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劍逞威

“唔!”逢老大放下面碗,說道:“聽說老嫂子用‘玲瓏指’連傷了他們幾個人,這不是小事,聽他說,老嫂子還把朱九通的一個師侄帶來了,可有些事?”

“不錯!”老婦人道:“他怎麼說?”

逢老大攢攢眉道:“朱老道甚是氣怒,幾乎和兄弟動起手來……”

凌幹青心中暗道:“原來他們並未動手。”

只聽逢老大又道:“他說,他們和咱們在江湖上也誼屬同道,若華當時並沒亮出咱們的牌子來,他只當她是掌中雙傑一起的人,所以把她留下了,但老嫂子救走若華,還帶走了他們的叛門逆徒,就太不顧江湖道義了。”

老婦人道:“他知道老身去了麼?”

逢老大大笑道:“老嫂子用‘絕戶玲瓏指’點傷了人,他還會認不出來?”

沈若華道:“但咱們要邀請掌中雙傑,他們趁機把人拿走,還有江湖道義麼?”

逢老大一抹嘴巴,又取起茶碗,喝了一口,才道:“話是不錯,但咱們如果收容了他們的叛門徒弟,說到江湖上去,總是咱們理虧。”

凌幹青道:“此事和貴幫無關,人是在下帶出來的,自有在下負責。”

逢老大目光一動,望望凌幹青,問道:“這位小兄弟是誰?”

老婦人忙道:“老身還沒和總護法引見,他是木道門下,凌幹青凌相公。”

“呵呵!”逢老大朝凌幹青笑着拱拱手道:“老朽久仰木道長盛名,可惜無緣識荊,今晚遇上小兄弟,實是幸會。”

凌幹青忙道:“前輩好說。”

逢老大問道:“聽小兄弟的口氣,人是你帶出來的了?”

凌幹青道:“在下等人,被囚禁在地窖之中,是聶姑娘把我們救出來的,聶姑娘如果不隨我們離開仙女廟,他們豈肯放過聶姑娘?”

逢老大道:“小兄弟可知這一來,就犯了江湖大忌?”

凌幹青道:“聶姑娘棄暗投明,有何不可?她師父柳鳳嬌和在下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就是不找我,在下也非找她不可。”

逢老大心中雖不以爲然,但看凌幹青這說了,他不便多說,回頭朝老婦人道:“當時朱老道只道是老嫂子收容他們門人,向兄弟責問,此事既由凌相公一力承擔,就和本幫不相干了。”

老婦人問道:“掌中雙傑呢?他怎麼說?”

逢老大道:“他已答應送回掌中雙傑,此事原是誤會,只不過他有一個條件……”

老婦人哼道:“他是不是要咱們送還聶姑娘作爲交換條件?”

逢老大看了凌幹青一眼,才道:“朱老道本來是這麼說的,但只要聶小香不在咱們這裡,此事又當別論了。”

他話中似有未盡之言!

凌幹青自然聽得出來,這逢老大隻是礙着師父,不好說要把聶小香送回仙女廟去。

心念這一轉,就站起身拱拱手道:“伯母,今晚多有打擾,聶姑娘是爲了送還在下青藤劍,而不見容於師門,此事本和貴幫無關,自然不能因聶姑娘這事,引起雙方爭執,在下和聶姑娘、田姑娘,自是不便久留,這就告辭了。”

老婦人本意雖然不願收留聶小香,但對凌幹青,卻另有打算,此刻一見凌幹青說出要走,但有逢老大在場,又不便挽留,因爲挽留凌幹青,勢必也須挽留聶小香了,心中正感作難,凌幹青回頭道:“田兄弟、聶姑娘,咱們走吧!”

田中玉道:“凌大哥,這一路上,多蒙你照顧,我感激不盡,我……不和你一起走了,你只管走吧!”

凌幹青一呆道:“兄弟要留在這裡麼?”

“是的。”田中玉低着頭道:“我爺爺和師父落在仙女廟手中,如今他們既然答應放人,我想留在這裡等兩位老人家呢。”

老婦人道:“這樣也好,田姑娘留在老身這裡,凌相公只管放心,老身決不會使她有半點委屈。”

凌幹青暗中攢了下眉,心想:“掌中雙傑,爲人正派,他們當日拒絕了紫衣幫,纔會落到仙女廟手裡,不入於赤,則入於黑,這豈是掌中雙傑的本意,這位田兄弟涉世末深,除了任性,焉知兩位老人的心意?但她當着老婦人說出來了,她和自己非親非故,自己自然不好勉強她一同走了。”

想到這裡,只好點頭道:“兄弟既要留下來等令祖、令師,有沈伯母和沈姑娘在—起,愚兄自可放心了,等見到令祖、令師,再作行止也好。”

“等見到了令祖、令師,再作行止”,就是暗示她,令祖、令師是不會參加紫衣幫,這話當着紫衣幫總護法逢老大和老婦人,自然不能明說。

話聲一落,就朝聶小香道:“聶姑娘,那我們就走吧!”

聶小香盈盈站起身來。

凌幹青又朝逢老大和老婦人母女拱拱手道:“逢前輩、伯母、沈姑娘,在下告辭了。”

老婦人送到門口,叮嚀道:“凌相公,朱九通在黑道上,名氣頗響,勢力不小,你護送聶姑娘,路上可得小心,尤其我老伴有幾個對頭武功極高,他傳你的‘天雷指’,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使,千萬記住了。”

凌幹青道:“晚輩記住了。”

老婦人又道:“這裡只是老身臨時住所,你若有暇,務望去鳳陽小溪河一行。”

凌幹青點頭道:“晚輩一定會去的。”

沈若華也跟了出來,朝聶小香歉然道:“聶姑娘,真不好意思,已經這麼晚了,不等天亮了再走。”

聶小香低低的道:“沈姐姐,謝謝你。”

凌幹青走了幾步,回頭道:“伯母,沈姑娘請進去了。”

他這一回頭,但見沈若華一雙明亮的眼睛,只是望着自己,他不敢朝她多看,轉身大步行去。

聶小香像小媳婦似的只是跟在他身後,低着頭而行。

走了一段路,聶小香忽然腳下一停,低低的叫道:“凌相公……”

凌幹青回身道:“聶姑娘有什麼事?”

