。
她再次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怕,但少爺的眼神告訴嵐,少爺肯定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愛,因爲少爺一向覺得,女人只要夠大,就很可愛。
熊周確實覺得這個女人夠大,但不是那裡夠大,而是野心夠大。
半個時辰之後,熊周和嵐離開了天香樓。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尾,葉白魚才從窗臺走回房中,她的身邊卻多了一個人,不知是男人還是女人,戴着一張古怪的青銅面具。
面具人將一個白色小瓷瓶輕輕放在桌面上,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而後從後窗跳了下去,等葉白魚來到窗口,已然不見了蹤影。
葉白魚細細回味着此人身上的氣息,但仍舊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
或許換了別人,會覺得是男是女並不重要,但對於葉白魚來說,卻很重要,因爲這是她的職業習慣,她討厭江湖上出現一些連她都不知曉的神秘人物。
她是個生意人,生意人就應該講求誠信,但今天,就因爲桌面上那個該死的小瓷瓶,她第一次打破了自己做生意的規矩,對熊周撒了謊,對自己的救命恩人撒了謊。
或許這個謊,會給她帶來致命的報應,但如果不撒謊,她卻活不過今晚,只是她撒了謊之後,不知道熊周還能不能活到後天。
畢竟現在的九道山莊,實在很不太平,如果她告訴熊周關於鐵牌的真實來歷,或許熊周就不會前往九道山莊了吧。
其實葉白魚前面的猜測都沒有錯,但她卻沒能把握到熊周的真實想法。
哪怕九道山莊再不太平,熊周也一樣會去走一趟,因爲夏芸在那裡,而熊周,需要問她討要一個解釋。
如果不是夏芸給了錯誤的信息,熊周完全可以在路上就將袁紅俠的隊伍清掃乾淨,根本就不會落入袁紅俠和羅克敵的圈套之中。
夏芸對錦衣衛有着血海深仇,熊周完全可以理解,但他不理解夏芸爲何要讓老九來坐山觀虎鬥,因爲老九最終還是落入了九道山莊的手中,說明他這個漁翁並沒有得利。
他不相信夏芸會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更不相信夏芸會將自己當成誘餌,因爲這個女孩的眼神,就像六月雨後的天空那般乾淨。
如果夏芸沒有把熊周當成誘餌,那麼就只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把老九當成了誘餌。
既然老九成了誘餌,那麼又有誰能夠吃得下九道山莊這條大魚呢?
熊週一邊思考着,嵐就牽着他的袖子,兩人一路漫步,不知不覺就走了二三里路,再往前可就是九道山莊的地頭了。
這個地方曾經是熊周和嵐的噩夢之地,但也正是在這個地方,老頭兒把熊周給救走,讓他得到了重生,讓他擁有了成爲第一劍客的資格。
他第一次回來,帶走了嵐,想順便帶走袁紅俠,卻被羅克敵阻撓,未能成功,如今他第二次回來,能不能把夏芸給帶走?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懷中的木劍,手臂上那條長長的紅色血痕仍舊有些**,在不動用劍氣的情況下,想要保護嵐,又保護夏芸,實在有些吃力。
所以他有些爲難。
“你喝過酒麼?”
嵐微微愕然,不知少爺爲何會如此突然的問這個問題,不過她還是搖了搖頭。
熊週轉過臉去,沉默了一會,又轉過頭來說道:“我也沒喝過,想不想試一試?”
