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月宮內室,蕭然雪白清瘦的身影筆直地跪在牆邊,蕭翔用手帕沾了涼水,輕輕敷在蕭然臉上,想幫他減輕淤腫。心中暗道,大哥真是狠心,把三弟的臉打成這樣,也不讓他塗冰玉露。若是這麼漂亮的臉被打壞了,看他會不會心疼。
可是又想想,三弟委實太過大膽,每次犯錯都是欺君大罪,都夠滿門抄斬的。大哥身爲皇帝,又一向嚴厲公正,怎能每次都爲他徇私?很多事還是大哥一手爲他遮瞞過去的,倘若朝中衆臣知道,還不知會鬧得如何沸沸揚揚呢。
想着,忍不住責備道:“三弟,你也真是太膽大妄爲了,明知道大哥明察秋毫,對你更是瞭如指掌,你做什麼事能逃過大哥的掌心?你怎麼還敢這麼做!你比不得二哥,你是國家棟梁,朝廷缺你不可,大哥更是缺你不可,你怎能枉顧國法,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做出這等不忠不孝之事!三弟,你這樣做,真是令親者痛、仇者快。你可知……你可知二哥有多心疼?”
蕭然聽着二哥語重心長的話,心中感動,擡起頭,感激地道:“二哥,謝謝你的教誨,可是,就算事情從頭來過,小弟還是會這麼做的……”
“你!”蕭翔又驚又怒,猛地舉起手掌。這小畜生真是太可氣了。事到如今,他竟然還不知悔改,還在堅持自己的做法!那麼,他在大哥面前認錯都是騙大哥的了?難怪大哥生氣,原來他就是這樣欺瞞大哥的!
蕭然閉上眼睛,二哥,你也要責罰我麼?你打吧,我知道,是我不孝,惹你和大哥生氣了。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迭加到臉上,蕭然睜開眼睛,見蕭翔已放下手掌,站起身又去浸溼了手帕,再來爲他擦臉。
“還疼麼?”語氣中有無奈也有憐惜,蕭翔輕輕撫摸着他的臉,輕輕嘆息,“從小到大,也不知道捱過大哥多少打,你就不知道改改麼?傷過、痛過,卻依然我行我素,一定要拂了大哥的逆鱗。大哥打你,你身上痛,他心裡痛。而我在旁邊看着,心痛,卻愛莫能助。三弟,你這麼聰明的人,爲什麼腦子總是轉不過彎來!”
“二哥,我沒事,不必爲我擔心。你還是回去吧,若是爲我求情,說不定又惹惱了大哥。剛纔被踹一腳,額頭也磕破了……”
蕭翔笑道:“你當二哥是紙糊的麼?大哥踢得不重,我沒感覺到疼。你爲我挨的打不知道重過多少,是我欠你的。我不走,我要在這裡陪着你。”
兩人一個跪着,一個坐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外面腳步聲,蕭翔連忙站起來跪在旁邊,明黃的身影大步走進來,喝令侍衛守在大門外不得打擾,順手把內室的門關上。
“二弟起來。”他揮手命蕭翔起身,自己走到正中坐下,向蕭然喝道,“小畜生,滾過來!”
蕭然迅速轉身跪爬過來,伏地叩首:“大哥……”
“這麼長時間,想出你究竟錯在哪裡了麼?”
蕭然擡頭,臉色蒼白,愧疚地看着蕭潼:“回大哥……小弟……小弟想不出來……”
“想不出?那好。”蕭潼目光一沉,一股凌厲的氣勢立刻從眉宇間散發出來,“朕判你一人死罪,免連坐,即刻押入天牢,秋後問斬!”
蕭然閉了閉眼睛,心好象突然墜入了無底的深淵,冰冷、黑暗、絕望。大哥,你真的要我死麼?好吧,是我應得的,我無怨無悔。緩緩俯身,叩下頭去:“罪臣蕭然……謝主龍恩……”
好象平地炸開一聲驚雷,蕭翔嚇得手足冰冷,臉上再無血色,撲通一聲跪下去,重重磕頭:“大哥!不要啊!求大哥再給三弟一點時間,他一定會想出來的,求大哥開恩,求求大哥!”
“再給他點時間?”蕭潼冷哼,“恐怕就這樣子他也想不出,二弟,你去拿藤條來。”
蕭翔不敢違逆,拿了藤條來,雙手奉上:“大哥請。”
“小畜生,既然你想不出,朕就讓這藤條幫你想。”蕭潼一指蕭然,“趴下,褪了褲子!”
“是。”蕭然依言擺好姿勢,垂着頭,還未說請罰的話,一藤條已挾着勁風抽到臀上,只一下便抽出一條血痕來。蕭然幾乎脫口慘呼,好痛。原來大哥平時責罰自己根本沒有用全力,今天他看來是狠了心了,用的力氣比平時多出何止兩倍。再一想,心中又有些安慰,是不是大哥服了澤悅配的藥,身體變得更加強健了,所以力氣也更大了?