聶小香忽然眼圈一紅,朝他盈盈拜了下去,哽咽道:“凌相公,你把我從仙女廟救出來,這份情意,聶小香沒齒也不會忘記的,只是我和你同行,是個累贅,何況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要和凌相公作別了……”

她說到這裡,珠淚—顆顆從眼角滾落下來。

凌幹青急忙伸手把她扶了起來說道:“聶姑娘,在下到揚州來,就是找你來的,你在仙女廟送還寶劍,足見深明大義,爲了在下,使你不見容於師門,所以在下只好要你離開仙女廟,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負責到底,仙女廟因姑娘的叛離,正在想盡辦法,要把你弄回去,豈肯放過姑娘,姑娘此時要和我作別,一個人落了單,正好給他們有可乘的機會,這個萬萬使不得。”

聶小香被他雙手扶住了嬌軀,心頭又覺得安慰,也更是酸楚,—顆頭微微搖着,咽聲道:“仙女廟勢力遍佈大江南北,我和你同走,只是連累了你……”

凌幹青大笑道:“柳鳳嬌是我殺父仇人,除我之心,比姑娘更急,還有什麼好連累的?姑娘只管放心,不用替在下擔心了。”

聶小香望着他,又感激,又彷徨,悽楚的道:“凌相公,自從那晚,我們初次相識,我就要想到我們只怕沒有再見之緣,所以我下了決心,把我的心,我的人,都交給了你,只要有那一晚,就足慰我一生,我內心早就認定我生是凌家的人,死是凌家的鬼了,因此我雖然拿了你的寶劍,卻並沒有送呈給師父,今天傍晚,小翠告訴我,地窖裡囚禁了一個凌幹青,我一顆心就一直忐忑不安,才決定把劍送還給你,把你帶出仙女廟,算是我盡了心意,我知道你要我離開仙女廟,是一片好心,但我這樣一直跟着你,會增加你多少麻煩,多少累贅,我實在並不想離開你,但非離開不可……”

她說到這裡,已是珠淚粉拋,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

凌幹青聽她說得委婉悽楚,心頭更是不忍,雙手握住她一雙柔荑,激動的道:“小香,所以你不能走,仙女廟的人對你得不到手,決不甘心,我要永遠保護你,絕不讓仙女廟的人碰到你一分一毫,柳鳳嬌是我殺父仇人,他們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小香,你不用走,也不能走,你要答應我,我們永遠在一起。”

聶小香目蘊淚水,嬌軀微微顫動,嘴角牽了兩牽,終於叫出:“凌郎……”

一下撲入凌幹青的懷裡,雙臂一環,緊緊的抱住了他,嗚咽不已!

凌幹青把她擁在懷裡,兩人默默的擁抱了一陣,凌幹青才用手輕輕擡起她的頭來,她一雙清澈的眼神,羞澀的望着他。

凌幹青低低的道:“小香,你答應我,永遠和我在一起,永遠不離開我,好麼?”

聶小香嘴角浮起一絲笑容,輕輕點了點頭,迅快的把一顆頭埋到他肩窩,再也不肯擡起頭來。

就在此時,突聽遠處響起一聲冷森的嘿嘿乾笑。

凌幹青驀然驚覺,目光一擡,沉喝道:“什麼人?”

暗影中緩步走出一高一矮兩個身穿半截黃衫的老者,黑夜之中,目光閃閃如星,站在三丈之外,不言不動。

聶小香驟睹兩人,不禁打了個冷噤,身子觳觫,低低的道:“凌相公,他們是仙女廟八大護法中的木龍車如海、地龍簡伯陽,各有—身奇特武功,他們找來了,這該怎麼辦?”

凌幹青低聲道:“別怕,一切有我呢?”

高瘦老者看他們竊竊私語,就冷冷的道:“姓凌的小子,你誘拐仙女廟女弟子,現在束手就縛,乖乖的跟我們走還來得及。”

凌幹青把聶小香攔到身後,微微一笑,問道:“怎麼樣就來不及了呢?”

矮個子老者道:“要等咱們老哥兒出手就來不及了。”

凌幹青道:“在下看不出有什麼來不及的。”

“小子,你大概還不知道老夫兩人來歷?”

瘦高個子冷笑一聲道:“你是何人門下,輕輕年紀,剛出道江湖,就誘拐人家女弟子,真沒出息,難道你師傅沒告誡過你,這裡犯了江湖大忌,老夫也不想爲難你,跟老夫兄弟回去,老夫聽說觀主有意收你爲徒,也還可以從輕發落,逞強是沒有用的。”

“說得好。”

凌幹青淡談一笑道:“二位來歷,在下已經知道,閣下是木龍車如海、這位是地龍簡伯陽,對不?”

木龍車如海道:“你既知老夫二人名號,還說什麼?”

只要聽他口氣,這兩人在江湖上敢情名頭不小,不然就不會如此託大了。

凌幹青道:“二位是江湖人,那就應該講一個理字,二位如以仙女廟的護法身份來的,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地龍簡伯陽嘿然道:“這小子狂妄得很!”

木龍車如海道:“老夫二人正是仙女廟護法,但老夫倒要聽聽你小子誘拐了人家女弟子,還有什麼理好說的?”

凌幹青道:“閣下要和在下講理?”

木龍車如海點頭道:“老夫倒要聽聽你有什麼歪理?”

地龍簡伯陽道:“車老哥咱們和他有什麼好磨蹭的?”

“不!”木龍一手摸着頦下一把山羊鬍子,笑道:“人就在咱們面前,你怕他飛上天去?”

一面擡目道:“小子,你說。”

凌幹青道:“仙女廟雖非江湖正式門派,但既有觀主,以有八大護法,自然也粗具規模,連紫衣幫的總護法逢老大都不敢得罪你們,可見仙女廟在江湖上有他的威望了。”

地龍簡伯陽嘿然道:“小子,你知道就好。”

凌幹青道:“仙女廟朱觀主的師抹柳鳳嬌,和在下有殺父之仇,這點,二位不知道吧?”

木龍車如海一怔,問道:“你父是誰?”

凌幹青道:“先父凌千里。”

木龍車如海道:“你是金翅雕的兒子?”

“正是。”

凌幹青道:“她殺害先父之事,說來話長,不說也罷,但在下下山之日,柳鳳嬌就派這位聶姑娘乘在下不備,盜走在下寶劍,但這位聶姑娘,自從盜了在下寶劍,心中一直感到不安,今日在下被觀主囚禁地室,聶姑娘前來送還寶劍,事被黑衣魔女所悉,在下如果不把她帶走,聶姑娘只有一死,在下於心能安麼?閣下把誘拐二字,裝在在下頭上,試問這是誘拐麼?”

地龍簡伯陽不耐的道:“但聶小香是仙女廟門下,現在和你在一起,總是事實。”

“不錯。”

凌幹青道:“在下既把聶姑娘帶出來了,自然有保護她的責任。”

地龍簡伯陽陰笑道:“好小子,你口氣不小,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能保護得了她麼?”

凌幹青凜然道:“在下能不能保護她那就要看事實證明了。”

地龍簡伯陽陰嘿道:“看來你小子還想頑抗?”

木龍車如海道:“你和柳仙子有仇,老夫二人不管,但你今晚要想帶她離開此地,只怕辦不到。”

聶小香道:“凌相公,你走你的,我跟他們回仙女廟就是了。”

“那怎麼成?”

凌幹青道:“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回去呢?”

“這不就結了?”

地龍簡伯陽道:“你們兩個自然都得去。”

凌幹青道:“仙女廟,在下總有一天會去找柳鳳嬌的,但不是今晚。”

地龍簡伯陽道:“你不想去也非去不可了。”

凌幹青點頭道:“在下知道,二位既然跟蹤而來,決難善了,二位一定要動手,在下也只好接着了。”

木龍車如海目射奇光,說道:“你要和老夫二人動手?”

