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
不管究竟出於哪種思慮,寧贖衣都是急於知道寧翩躚此刻到底有沒有身孕的,所以聽到懷恩自告奮勇之後,立刻就答應了下來:“不管結果如何,儘快給我回信。”
其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寧贖衣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念頭,或許,就算這件事不是真的,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想辦法叫它變成真的?
反正,不管如何,他是不打算在封印諳遷楔他們的時候,叫自己妹妹跟着一起過去的,這樣說來,就算寧翩躚那邊並沒有懷孕,自己也完全可以編造出這樣一個理由來……
只是這樣一來,無疑寧翩躚就要承擔很大的風險……
寧贖衣將心中的念頭壓了壓,終究還是捨不得將妹妹置身在這風口浪尖之上。
“倘若翩躚此刻當真有了身孕,在真正封印之日到來之際,對她來說,興許也是一道護身符……”
就在寧贖衣尚在沉思之際,帳篷外傳來了妖族大軍集結的號聲。
與人類常常聽到的號聲不同,妖族大軍的軍號,是用一種名爲“筭馜”的妖獸之角來製作的,每次吹它都會有極其幽咽的嗚嗚聲響起。
第一次聽到這種古怪聲響的陸雲滄下意識看了寧贖衣一眼。
“不必緊張,是妖族大軍要集結出發了。”
寧贖衣對着陸雲滄擺了擺手:“諳遷楔有專門給我安排一架靈獸車,雖然平時我大部分時間都會在他那裡,但那靈獸車上面有我們二人一起設下的結界,尋常妖族是不敢輕易闖進去的,伯異族在妖族當中人緣算不得好,在我不在的時候,你就留在那輛靈獸車上,沒有必要的話就不要外出。”
“好的,我記住了前輩。”
陸雲滄鄭重點頭道。
“從現在開始,你要習慣改口喊我爲族長。”
寧贖衣笑着擡起手輕輕敲了敲陸雲滄的額頭。
“呃……是,族長。”
陸雲滄有點不好意思地趕緊改了口。
帳篷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其中有一個正衝着寧贖衣他們所在的帳篷走過來。
“想來應該是妖王那邊派人來找我了。”
寧贖衣看向陸雲滄:“一會兒派給我的靈獸車就會停留在帳篷門口,你到時直接上去待着就好了。”
“我記住了,族長。”
果然,在寧贖衣話音方落之際,帳篷外就響起了一個十分恭敬的聲音。
“寧族長,殿下有請。”
“知道了。”
寧贖衣揚聲回了一句,語調並沒有尋常與陸雲滄、鳳子凡等人交談時的熱切,反而帶上了一絲淡淡的疏離:“我立刻過去。”
外面來請人的那名妖族得了消息,卻沒有離開,反而一直默不作聲地守在外面,擺明了一定要等到寧贖衣跟他一起離開才肯走。
寧贖衣也不趕人,反正該跟陸雲滄囑咐的事情,他都已經囑咐到了,因此只是慢條斯理地穿好外衫,隨後便舉步離開了帳篷。
寧贖衣一走,就有妖族走進帳篷來,開始拆卸帳篷,陸雲滄心裡默唸着寧贖衣的叮囑,默然垂手立在一旁,就好似一個假人一般。
只不過眨眼功夫,寧贖衣的帳篷就被拆卸收拾了起來,而一輛由三頭妖狼拖着的靈獸車也被一個妖族牽到了陸雲滄面前。
那三頭妖狼走到陸雲滄身前的時候
,還紛紛聳動了一下鼻子,似乎試圖朝陸雲滄這邊探過頭來,只是還沒等它們做出這種動作,就立刻像是發現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紛紛扭過頭去,離得陸雲滄遠遠的。
陸雲滄心道,大抵是這些妖狼聞到了屬於山鬼懷恩的氣息,所以纔會顯得如此懼怕自己。
好在這些妖狼細微的異常,並沒有引起任何妖族的注意,陸雲滄也不在外面多做耽擱,直接鑽進了靈獸車當中去。
很快,靈獸車就隨着開拔的大軍緩緩啓動了起來,車內並沒有留有窗口,陸雲滄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悶聲坐在靈獸車內,聽着外面妖族大軍行進時發出的聲響,然後根據透過車門縫隙映射進來的陽光方向,來大致推斷一下當前的時間。
直到黃昏時分,寧贖衣才從妖王諳遷楔的馬車上回到自己的靈獸車內。
在褪去外衫之後,寧贖衣往馬車內固定着的軟榻上一躺,整個人好似累極了一般緊閉着雙眼,半晌都不曾開口說一句話。
寧贖衣不開口,陸雲滄又摸不清這馬車內是否安全不被監視,因此也不敢開口,兩人就在馬車中沉默相對。
“今天我聽諳遷楔的意思,是打算直接改道去枉北城了。”
半晌,寧贖衣才擡起手來對着馬車門口輕輕一點,雖然看不到任何東西,可陸雲滄還是敏銳地覺察到了有一絲規則之力,伴隨着寧贖衣這輕輕一點波動了起來。
寧贖衣在馬車中佈下了一個陣法,就在方纔那輕輕一指的時候。
陸雲滄捫心自問,要自己去做的話,恐怕還是做不到這麼舉重若輕地就可以佈下陣法的。
“枉北城……晚輩對這個城鎮並不熟悉,至少後世已經沒有枉北城這個地方了。”
陸雲滄回想了一下說道。
“那裡是魔修跟邪修的地盤。”
寧贖衣勾了勾嘴角,卻沒有真的笑出來:“就算妖族不去動他們,待到封妖之役結束之後,凌廣門早晚還是要去把他們解決掉的,論起爲禍人間來,他們可不見得就比妖族差在哪裡,最爲可恨的是,他們還都曾經是人……所以你在後世並不知道這個城市也情有可原,不管當今世道是誰掌權,枉北城都不可能久留。”
“魔修與邪修……這些人既然與我等道不同不相爲謀,留着他們在明明會對妖族更爲有利,妖族爲何會率先對枉北城出手?” 陸雲滄有些搞不清楚地看向寧贖衣,在他看來,妖族不是應該率先去攻擊正派人士所盤踞的城市嗎?