嵐本想搖頭的,因爲她討厭男人喝酒,但她馬上轉念想到,聽說男人喝完酒之後就會想女人,說不定少爺喝完酒之後...於是,她用力了點了點頭。
熊周嘿嘿一笑,帶着嵐來到了一間客棧。
客棧是睡覺的地方,喝酒應該去酒館,於是嵐開始有些確定,少爺可能真的覺得她長大了呢,於是,她竟然有些興奮,又有些羞澀起來。
掌櫃的是個矮胖的大叔,掃了熊週一眼,又看看嵐嬌小稚嫩的模樣,兀自搖了搖頭,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兒即將被惡漢糟蹋一般痛心疾首。
不過他畢竟是做生意的,又不是衙門裡的官兒,這種事情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小二準備將酒菜送入那位疤臉客人和小姑娘的客房之時,掌櫃的攔了下來,將酒壺裡的酒水倒出來了一些,他到底還是有點善心的。
熊周透過門縫,看到了這一幕,笑容有些苦澀,但起碼是放下心來了。
老頭兒從不讓熊周喝酒,因爲喝了酒之後,手會抖,而作爲劍客,手不可以抖,自然不能喝酒。
嵐覺得少爺今晚有點奇怪,說了很多他們以前一起經歷的事情,雖然很艱苦,但很感人,她從未覺得少爺的口才會這麼好。
那酒水很辣,很嗆,但少爺的聲音很甜,比小菜更適合下酒,慢慢的,嵐的眼中只有少爺,忘記了酒水的味道,最後連少爺的聲音也變得飄忽起來。
熊周將醉倒的嵐抱上了牀,將貼身的鑰匙放在一小袋碎銀裡,放在了嵐的身上,然後爲她蓋好被子,將“水魚”立在牀頭,確保嵐一伸手就能夠抓住劍柄。
而後他俯下身子,嘴脣距離嵐那粉嫩小嘴脣幾寸,最終卻往上移動,在嵐的額頭上深深的吻了一記,這才吹滅了油燈,輕飄飄的從窗口跳下去。
房間一下子暗下來,只剩下窗臺外面,月色微涼,周圍安安靜靜,只剩下嵐的眼淚,大顆大顆掉落在枕頭上的啪嗒聲。
她沒有告訴少爺,在少爺被救走之後的那段日子裡,她曾經被泡在酒缸裡三天三夜,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時候,無論被摁進酒裡多少次,她都對自己說,一定要清醒,不然就再也見不到少爺了。
今晚,她選擇了不要清醒,因爲她希望,醒來之後,還能再見到少爺。
她知道莊主爲何會放她離開,因爲他們知道,少爺一定會帶着她,無論去哪裡,都會帶着她,帶着沒有武功的她。
她已經害得少爺重傷一次,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她的額頭上,有一處二指寬的區域,直到現在還在發燙,那是少爺吻過的地方,她能夠從那裡,感受得到少爺心裡的痛苦。
她知道少爺有多麼的捨不得,有多麼的不放心,生怕離開半步,就再也見不到她。
但少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一直閉着眼睛,忍着心裡的淚水,她覺得自己好笨了。
嵐慢慢的起牀,抱着“水魚”,背靠着門,心裡默默的數着:“一、二、三、四...”
熊周如同蝙蝠一般貼在窗子的旁邊,聽着嵐默默的數着時刻,他多想回到房中,將這個小可憐帶在身邊。
但他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如夜梟一般落到地上,快速的朝九道山莊的方向疾行。
他心裡也在數着數,但不是時刻,而是人名。
老頭兒逍遙子臨走之時交給他的名單,如今只劃去了小半不到,如果他足夠努力,又足夠走運,說不定今晚能夠劃去名單之中很長一串名字。
他沒有問這些人該不該死,因爲老頭兒的時間並不多,沒辦法一一告訴他,他只知道,將這些人都殺光,就能夠知道自己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
九道山莊作爲武林中的大派,並沒有像其他門派那樣,紮根到僻靜的山頭,而是建造了一大片的莊園,經營着自己的生意,以掩蓋他們的骯髒。
很多買賣人都看到了商機,所以在九道山莊的周圍,不斷的有商鋪開張,人流也就慢慢的多了起來。
此時的夜景也不錯,正是男人們流連花叢的好時刻,街上熱熱鬧鬧,甚至於一些女子,都遮掩了面容,偕同三五好友,來看看九道山莊外的大渠。
大渠裡懸浮着各色的樓船和畫舫,時時傳來酒令和女子嬌笑的聲音,渠邊還有人在放河燈,襯着蓮華,讓人心醉神迷。
熊周默默的走在人羣之中,一步步往九道山莊的門口靠近,就像人海之中最不起眼的市井小民,沒有任何的突出之處。
直到街尾,九道山莊的護院武師建築起了人牆,他才停下了腳步。
藉着山莊牌樓上的大燈籠,他看到了那個被吊着的醜陋男人,以及周圍隱藏着的衆多高手!
他假裝隨意的掃了幾眼,而後再次回到人羣之中,靜靜的等待好戲的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