凌幹青道:“實逼處此,在下別無選擇,二位只管發招吧!”

地龍簡伯陽道:“車老哥,對付這小子,兄弟一個就夠了。”

身形一閃,就欺到了凌幹青身前五尺光景,陰笑道:“小子,你接着了。”

雙手五指併攏,宛如兩顆蛇頭,一低一昂,隨着話聲,右手一探,就朝凌幹青前胸啄來,左手閃電跟進,從右肘穿出,啄向凌幹青右肋“歸陰穴”,出手惡毒迅疾,使的是“蛇形刁手”!

他外號地龍,地龍是蛇的別號,從他出手招式,就可知他是五毒門的高手。

凌幹青理也沒理他,身形一個輕旋,就帶着聶小香閃開了數尺,低聲道:“你站着替我掠陣,我不會輸給他的。”

輕輕放下聶小香。

聶小香道:“凌相公,我怕……”

凌幹青雙眉一掀,朗笑一聲道:“你不用害怕,誰敢動你,凌某就要他濺血於此。”

地龍簡伯陽雙手齊出,忽然發觀眼前人影頓失,凌幹青和聶小香居然從左旋出,到了數尺之外,他識不得凌幹青使的“乙木遁形身法”,頭心不禁一怔,嘿然道:“好小子,你躲得開老子第一招還躲得開第二招麼?”

“嘶”的一聲,身發如風,雙手起伏,又朝凌幹青攻來。

這回他展開蛇形手法,忽啄忽切,雙手就像靈蛇亂閃,一片爪影,波翻濤涌,記記都朝凌幹青要害大穴下手。

凌幹青運起了“乙木真氣”,閉住全身穴道,雙手開闔,使的是師門“木形掌”,記記帶起輕嘯,和對方硬打硬拆。

片刻工夫,兩人已打了二十幾個照面,地龍簡伯陽絲毫也沒揀到便宜,心中漸漸不耐,突然冷笑一聲,腳下往後退下一步,陰聲道:“小子,你接我這一掌試試吧!”

左手擡處,一雙手掌已經色呈暗灰,疾拍過來!

凌幹青但覺對方掌勢未到,一股腥風已迎面涌至,中人慾嘔,心頭不由暗暗吃了一驚,他並不認得對方使的是什麼掌,但卻可以想得到對方使的既是蛇形手法,這一記極可能是什麼毒掌無疑。

他不知破解之法,自然不敢用“木形掌”和對方硬接,突然心中一動,想起沈大娘(沈若華之母)把活死人傳給自己的一記指法,稱之爲“天雷指”,不知是不是能破他的掌功?

心念這一動,立即後退一步,左手握拳,中指直豎,朝簡伯陽掌心點去。

雙方出手,何等快速?簡伯陽掌風涌到,凌幹青的一縷指風,也正好截着,但聽“波”的一聲輕響腥風立時被震得四散!

地龍簡伯陽方自一驚,但覺一股雷火般指風,急襲而至,他自然識得歷害,這小子的指功,正是自己“五毒掌”的剋星,不由機伶一顫,急待沉腕收掌。

但等他發覺,已是遲了“天雷指”迅疾如電,一下就擊中他的掌心。

這一剎那,地龍簡伯陽如遭雷殛,指風就像尖錐,透過掌心,迅速直達四肢百骸,他一個人猛然一顫,口中發出一聲悶哼,雙腳一軟,跌坐下去,委頓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不,“五毒掌”一破,本來凝聚掌心,花了十數年心力,所吸取的毒蛇毒涎,一時全散,四肢一陣抽搐,立刻毒發身死。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木龍車如海負手而立,本以爲憑地龍簡伯陽的武功,對付一個年輕後生,還不手到擒來?

此時驟睹簡伯陽中指倒地,還只道是負了傷,傷在凌幹青手下,已經使他大爲驚凜,那知目光一注,簡伯陽竟然手腳抽搐了兩下,就再也不動了,當真非同小可,目光如電,投注到凌幹青的身上,重重哼了一聲道:“小子,你使的是什麼毒功?”

凌幹青怒笑道:“凌某光明正大,豈是使毒之人?”

木龍車如海“刷”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柄四尺長劍,怒哼一聲道:“看來老夫非出手不可了。”

凌幹青大笑道:“閣下要動手,就用不着什麼藉口,對仙女廟的人,其實在下也毋須客氣了。”

右腕一擡,“錚”的一聲,青練乍現,手中已多了一把細長長劍。

木龍車如晦臉色獰厲,目光盯在他青藤劍上,點頭道:“好劍,你小心了!”

長劍揚空一閃,劍如匹練,朝凌幹青頭頂劈來。

凌幹青使了一招“舉火燒天”,迎着他青鋼劍截去。

木龍車如海發現凌幹青使的軟劍青芒甚盛,不想和他硬砸,手腕一振,刷刷刷刷劍光繚繞,左右分刺。

凌幹青展開師門“乙木劍法”,忽虛忽實,青光飄灑,使得輕靈如風,極盡變化。

木龍車如海連發了幾招,全被凌幹青化解去,心中暗暗稱奇,竟然看不出他的劍法門戶。

須知他成名雖已數十年,但從未見過木道長的劍法,如何能看得出凌幹青的路數來?

一時不禁怒從心起,劍招一緊,劍光霍霍,一道銀虹,像長江大河,滾滾出手。

但凌幹青使的“乙木劍法”,有攻有守,守中有攻,變化迅速,虛實莫測,木龍車如海攻勢固然凌厲,依然無法佔得上風,心中更自驚異,暗道:“老夫倒真是小覷這小子了,今晚若不把他擒回仙女廟去,木龍車如海,還能在江湖上揚名立戶?”

想到這裡,只是不住的提吸真氣加重劍上壓力。

凌幹青和他拼搏了三十幾招,但覺對方劍勢愈來愈沉,自己的劍勢,大有被他壓制下來之感,心中也暗暗躊躇:“自己該不該……”

就在此時,突聽聶小香發出一聲尖叫!這聲尖叫入耳,使他心神爲之一分,突覺左肩一涼,被對方劍尖刺中,一時也忘了疼痛,心頭猛然一驚,奮力一劍,“當”的一聲,格開車如海長劍,大喝一聲:“住手!”

木龍車如海這一劍雖然只刺中凌幹青左肩,傷得極輕,但聽他喝出“住手”,不覺大笑道:“小子,你棄了手中長劍,老夫可以住手。”

劍勢中緊,一片寒光,飛卷而至,攻勢更加凌歷。

凌幹青只聽到聶小香一聲尖叫,就沒聽到第二聲,心頭又急又怒,大喝道:“在下本來不想傷你,閣下太不知道進退了!”

喝聲出口,“天壤一劍”也跟着出手!青藤劍在這—瞬間,青光陡然暴漲,有如—片晶瑩的光幕,席捲而出!

木龍車如海笑聲方發,只覺一道青濛濛的劍光已經卷到身前奇亮耀目,幾乎使人睜不開眼來!

