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招當然不是燕離的獨門絕技。
秦易秋心知又被燕離抓了破綻,複製過來的青蓮第一式,不摻半點水分,並且由於他的修爲超過燕離太多,這一擊若是被對方給吸走,足以威脅他的性命了。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就在交鋒前的一瞬間,抖了抖手腕,使劍器偏離了原先的軌跡。畢竟離崖又不是一面盾牌,只要不碰觸到它,對方空有法門,也運轉不了。
倘若隔空也能吸取,那就不是劍訣,而是妖法了。
於是在一個剎那間,二人相互交錯而過,卻都未對對方造成傷害。
燕離急速落地,使得空氣被肉眼可見的推開,形成一個圓環波盪,四面八方漫涌而去。
可就在他還沒站穩的空當,秦易秋在半空不知用什麼方法借了一把力,宛如蒼鷹般一個盤繞回旋,手中劍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落,劍上將吐未吐的青蓮勁力,在虛空斬出一道由青蓮鋪成的弧光。
燕離的身形微微一晃,想也未想,猛然拔劍回身。
這一擊他無法用藏劍訣來擋,倘若不拔劍,他會來不及擋,而劍出鞘後,吸取外部打擊力道又會大打折扣,倘若接不下來,這一招就會要了他的命。
下意識的反應是正確的!
鐺!
這一記回身斬並不如何精妙,卻正好格擋了秦易秋的劍,隨着劇烈的金石交擊聲,火星激烈迸發。
儘管擋了下來,燕離的臉仍然一片蒼白。
秦易秋三年前就是二品武夫,現在即便不是一品,也相差不遠;他的全力一擊有那麼容易接下?
沛然巨力令燕離受傷的虎口再出迸射出血液,體內血氣翻涌,禁不住吐出一大口鮮血,終於還是抵擋不住,整個人向後飛速滑行。
說起來很複雜,其實就是短短的一瞬間。
雙方交擊,火星迸濺,燕離吐血向後滑行。
滑到演武臺的邊緣,在僅剩半個腳掌的地帶堪堪止住。倘若掉下臺去,勝負便即揭曉。
燕離硬生生地停在演武臺邊緣,這一幕在所有人看來,只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但他們並沒有開口,因爲易地而處,如果換了自己在臺上,說不定就會順勢落下演武臺了,這樣一來,既不是自己不夠努力,也不需要主動開口認輸就能活命,掉出演武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嘛,說不定還能得一個“雖敗猶榮”的評價。
可是燕離沒有,他在僅剩半個腳掌的邊緣地帶,面無表情地挺直了腰板,面對他根本不可能戰勝的強敵;僅從他的背影就能看出來,他取勝的信念沒有絲毫動搖。
“到了這個地步,還以爲自己有機會取勝?”趙秉仁冷冷嘲笑,“不要開玩笑了,就憑你這資質,再修煉一百年也不是少主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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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敢當甕聲甕氣道:“那不是廢話嗎?他多修煉一百年,少主自然也多修煉了一百年,肯定不是對手了。要說比少主多修煉一百年,也不是少主的對手。”
“咦,你這腦子什麼時候這麼靈光了?”趙秉仁驚讚道。
“堂堂武夫,對付一個四品武者,半天都拿不下,簡直就是笑話。”書院那邊,馬關山不甘示弱地譏諷,“軍機院培養出來的,如果都是這種廢物,我看這仗也不用打了,老子一隻手就能把你們全收拾了。”
“哎喲喲,馬將軍真是好大威風,可惜幷州戰事全歸王霸統管,你這個容城馬將的手再長,也伸不到幷州去,恐怕你在那兒說句話,就跟放個屁一樣,有本事先收拾了王霸,再來收拾我們啊,呵呵呵。”
臺上打得激烈,臺下也不和平,相互譏諷嘲笑,火藥味十足。
當然,決鬥還遠未結束,臺上二人根本不管臺下人怎麼吵,彼此心神都緊緊鎖定對方。
秦易秋一落地便即收了劍器,左手掌一翻,就見一枚黃橙橙的珠子顯現,並往右手臂上蓋去。那珠子沒入他的右手臂,“嗤”的裂帛聲便即響起,原來他的右臂突然隆起鋼巖般的肌肉,把衣袖給撐裂開來。
龐大的元氣從他身上涌出,他低吼一聲,變異了的右臂重重地砸向地面。
轟!
先是一聲巨大的爆響炸在耳膜裡,炸得燕離暈頭轉向,好不容易定睛看時,就見秦易秋身前的青石板鋪成的地面被一道巨力掀起,像被海潮掀起的巨浪,鋪天蓋地地打了過來。
整個演武臺都在它的範圍裡面,這一擊也是秦易秋計算好的,不給燕離半點喘息的機會,也不存在躲閃的死角。
要麼主動跳下臺認輸,要麼被這巨浪推下臺,不存在第三條路。
可是偏偏,燕離是個從來都不認命的主。
他猛地向前衝了幾步,避免抵擋不住而掉落演武臺。
“燕兄不可!”秦易秋大吃一驚,怎麼也沒想到燕離到這境地還要抗爭。
但已經晚了,就這幾步的功夫,巨浪已迎頭撞去,無數的碎石像落雨一樣激射在燕離身上。
在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燕離僅用雙手護住頭臉,就像一個沙漠裡頂着沙暴前行的旅客。
然而凡事都是有其極限的,秦易秋這看起來簡簡單單的大地錘,實際上蘊含着恐怖的拳勢,方纔那枚黃橙橙的珠子,實際上也是祖靈之一。
巨浪並非普通巨浪,燕離一頭扎進來便察覺了,愈是接近核心,撕裂的力量愈是強烈,他懷疑還沒闖過這風暴,就會被撕成漫天碎片。
一塊碗大的碎石,倏地割裂燕離的額頭,鮮血頓時模糊了他的眼睛。
不止額頭,快如閃電的碎石,變成了切割一切敢於阻礙它們的利器,很快就讓燕離變成了一個血人。
“燕兄,這並不像你。”秦易秋搖了搖頭,“書院的勝利,真的那麼重要?”
“我答應她要打敗你……雖然和平,並不那麼容易得到……”
意識在清醒與幻滅之間,燕離對此並不陌生,只因他常常走在生與死的邊緣。
“呵呵呵,可是和平,並不那麼容易得到……”
心裡的那隻鬼,似乎又跳出來了。用着諷刺的口吻,那聲音也是極沙啞的。
聲音?
是了,怎麼忘了,萬物本無聲,因心而活,是爲劍心。
那些石塊,細砂,板磚,風暴,甚至法門本身,通通有自己的聲音。
劍心,一直無法實現第二次的劍心境,在這危機關頭,終於再一次降臨。
然後,世界斗然陷入徹底的黑暗。
黑暗中,無數的絲線朝四面八方延伸,交織成了飛射的石塊、細砂、板磚以及風暴,世界在眼前重構,這是一個怎樣體驗?
燕離無法言語,他往前踏了一步,劍光便即閃爍,再踏步再閃爍,再踏步再閃爍……
他總共只走了四步,前三步,那巨浪似的風暴被切割成無數的碎片。
最後一步,離崖已然抵着秦易秋的喉嚨,只消輕輕一刺,就能取走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