“啪啪啪啪”一連串的抽打疾風暴雨般落在蕭然臀上,每一下都好象一道電流灼上皮膚,疼得他渾身的肌肉一陣陣痙攣,好象聞到了皮膚燒焦的味道。
十下,蕭潼略略停了手。疼痛象火一般蔓延開去,整個臀部密密麻麻地排了十條血痕,每一條都破了皮。蕭然不停吸着氣,又不敢大聲,不敢讓大哥看出自己的窘態。真的好痛,背上已滲出一層細細的冷汗,雙手用力摳着地面,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讓自己着力。
“想出什麼來了麼?”蕭潼用藤條拍了拍他的大腿。
蕭然回頭,慘白着臉,聲音顫抖地道:“小弟不該忘記大哥教誨,利用大哥賜予的權力,做出背叛大哥的事情……小弟知法犯法,欺君罔上,蔑視皇上的權威……私自放過敵將,對不起戰爭中死難的兄弟……以身試法,將自己的妻兒拋於腦後……大哥,小弟能想的都想到了……”
“啪啪啪”,藤條繼續抽下來,又是一口氣十下。“朕再給你機會,一百藤條之內,你若能想出真正的錯誤,朕就免你死罪。”
“是……謝大哥恩典……小弟再想,只求大哥……打得慢一些……”隨着藤條不斷噬齧肌膚,臀部的灼痛毫不間斷地肆虐着神經。很快抽到五十下了,蕭然兩邊太陽穴劇烈地跳動,冷汗沿着鬢邊涔涔而下。整個臀部紅的紅、紫的紫、白的白,色彩斑斕、皮開肉綻。
蕭翔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他從來不知道被藤條打也能打得這樣狠。大哥,他真的是絕了情麼?可是他依然在給三弟機會,他仍然沒有死心,是不是?
他小心翼翼地蹭過去,怯怯地道:“大哥,你累壞了,歇歇手,讓小弟替大哥打,好麼?”
蕭潼的臉色黑得象鍋底一般,回頭瞪了蕭翔一眼,蕭翔被那道目光嚇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乖乖後退。
“啪”,又一藤條打下來,打在蕭然大腿根處肌肉最嫩的地方,蕭然猝不及防,啊的一聲叫出來,身子躬成了蝦米,又連忙擺正姿勢,擡高臀部:“對不起,大哥,小弟該死。小弟再也不喊了,請大哥繼續……”
“啪”,一藤條抽下來。“小畜生,你聰明絕頂,事事自作主張,朕在你心目中是什麼?你口口聲聲孝順,你孝在哪裡,順在何處?”
“啪”,再一藤條。“每次認錯你認得比誰都快,可你心裡根本就沒認爲自己有錯。既然如此,你在朕面前虛與委蛇、陽奉陰違做什麼?難道朕喜歡看你這種樣子?你想學着朝中那些世故的大臣模樣,是不是?”
“不,大哥,我沒有……”蕭然委屈得幾乎流下淚來,“大哥冤枉我了……”
蕭潼也不跟他糾纏,繼續抽下去:“朕希望你學的有心機一點,只是讓你用來對付敵人、保護自己,而你倒過來了,你用你的聰明、你的心機來對付朕!朕是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朕這樣苦心教導你,換來的結果是什麼,嗯?”
蕭然好象被醍醐灌頂一般,突然明白了什麼:“大哥,小弟想到錯在哪兒了。”
蕭潼停了手:“你說!”
蕭然回過頭來,臉上流滿冷汗,漆黑的頭髮貼在鬢邊,嘴脣上血痕斑駁,臉仍然腫得象饅頭一樣,看起來說不出的狼狽。
“小弟不該自作主張,沒有向大哥求情便私自放過了葉星月。因爲小弟以爲大哥一定不會開恩赦免他們的,儘管小弟答應了葉星月爲葉漫天求情,可小弟心中一點把握也沒有。小弟不相信大哥,自作聰明,瞞天過海。小弟沒有把大哥當成大哥,而是……當成了皇上……”
蕭潼好象鬆了一口氣,有些脫力般地倒退兩步,身子晃了晃。蕭翔連忙上來扶住他:“大哥,你還好麼?請保重龍體。”
蕭潼將藤條交到蕭翔手中:“二弟,三弟已認識到錯誤,國法可免,但家法不免。再打五十藤條,你代朕執刑。”
蕭翔狂喜,連忙跪下叩謝:“多謝大哥開恩。”
蕭然也跪着轉過身來,向蕭潼叩頭謝恩。蕭潼疲憊地擺擺手:“朕雖然免了你的國法,卻沒有原諒你。”
“大哥……”蕭然怔怔地看着蕭潼,“大哥要怎樣才能原諒小弟?”
“朕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你。”一句話冷冷地砸下來,將蕭然砸得眼前一黑,只覺得心痛如絞,卻不敢再說什麼,重新轉過身去,跪趴好:“勞二哥教訓。”頭垂下,兩行清淚慢慢滑落下來。
幾乎麻木地承受了後面五十藤條,心上的痛早已遠遠超過身體的疼痛,蕭然低着頭一言不發。
蕭潼拋下傷藥,留下一句:“到牆角反省兩個時辰,二弟,你照顧他,午膳時朕會派人通知你。”
“是,謝謝大哥。可是三弟……”
“讓他餓着。”
蕭然在家養了三天傷,到第四天上朝,才知道蕭潼已在朝上召見了葉漫天,葉漫天認罪態度良好,甘願向蕭潼臣服。蕭潼免他一死,宣佈將雍國改爲雍州,將葉氏王族中無關輕重的人悉數放回雍州。在長寧建“沐恩館”,用來終生軟禁葉漫天與其餘留下的王室成員。
也就在當□□上,蕭潼下旨宣佈,封蕭然爲“雲間王”,兼雍州太守,代天巡狩,治理雍州。一週內啓程,舉家遷往雲間。兵權暫時收歸皇上親自掌握,雍州駐軍亦由皇上親自掌握,蕭然只負責政務,不兼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