不!一片森寒劍氣,迎面罩落,心頭不禁猛吃一驚,一時之間,急忙使了一個懶驢打滾,在地上接連幾滾,翻出去一丈開外,纔敢躍起,才發現自己身上鮮血如注,一條右臂,已經被劍光齊肩截斷!

凌幹青還是第一次施展這招劍法,卻也想不到這“天壤一劍”竟有如此威力,一時也不禁怔得一怔!

原來這“天壤一劍”,當日木劍道長傳給凌幹青之時,曾經一再告誡,這一招劍法,是他一位去世多年的好友所創,因爲殺氣太重,有幹天和,不到萬不得已,慎勿輕使。

本來他是不想傳給門下弟子的,但因凌幹青的仇人太強了,惟有這一招劍法,才能剋制得住,所以才把這“天壤一劍”傳給了凌幹青,同時也把好友昔年的隨身兵刃青藤劍,也交給了凌幹青,曾道:“這招劍法,只有由青藤劍使出,方能發揮劍招的威力。”

凌幹青當時曾問師父的好友是誰?木劍道長只是笑了笑道:“你不用知道他是誰,知道了對你並無益處。”

現在凌幹青才體會到這招“天壤一劍”果然威力奇強,他劍勢出手,幾乎連自己都不知道一下就已把木龍車如海的右臂削下來!

這還是木龍對敵經驗豐富,發現不對,就貼地滾開,不然,只怕早已身首異處了。

且說凌幹青一怔之後,急忙舉目四顧,剛纔還站在不遠的聶小香,已經不見了。

不,正有一簇人影,朝西飛掠而去,業已奔出十餘丈!

凌幹青心頭一急,雙足一點,身子凌空飛起撲而起,銜尾急追過去。

他一身輕功,已臻上乘,這一提氣飛掠,當真有如離弦之箭,快得可以穿雲射月!

雙方距離,很快就拉近了!

前面一共七八個人,看他們身手,只不過是二三流的角色。

凌幹青急起直追,不大工夫,和他們只有三五丈距離,口中春雷般大喝一聲:“你們還不給我站住?”

前而八人聽到凌幹青追來,立即由兩個漢子挾着聶小香一路奔行。

分出六人,倏地回過身來,鋼刀一橫,攔住了去路。

不,他們仗着人多,沒待凌幹青追到,已經圍了上來,六柄鋼刀,交叉攻到。

凌幹青心急救人,那還和他們纏圍,口中大喝一聲:“該死的東西!”

劍光乍亮,寒光像扇面般飛灑出去!

又是一招“天壤一劍”,慘叫起處,六人同時撲地倒下。

凌幹青腳下絲毫不停,點足掠起,宛如大鵬凌空,一下從正在急奔的兩個漢子頭上飛過,落到他們面前,大喝一聲道:“你們再不站住,那是不想活了。”

兩個漢子一眼看到凌幹青憑空瀉落,攔住了去路,不由嚇得心膽俱碎,趕忙停住。

左首一個道:“少俠,這不關我們的事。”他手中還挾着聶小香不放。

凌幹青怒目喝道:“你還不把聶姑娘放下來?”

那人放下聶小香,臉色驚懼的道:“她……她不是的……”

凌幹青目光一注之下,也看出來了,原來這人放下來的,只是一個假人,心頭一緊,急忙問道:“聶姑娘人呢?”

左首一個道:“這是……何……何姑娘交代的……”

凌幹青問道:“何姑娘是誰?”

左首一個道:“何姑娘就是觀主的三師妹。”

凌幹青道:“就是黑衣魔女麼?”

左首漢子道:“是的。”

凌幹青又道:“這麼說聶姑娘是她擄去了?”

左首漢子道:“是……是的。”

凌幹青道:“黑衣魔女朝哪裡去的?”

左首漢子道:“不……不知道。”

凌幹青聽得大怒,右手一揮,青光乍閃,兩聲慘叫同時響起,兩人飲劍倒了下去,他心頭無比憤急,口中發出一聲龍吟般的長嘯,雙腳一頓,又縱身撲起,朝來路飛射過去。

這回他救人情急不住的提吸真氣,施展輕功,一路飛掠,當真有如天馬行空,快若追風,轉眼之間,已經奔出七八里路程,依然不見,絲毫人影,前面已有一條大江,橫互如帶,心中不禁暗暗躊躇,忖道:“莫非自己追錯了方向不成?”

正在思忖之間,只見沿着江岸,正有一個小巧人影,急匆匆行來。

因相距甚遠,又有柳條垂絲,掩映其間,看不清楚,但從她身形看去,似乎是個女子,她急步沿江而行,似在找人!

“莫非是聶小香!”

心念這一動,立即迎着那小巧人影奔掠過去,到得近前,目光一注,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衣少女,正待轉身!

那青衣少女發出清脆的聲音叫道:“凌相公請留步。”

凌幹青聽得一怔,心想:“自己和她素不相識,她怎麼叫得出自己姓凌呢?”

不由腳下一停,問道:“姑娘是叫在下麼?”

青衣少女綻出滿臉花一樣的笑容,說道:“這裡又沒有第三個人,自然是叫相公了。”

凌幹青問道:“姑娘有什麼事?”

青衣少女道:“小婢在這裡已經等了很久了,沒見到凌相公,真把小婢急死了。”

“姑娘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了?”

凌幹青奇道:“你怎麼知道在下會到這裡來的呢?”

青衣少女展齒一笑道:“自然是我家主人交代的了。”

凌幹青道:“你家主人是誰呢?”

青衣少女狡黠一笑道:“小婢奉命在這裡等候凌相公,請凌相公屈駕一行,你見了我家主人,自然就知道了。”

凌幹青道:“在下身有急事,請姑娘覆上貴主人,我無暇前去,深爲抱歉。”

說完,又轉身欲走。

青衣少女道:“凌相公要走,也該聽小婢把話說完了再走呀!”

凌幹青道:“姑娘還有什麼話,那就請快說。”

青衣少女道:“我家主人說的,他請你屈駕一唔,就是和你身有急事有關,錯過了,你就會追悔莫及。”

凌幹青道:“你說什麼?”

青衣少女道:“我家主人說是這麼說的咯!”

凌幹青道:“你家主人知道我的急事是什麼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青衣少女接着道:“小婢只是聽主人怎麼說,我也怎麼說,凌相公有什麼疑問,不會自己去問我家主人麼?”

凌幹青問道:“你家主人在哪裡?”

青衣少女道:“凌相公答應去了?”

凌幹青道:“好吧,姑娘請在前面帶路。”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轉身道:“凌相公請隨小婢來。”

話聲一落,就低頭急步行去。

凌幹青隨在她身後,走出一箭來遠,只見一棵垂楊下面,停泊着一條黑越越的船隻,艙中不見一點燈火。

青衣少女腳下一停,伸手指指船艙,說道:“我家主人就在艙中恭候,凌相公請自己上去吧!”

凌幹青心頭暗想:“這不知又是什麼詭計?”