“因爲他們別無可選。”
寧贖衣搖了搖頭:“留影郡那邊留守的修士在棄城之時,將所有可以通往其他城市的傳送陣都盡數炸燬了,而青木城那邊直接變爲了建木,叫妖族看得見摸不着,如果他們還想要深入到西崑崙腹地內的話,就只能選擇攻下枉北城,然後通過幽澗山,轉道深入西崑崙,光說你恐怕不能理解,看這裡。”
寧贖衣一擡手,變化出來一張現如今崑崙的地形圖,將上面留影郡、青木城跟枉北城的位置一一給陸雲滄圈了出來,最後點着枉北城後面的幽澗山說道:“現在妖族當中有一部分人主張搜索凌廣門留下的其他傳送陣,直接傳送到西崑崙腹地區域,對人類修士展開攻擊,而另一部分則覺得這樣做太過冒險,很容易遭到人類修士的夾擊,而且妖行雲跟妖獸狂潮都不能通過傳送陣轉移,所以他們就推薦了幽澗山這條路線,這裡,是距離此
處最爲接近的人類聚集之地,一旦枉北城失守,幽澗山後面這幾處人類城市,必將被妖獸血洗……” 說到這裡,寧贖衣的手指在幽澗山這三個字上面輕輕點了點:“按照現在這行進的速度來看,最遲明天,我們就可以趕到枉北城了……”
“前……族長,難道就看着他們這樣一步步打下去?”
陸雲滄顯然也想到了這樣下去的慘狀,然而此時此刻,他除了能躲在寧贖衣的靈獸車當中之外,竟然什麼事都沒辦法去做。
聽了陸雲滄的問話,寧贖衣沉默了半晌,才搖了搖頭:“雲滄,我與你一樣,現在這種時候,什麼事情都不能做,即便是看着那些無辜凡人就在眼前被妖獸撕成碎片,你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忍,忍下去,然後等待時機。”
“……是。” 陸雲滄也明白,寧贖衣此刻在妖族當中的地位實際上也是很尷尬的,而他也懂寧贖衣在等的究竟是什麼。
他們在等,等趕回崑山那邊去的懷恩與盲天傳遞回來的消息,一旦有確切的消息傳達回來,寧贖衣就有法子可想,而現如今,他們不但沒辦法阻止妖族的行動,甚至寧贖衣還不得不被迫每天去爲妖王諳遷楔出謀劃策。
無奈而殘酷的現實,叫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寧贖衣將那張地圖收了起來,再度閉起雙眼來,看似困極了想要休息,實際上,他只是想要藉着閉上雙眼的工夫,來掩蓋心中難以平靜的思緒。
然而,攻打枉北城的時間,到來的比寧贖衣預料的還要早。
當天夜裡,妖王諳遷楔領導的這一支妖族大軍就跟之前妖族大統領雷戰率領的先頭部隊成功在枉北城外圍匯合,而後趁着更深夜重,直接突襲了枉北城!
這一次突襲枉北城,妖族不再似之前攻打青木城那樣,先派出大規模的妖行雲與妖獸狂潮作爲先鋒,諳遷楔認爲雷戰採用的這種戰術雖然能夠降低一部分妖族士兵的傷亡,但也很容易讓被攻擊的城市獲得喘息自救的機會,畢竟妖獸狂潮與妖行雲內大部分妖獸根本就沒什麼靈智可言,只會執行操控者下達的死命令,就好似青木城那邊,就是因爲延誤了戰機,才導致瞭如此徹底的失敗。
因此,這一次突襲枉北城,諳遷楔吸取了青木城那邊失敗的教訓,再也不敢託大,而是直接派遣了妖族大軍上前攻城,待到大軍已經趕到城牆下方之際,妖行雲與妖獸狂潮才鋪天蓋地而來。
沒有任何外援的枉北城,這一次果然如諳遷楔所期望的那樣遭受了重創,魔修與邪修原本就大多是一些以自我爲主的人,鮮少說有那原意爲了守護枉北城,而將自個兒性命都搭進去的,倘若說來敵是正派修士,爲了與自己息息相關的利益,他們還原意拼搏一下的話,在發現這一次攻擊枉北城的,是叫正派修士都吃了大虧的妖族大軍之後,這些枉北城之人竟是連反抗一下都懶得反抗,直接就四散奔逃了起來,包括枉北城中的管理者,也都在逃命之列。
這場景,叫留守在妖族大軍後方觀戰的寧贖衣與陸雲滄心中五味雜陳。
“他們身後便是幽澗山,幽澗山後有着數不清的無辜百姓,可……他們卻跑得如此毫不猶豫,真是……真是……”
陸雲滄真是了半天,也沒將這句話說完整。
“走吧。”
寧贖衣此刻身子一轉,回了靈獸車當中:“不必看了,不出一炷香時分,枉北城就不復存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