一面問道:“你家主人既把在下約來,怎麼艙中一點燈火也沒有?”

青衣少女清笑道:“凌相公既然來了,還有什麼好趑趄的?難道我家主人還會存心害你不成?”

凌幹青心中雖然暗自起疑,卻也不肯示弱,朗笑一聲道:“好,在下倒要看看,你家主人究竟是誰?”

舉步跨上跳板,踏上船頭,說道:“在下凌幹青,應邀而來,不知是哪一位見召?”

只聽艙中有人嗤的一聲輕笑,說道:“客人來了,怎不請進來呢?”

隨着話聲,艙門已經輕輕推啓。

凌幹青目能夜視,便也凝足目力看去,艙中依然黑黝黝的看不到一點景物。

細辨那說話聲音,似是一個女子,心中更覺疑竇叢生,不覺笑道:“艙中如此黝黑,主人這是待客之道麼?”

只聽“擦”的一聲,眼前突然一亮,一個長髮披肩的綠衣女子,揹着艙門,站在一張小方桌前面,正在用手中火摺點燈。

同時只聽她嬌柔的聲音說道:“凌相公現在可以放心進來了吧?”

凌幹青聽她這麼說了,只得舉步走入,說道:“姑娘見邀,不知有何見教?”

他現在纔看清楚,艙中四周都着綠色布幔,無怪從外面看進來,不透一點天光了。

“嗯!”綠衣女子口中輕嗯一聲,緩緩轉過身來,說道:“凌相公請坐。”

凌幹青目光一注,原來綠衣女子赫然是黑衣魔女!

自己正要找她,她卻把自己找來了,一時不覺微微一怔,冷然說道:“原來是你!”

黑衣魔女今晚變成了綠衣魔女啦!

她翹着紅菱般嘴角,露出一口整齊如玉的貝齒,輕盈一笑道:“凌相公沒想到吧?”

她今晚似是刻意修飾了一番,柳眉如黛,眼波如水,薄施脂粉,輕點絳脣,方纔在仙女廟,還沒看得清楚,這回,在明亮的琉璃燈前,你可以看清楚了。

她不但美,而且豔,嬌而且柔,身材苗條而勻,肌膚細膩而白,目光凝注,似秋水而明亮,明眸傳情,如明珠而炙熱,既含笑而含顰,亦宜喜而宜嗔。

好了,這四六句現在可不流行,但只有如此,才能把她形容得出來。

凌幹青只覺眼前一亮看得不禁呆了!

誰說黑衣魔女,允是凌波仙子!

他臉上不禁一紅,口中冒出一句話來:“在下正要找你。”

“我不知道。”

黑衣魔女含情脈脈的一笑,說:“我不是把你請進來了麼?有話也請坐下來再說呀!”

凌幹青給她一顰一笑,笑得有些侷促不安,直楞楞的依言坐下,問道:“聶小香是被姑娘劫來了?”

“不錯。”

黑衣魔女答得很乾脆,一面擡目問道:“凌相公就是爲了她纔要找我,對麼?”

凌幹青道:“正是,因爲聶姑娘是把劍送還給在下,才成了叛門之徒,在下不得不勸她離開仙女廟,她目前是個舉目無親的人,在下在道義上,有保護她的責任,你既然劫持了她,在下自然要找你了。”

黑衣魔女望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是道義麼?”

凌幹青被她看得臉上一紅,說道:“難道不是?”

剛說到這裡,只見裡首綠色帷幕一動,那青衣少女手託銀盤,送上兩盞香茗,放到桌上,說道:“凌相公請用茶。”

很快就退了下去。

黑衣魔女星眼流波,笑了笑道:“那麼凌相公可知小妹把你請來,是爲了什麼呢?”

凌幹青道:“在下正要請教。”

黑衣魔女嫣然一笑道:“也就是爲了我擒到聶小香。”

凌幹青道:“在下想不出姑娘通知我的道理來。”

“我不是通知你。”

黑衣魔女媚笑道:“我有幾句話想和你當面說清楚。”

接着道:“凌相公已經摺騰了大半夜,我特地準備了幾式酒菜,和凌相公宵夜……”

凌幹青道:“姑娘有話請說,酒菜不用了。”

凌幹青話未說完,綠色帷幕又輕輕飄動,那青衣少女手託銀盤,端着酒菜走入,放到桌上,把兩副杯筷放好,又閃身出去。

黑衣魔女親自斟了兩杯酒,含笑道:“凌相公放心,小妹還不至於在這酒菜中下毒。”

她舉起杯子,就着櫻脣,一飲而盡,才道:“這一杯,小妹先喝了,表示酒中沒有毒藥,也表示小妹的敬意,凌相公能不賞臉麼?”

她喝下一杯,立即桃腮欲暈,水汪汪的一雙眼睛,只是望着他,脈脈含情,等待着他喝酒。

凌幹青倒是不好拒飲,只得也舉杯一飲而盡。

黑衣魔女笑道:“凌相公果然豪爽,但喝了酒,總得吃些下酒菜,這樣罷,小妹先吃一筷,你就可以放心了。”

說着,果然舉筷在每一種菜餚中,夾着吃了,表示無毒。

凌幹青只是夾了一筷菜餚,慢慢吃着,一面說道:“姑娘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黑衣魔女朝他嫣然一笑,用筷子夾了一塊薰魚,放在他面前的碟子上,然後舉杯說道:“你再乾一杯,把這塊薰魚吃了,我就說。”

凌幹青道:“在下不善飲酒。”

黑衣魔女不依道:“你乾了這一杯,我陪你喝咯,凌相公是男人家,兩杯酒怕什麼?小妹平日也不善飲酒,今晚也不是喝了。”

她果然又把一杯酒乾了。

這兩杯下肚,她—張粉白勻紅的臉上,很快升起了朝霞般兩片紅雲,更是嬌豔欲滴,雙眸望着凌幹青,在等他喝酒,但也目光如水,盈盈凝睇,有着說不出的綿綿情意。

凌幹青推辭不得,尤其給她這般等着,瞧着,看得有些臉上訕訕的,無法不喝了,只好舉杯道:“謝謝你。”

一口把酒喝了。

黑衣魔女道:“快把薰魚吃了。”

凌幹青只得又低着頭,把薰魚吃了,擡目道:“姑娘……”

黑衣魔女不待他說出來,就搶着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姑娘’下面,就是‘有什麼話可以說了’,對不?”

凌幹青囁嚅的道:“在下正是此意。”

“瞧你……”

黑衣魔女眼皮—溜,披披櫻脣,接着道:“我不說出來,你好像坐立不安似的!”

她又看了他一眼,才道:“第一件事,我告訴你的,小妹姓何,名叫真真,你就叫我何真真好了,別姑娘、姑娘的,聽來彆扭透啦!”

凌幹青道:“在下怎好叫姑娘名字?”

“這有什麼關係?”何真真道:“姓名是一個人的符號,代表某一個人,姑娘二字,可不代表我呀,我叫你凌大哥,你叫我何真真,這樣總可以了吧?”

凌幹青問道:“這是第一,那麼第二呢?”

何真真嬌笑道:“事情一件一件的來,你先答應了第一件,小妹再說第二件。”

凌幹青點頭道:“好。”

何真真橫了他一眼,笑吟吟的道:“那就叫呀!”

凌幹青尷尬的道:“這……”

“這什麼呢?”

何真真嬌媚的道:“凌大哥,你叫我何真真呢!”

凌幹青臉上一紅,說道:“沒有事情,怎麼叫來?”

何真真撒嬌的道:“我就要你叫咯,你不叫,第二件事,我就不說了。”

“好!”凌幹青無可奈何的叫道:“何真真。”

“嗯!”何真真打她鼻孔裡輕嗯了一聲,嗯得人心頭會有異樣的感受。

凌幹青望着她當真人比花嬌,那張吹彈得破的嬌靨上,似羞澀,似含嬌嗔,別有一番柔媚之態,他本來望着她,是在等她下文,現在看了她—眼,可就不敢再看了,但卻又捨不得不看。

她正在含情脈脈的看着他,他知道如果再不移開眼來,很可能會把持不住。

他現在已經感到把持不住了。

“嗤!”何真真忽然嬌笑了聲,說道:“凌大哥,你好像在逃避我?”

凌千青紅着臉道:“在下……沒有……”

“還說沒有?”

何真真輕柔的道:“那你爲什麼不敢看我?”

凌幹青心頭跳了,囁嚅的道:“因爲姑娘太美了。”

“真的?嗯,你騙我!”

何真真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披披櫻脣道:“如果我真的美,你爲什麼不再看我呢?你說,我真的美不美?”

她把一張紅馥馥的臉,送到了凌幹青面前,吹氣如蘭,口脂可聞。

凌幹青一擡眼,就看到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笑盈盈的櫻脣,他眼下幾乎花了,心也跳得有些模糊了,口中說道:“姑娘真的很美!”

四目交投,她眨眨美眼,赧然道:“那你爲什麼還不叫我好妹子呢?”

凌幹青情不自禁,低低的叫道:“好妹子……”

“嗯!”何真真隨着一聲輕“嗯”,櫻脣送到他嘴上,一個苗條而誘惑的嬌軀,也像水蛇般往他懷裡貼來。

前艙門早就闔上了,綠色的簾幕,也已放下了好一會了。

現在從中艙通向後艙的帷幕,不知何時已經左右拉開。

後艙,是一間精緻的臥房,地方不大,卻有一張鋪好了繡枕鴛被精緻的牀。

就在此時,船頭忽然一沉,接着響起了青衣使女的一聲嬌叱:“什麼人?”

“撲通!”有人掉下了江水!

緊接着“砰”然一聲大響,艙門被人踢開了,門口有人清喝了聲:“無恥魔女,你幹得好事!”

兩個已經纏在一起的人,經這徒如其來的一喝,就迅快分了開來。

黑衣魔女何真真連人影還沒有看清,雙手揚處,響起兩聲極輕的機篁,從她衣袖中射出的兩蓬飛針,一陣嘶嘶之聲,連續不絕,朝門口激射過去。

飛針像扇面般展開,幾平把艙門都封死了,門口若是有人,絕難逃得過這兩蓬毒針!

不,只要有一支被射中,就會見血封喉,保你連哼都哼不出來。

但艙門口那人卻哼出來了,那是一聲冷哼!

哼聲甫出,白光乍閃,一陣“叮”“叮”“叮”輕微的聲響起處,黑衣魔女打出去的兩蓬飛針,全被劍光擊落!

不,每一支飛針,都被來人劍光截成了兩半,紛紛墜地。

“嗆”,紫光一閃,何真真在這一瞬間,已從腰間掣出了一柄短劍!這柄短劍,正是掌中劍卓一絕傳給他門下弟子田中玉的紫艾劍,紫光吐吞,在黑夜之中越顯得它鋒芒畢露。

黑衣魔女是氣傷了心,一雙本來還水汪汪的眼睛,這回顯得殺氣騰騰,叱道:“你是什麼人,敢來管本姑娘的事?”

艙門口那人手中提着一支白光閃閃的長劍,冷笑一聲,走了進來,目光一撇呆若木雞,站在那裡的凌幹青,嘴角凝笑,冷冷的道:“你果然在施展魔功,把他迷失了心神,你真是無恥之尤!”

這人是個脣紅齒白的青衫書生,論模樣比凌幹青來得還要俊俏,只是個子稍嫌瘦小了點,手中提着的是那柄鎮江劍。

現在不用作者介紹,讀者一定已經猜到他就是凌幹青的口盟兄弟畢雲秋了。

何真真紫艾劍一指,切齒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畢雲秋道:“你不用管我是誰,殺了你,徒污我的寶劍,還不給我快滾?”

何真真氣得發抖,怒喝道:“憑你配麼?姑娘今晚不殺了你,誓不爲人!”

紫艾劍一揮,足踏中宮,欺身急刺過去。

畢雲秋冷冷一笑,手中鎮江劍隨着揮起,一招“白蛇吐信”,劍尖一撥,“當”的一聲,把對方長劍撥開,劍光一閃,反刺何真真左肋“期門”。

何真真因手中之劍被畢雲秋封出,一時變招不及,被迫後退了一步。

畢雲秋口中又是一冷哼,手腕一震,鎮江劍接連點刺而出。

高手過招,有不得一着失誤,何真真就是變招稍慢,立時失去了先機,被畢雲秋劍勢逼得連退了三步,依然無法還手,只好暫採守勢,左封右解,護住了全身。

畢雲秋劍勢雖利,但何真真也不是弱手,雖然屈處下風,卻也不易攻得進去,一片錯落劍影,只是在何真真左右前後,密集刺出。

這一輪攻拒,一連響起了一十三聲金鐵交鳴,紫艾劍和鎮江劍,同出一人之手,同出一爐之鐵,如今卻各展鋒芒,互相拼搏起來,這豈是卓—絕始料所及之事?

何真真心時蹩着一口氣,被畢雲秋一陣快速攻勢,逼得還手無力,直待接下對方一十三劍之後,才乘隙反擊,揮劍搶攻,也還了九招,總算把劣勢扳了回來。

如論劍招,畢雲秋使得輕靈快速,劍如靈蛇,攻多守少。何真真的劍法,辛辣狠毒,出劍部位,都是致命的要害。

兩人這一戰,地方是在船艙之中,進退不過三步,劍勢無法大開大闔,再加邊上又站着一個凌幹青,像是失魂落魄一般,一動不動,兩人都有顧慮,因此出劍都以縱刺爲主,饒是如此,他們還是打得非常激烈,你來我往,劍芒如閃!

不過片刻工夫,兩人已交手了三四十招,漸漸畢雲秋又佔了上風。

只聽一陣輕微的金鐵交鳴之後,畢雲秋突然飛起一腳,腳尖正好踢在何真真執劍右腕之上。

何真真驚啊一聲,紫艾劍跌落在艙板之上。

畢雲秋鎮江劍劍尖一點。

何真真心頭猛然一驚,正待往後退。

畢雲秋喝道:“黑衣魔女,你再動一動,我劍尖就可穿透你咽喉,你相不相信?”

何真真道:“你待怎樣?”

她果然不敢稍動。

畢雲秋冷冷的道:“我還是一句老話,不會要你的命的,只要你交出解藥,你就可以滾了。”

何真真道:“我沒有解藥。”

畢雲秋道:“那你真要我刺穿你的咽喉了?”

說話之時,劍尖稍微用力,就刺破了何真真的喉間皮膚,一點鮮紅的血珠,從劍尖邊緣綻了出來。

何真真切齒道:“攝心大法,沒有解藥,只要輕拍後腦,就可清醒。”

畢雲秋道:“好,你走吧!”

何真真要待彎腰去拾取紫艾劍。

畢雲秋劍光一閃,喝道:“把劍留下,連劍鞘也給我留下。”

何真真只好把劍鞘一起留下,一面說道:“沒關係,你報個萬兒來,姑娘今晚認栽了,咱們山不轉路轉,總有找你算帳的日子。”

“在下畢雲秋。”

畢雲秋冷笑一聲:“在下要是怕你找我,今晚就不插手了,但凌幹青是我大哥,我能不插手麼?”

“好!”何真真切齒道:“畢雲秋,你給我記着。”

轉身朝舵外掠去。

畢雲秋返劍入鞘,伸手拾起紫艾劍,也回入了劍鞘,然後走近凌幹青身邊,舉手在他後腦輕輕拍了一下。

凌幹青口中“啊”一聲,雙目眨動,奇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目光一注,看到畢雲秋,不覺喜道:“會是賢弟,你什麼時候來的?”

畢雲秋笑道:“我是在最不湊巧的時候來的,破壞了大哥的好事。”

他本來是取笑大哥的,但他的臉也紅了。

凌幹青也被他說紅了臉,說道:“賢弟休得取笑了,愚兄連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着了她的道的。”

畢雲秋道:“那無恥魔女使的是魔教‘攝心術’,不論你武功有多高,只要多看她幾眼,就會不知不覺的被她眼光所迷惑,聽她的擺佈了。”

凌幹青道:“這就是了,她說有事要和愚兄詳談,愚兄望着她,就發覺她目光之中,好像有着一股吸力,看了她一眼,就移不開了,後來心頭就迷迷糊糊起來……”

畢雲秋笑道:“你們男人呀,看到漂亮的姑娘,眼睛就死盯不放,現在可好,碰上了會‘攝心術’的魔女了,以後看你還敢凝凝的看她不?”

他話聲出口,突然發現這句“你們男人”四個字,說漏了嘴,不由得臉上驀地一紅,但差幸凌幹青沒有聽出來。

不,凌幹青也被他說得俊臉通紅,訕訕的道:“賢弟可是把那何真真趕跑了,沒把她擒下來吧?”

畢雲秋嗤的笑道:“大哥還在想念她麼?”

“賢弟,我們說正經的。”

凌幹青接着問道:“她只是一個人走的麼?”

畢雲秋一指桌上的紫艾劍,說道:“她把劍都留下了,還會帶走什麼?”

“唉!”凌幹青道:“賢弟怎不先把愚兄救醒呢,我還有話要問她呢!”

畢雲秋奇道:“大哥要問她什麼呢?”

“有人被她擒去了。”

凌幹青道:“不是爲了救人,愚兄就不會來找她了。”

畢雲秋道:“什麼人落在她的手裡?”

凌幹青:“這人叫聶小香,是仙女廟門下的人。”

“唔!”畢雲秋霎動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點點頭到:“我聽大哥說過,她偷走了你的一柄軟劍,對不?”

凌幹青道:“是的,愚兄告訴過你,我就是尋劍來的。”

“大哥尋劍只是藉口,尋人才是真的了。”

畢雲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問道:“大哥終於找到她了?”

“賢弟休得取笑。”

凌幹青臉上一紅,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

他一指桌上的紫艾劍,說道:“賢弟記得這把紫艾劍麼?卓老丈把它送給了誰?”

畢雲秋道:“卓一絕不是送給田有甲(化名龍在田)的孫子田中玉的麼?”

“對了!”

凌幹青道:“這件事就得從田中玉說起……”

當下就從和畢雲秋分手之後說起,一直說到方纔黑衣魔女把自己邀到船上,擇要說了個大概。

畢雲秋攢攢眉道:“大哥帶走他們叛門之徒,又殺了他們八大護法之一的地龍簡伯陽,傷了木龍車如海,仙女廟如何肯和你甘休?”

凌幹青道:“你不是也羞辱了黑衣魔女麼?”

畢雲秋披披嘴道:“大哥好像在怪我該多管閒事哩!”

凌幹青臉上一紅,笑道:“愚兄是說咱們反正在仙女廟結下了粱子,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大哥心裡惦念着聶姑娘……”

畢雲秋道:“咱們先在船上找找着,她們主婢兩個都在這條船上,聶小香說不定也在船上呢!”

“賢弟說得極是!”

凌幹青矍然道:“我們那就快找。”

畢雲秋看了他—眼,淡淡的笑道:“瞧你,一提起聶小香來,就急成這個樣子!”

中艙盡在眼前,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凌幹青推開艙門,走進後艙,這後艙因爲有半間隔成了臥室,和中艙連通,後面半間,地方更形逼仄,堆放着雜物,一目瞭然,那有什麼人影?

再往後就是後梢搖船的地方,沒有蓬艙,當然更沒有人了。

凌幹青看得心頭大急,但怕畢雲秋取笑,不好形之於色,木立後梢,正在思索着準備自己一人獨闖仙女廟,也非把聶小香救出來不可……

“大哥一個人發什麼楞?”

畢雲秋飄身過來,問道:“沒找到聶小香麼?”

凌幹青道:“賢弟去看了前艙,也沒有麼?”

畢雲秋道:“前艙那麼小,當然不可能藏人的了。”

他目光—動,問道:“這艙板下面,大哥看過了麼?”

後梢鋪着艙板,下面當然還有下艙了。

凌幹青“哦”了一聲道:“艙板底下,愚兄倒是沒有看過。”

“瞧你……”

畢雲秋輕笑道:“真是急昏頭了。”

凌幹青也無暇和他多說,急忙雙手並用,揭起了兩塊艙板。

下面地方不大,看去黑越越的,果然好像蜷伏着一個人。

凌幹青心頭一急,急忙一躍而下,蹲下身去,定睛一瞧,那不是聶小香還有誰來?

她被繩索捆成了一團,除了睜大着一雙盈盈目光,朝凌幹青望來,口中不能出聲。

凌幹青心頭大是不忍,低聲道:“我來救你了。”

因艙下甚狹,雙手抱起聶小香嬌軀,上身才能緩緩直了起來。

畢雲秋道:“大哥,你把人交給小弟。”

他在上面伸手來接。

凌幹青只得把聶小香一個人舉起,遞給了畢雲秋,自己纔跟着縱身而上。

畢雲秋把聶小香放到艙板上,雙手一搓,掐斷了繩索。

凌幹青迅快把捆在她身上的繩索解開,又從她櫻脣中,挖出一團破巾。

聶小香手足雖已鬆動,但因被捆綁了多時,手足已經麻木,坐在地上,依然動彈不得,只張口叫了聲:“凌……大哥……”

她因有畢雲秋在旁,不好意思叫“凌郎……”來,所以改稱“凌大哥”,但只叫了一聲,雙目滾動,一串珍珠般的眼淚,已從臉頰上滾下來。

凌幹青柔聲道:“小香,我扶你站起來。”

雙手攙扶着她,緩緩站起。

聶小香雙足還有些站立不穩,倚着凌幹青幽幽的道:“凌大哥,你其實不用管我……”

畢雲秋在旁笑道:“聶姑娘,我大哥是個多情種子,他既把你救出了仙女廟,豈會中途撒手不管?”

一面說道:“大哥還不扶聶姑娘到艙裡去?”

凌幹青果然扶着聶小香走入中艙去。

畢雲秋腳下有些趑趄,望着兩人,目中閃着異樣神色,他似乎在考慮着自己是不是應該跟進去?

不,自己是不是應該走了?

聶小香由凌幹青扶着跨進中艙,雙腳也漸漸恢復知覺,一面低聲問道:“大哥,他是什麼人呢?”

凌幹青道:“他是我結義兄弟,叫做畢雲秋……”

他回頭不見畢雲秋跟着進來,忍不住叫道:“賢弟,你怎麼不進來呢?”

畢雲秋一個人影,已隨着他的活聲,翩然走入,輕笑道:“小弟是怕大哥和聶姑娘說幾句體貼話,進來了不太方便。”

凌幹青、聶小香二人被他說得飛紅了雙頰。

凌幹青訕訕的道:“賢弟休得取笑。”

畢雲秋目光一擡,注視了聶小香一眼,含笑說道:“真是人見猶憐,無怪方纔大哥找不到聶姑娘,急成那個樣子了。”

聶小香紅了臉,起身襝衿道:“凌大哥認了小妹,你是我的大哥的結義兄弟,情同手足,自然也是我二哥了,不知二哥肯不肯認我這個小妹呢?”

畢雲秋爽朗的笑道:“聶姑娘連二哥都叫了,我還有不認你這妹子麼?我沒有妹子,多個妹子自然最好不過了,好,那就暫時叫你三妹了。”

凌幹青道:“賢弟認她作了妹子,怎麼還有暫時的呢?”

“大哥連這點也想不出來麼?”

畢雲秋斜睨了他一眼,清脆的笑道:“現在她是我三妹,將來找還得叫她一聲大……”

“大”字下面,他忽然停住了,只是望着凌幹青神秘的笑了笑。

凌幹青自然聽出來了,急忙道:“賢弟,她已經叫你二哥,你可不能再取笑妹子呀!”

畢雲秋道:“瞧你,做了大哥,好偏心,只是幫着三妹說話。

聶小香坐在椅上,雙眉含顰,似有倦容!

畢雲秋回頭問道:“三妹,你哪裡不舒服了?”

聶小香眼波流動,低低的道:“小妹也不知道,只是……只是覺得很疲倦……”

畢雲秋道:“那你就休息一會吧!”

凌幹青卻在此時,虎的站了起來,怒容滿臉的道:“這些賊人,當真以爲凌某好欺侮的了!”

聶小香一怔道:“大哥幹麼生這大的氣?”

畢雲秋道:“大概是仙女廟的人又找來了。”

突聽岸上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你們叫姓凌的小子出來。”

此人話聲方出,只聽江岸上響起另一個粗壯的聲音喝道:“呔,姓凌的小子聽着……”

他話還未說完,“砰”然—聲,一個人凌空倒飛出去一丈來遠,往後就倒。

就在這一瞬間,從船頭上飛起一條黑影,已經目射寒星,凜然而立,朗聲喝道:“在下凌幹青,就在這裡,本來在下要找的只是柳鳳嬌一個,因爲她和在下有殺父之仇,和仙女廟其他的人無涉,故而一再容忍,避免和朱九通爲敵,不料爾等竟然糾纏不清,此去彼來,如今莫怪凌某要痛下殺手了。”

第十五章 玉人無恙結同心第四章 姜太公在此第八章 紫氣東來第十四章 再謁鬥姆閣第六章 黑衣魔女第四章 姜太公在此第八章 紫氣東來第三章 試劍會第一章 茅山還劍第十五章 玉人無恙結同心第十六章 少林瘋和尚第四章 姜太公在此第十九章 五劍誅三怪第二章 小樓奇遇第九章 新仇舊怨第十六章 少林瘋和尚第十八章 五女破五行陣第八章 紫氣東來第七章 一劍逞威第十一章 祭起誅神劍第十一章 祭起誅神劍第十四章 再謁鬥姆閣第五章 大鬧仙女廟第十五章 玉人無恙結同心第十二章 魔女多情第四章 姜太公在此第七章 一劍逞威第六章 黑衣魔女第十六章 少林瘋和尚第十三章 夜戰鬥姆第三章 試劍會第十四章 再謁鬥姆閣第一章 茅山還劍第三章 試劍會第三章 試劍會第十七章 華山借劍第十章 直闖紫衣幫第四章 姜太公在此第三章 試劍會第十章 直闖紫衣幫第四章 姜太公在此第十五章 玉人無恙結同心第十二章 魔女多情第十五章 玉人無恙結同心第十六章 少林瘋和尚第十五章 玉人無恙結同心第十三章 夜戰鬥姆第十八章 五女破五行陣第十六章 少林瘋和尚第四章 姜太公在此第十四章 再謁鬥姆閣第十二章 魔女多情第十八章 五女破五行陣第十四章 再謁鬥姆閣第五章 大鬧仙女廟第七章 一劍逞威第九章 新仇舊怨第十九章 五劍誅三怪第六章 黑衣魔女第十七章 華山借劍第二章 小樓奇遇第十四章 再謁鬥姆閣第十七章 華山借劍第二章 小樓奇遇第十四章 再謁鬥姆閣第二章 小樓奇遇第五章 大鬧仙女廟第十二章 魔女多情第一章 茅山還劍第九章 新仇舊怨第三章 試劍會第十五章 玉人無恙結同心第八章 紫氣東來第十三章 夜戰鬥姆第十三章 夜戰鬥姆第六章 黑衣魔女第七章 一劍逞威第十二章 魔女多情第九章 新仇舊怨第十章 直闖紫衣幫第十章 直闖紫衣幫第十八章 五女破五行陣第十章 直闖紫衣幫第十九章 五劍誅三怪第四章 姜太公在此第十八章 五女破五行陣第二章 小樓奇遇第五章 大鬧仙女廟第七章 一劍逞威第九章 新仇舊怨第十二章 魔女多情第十八章 五女破五行陣第十章 直闖紫衣幫第十二章 魔女多情第七章 一劍逞威第四章 姜太公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