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一時順口說出,不了說完了自己都不清楚說的是什麼東西,陸雲滄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很多東西,很多很重要的東西。
“想必是你哥哥從哪本書上看來的稀罕物,又一時記不起了。”
容霏笑着拍了拍幼女的後背,“滄兒,明日便是你祖父六十三歲壽誕,你可別忘了到時候把你準備的禮物送上。”
“知道了娘,這麼重要的事兒孩兒不會忘得。”
這麼重要的事兒……
陸雲滄說完面上先是一怔,眼前突兀的如飛花過眼般滑過許多畫面,這些散碎的畫面看的陸雲滄一時緊緊皺起了眉頭,過了許久才慢慢放鬆開來。
原來如此啊……
又是一陣蟬鳴響起,模糊了容霏下面的話,陸雲滄靜靜看着眼前溫柔和藹的孃親,和嬌俏可愛的幼妹,看着一會兒孃親拉着幼妹說着逗趣的話,一會兒幼妹蹦着笑着繞着老槐樹滿院子亂跑,急的容霏身邊的老嬤嬤一路跟在後面追。
如果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陸雲滄微笑着,有什麼東西從眼中滑落,在嘴角處留下一絲鹹澀的餘味……
轉眼就到了第二日,因六十三歲不算整壽,所以壽宴只是請了關係近些的親戚朋友,沒有大辦。
壽宴伊始,陸家老爺子陸傲山目光掃了一下,遍尋不到寶貝孫子陸雲滄,登時眉毛一挑,喊來下人去看看陸雲滄怎麼還不到席--這寶貝孫子因爲一直養在廟裡與自家的親戚朋友都沒有往來過,本來今天這壽宴陸傲山就存心想把自家孫子介紹給諸位親戚朋友,也好爲孫子的將來鋪一鋪路,誰知宴席都開了,這孩子還沒有到。
得了令去找陸雲滄的人剛出門就剎住了腳,一臉比苦瓜還苦的神情衝着眼前一身青衣道袍的陸雲滄說道:“哎呀我的小少爺啊,今兒個是老太爺的壽誕,您怎麼穿成這樣就來了啊!”
“你是老祖身邊的張叔,我沒記錯吧。”
陸雲滄平靜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您辛苦了。”
“這,小少爺何出此言啊,老朽不敢當啊……哎小少爺您真不換換衣裳?”
原本喧譁的宴客廳在陸雲滄邁進來的一剎那,像是被靜止了時間一般陡然安靜了下來。
一羣人都沉默地看着一身青衣道袍的陸雲滄緩步走到宴客廳主席前,對着席上的陸傲山一撩道衣下襬,直直跪了下去。
“滄兒你這是要幹什麼……”
坐在女眷那一桌的容霏連忙把懷裡的陸玲兒遞給身後的奶孃,起身過來詢問,“老太爺過壽誕,你怎的如此打扮?”
陸雲滄也不回答,只是對着陸傲山咚咚咚磕了三個頭後舉起右手,雙眼直視着陸傲山開口道:“陸家第三十七代嫡系子孫在此立誓,我陸雲滄,若生爲人!若死爲鬼!不論死生!誓報我陸家之仇!”
說罷,陸雲滄站起身來,目光緩慢地掃過眼前衆人的容顏。
“老祖,孃親,父親,大伯,大嬸孃,三叔,三嬸孃,四叔,四嬸孃,玲兒……”
“雲滄,拜別!”
話音甫落,陸雲滄的手中赫然現出一把三尺長劍,正是陸傲山當年親手贈他的靈器飛霜劍!
劍光乍起,眼前的景象瞬間被劍光切碎成一地割裂的畫面!哪兒還有什麼風起蟬鳴!哪兒還有什麼嚴父慈母!哪兒還有什麼懵懂幼妹!
陸雲滄死死咬住牙關,咬得滿嘴盡是鐵鏽味道,此刻的他,即使親手劃破這內心渴望的天倫幻想,即使親手在幻境中“殺掉”親人,手中的劍也不曾停頓一分一毫!
“假的!都是假的!”
直到殺得眼前一片血紅,直到那虛假的景象再也沒有一絲殘留,直到精疲力竭持劍之手再也無法擡起,心魔幻境中的陸雲滄仰天一聲長嘯!
輕微碎裂聲傳來,陸雲滄只覺瞬間靈臺一陣清明,打了個寒戰猛地自入定中睜開雙眼。
心魔,破。
當陸雲滄自入定中醒來時,屋外已經天光大亮,江璐雙已經隨着典秋黎下山去了,只託景程給他留了個口信,說回來一定會給他們帶很多很多好吃的,叫他們放心。
想到這個平日裡活潑開朗的小師妹竟然跟自己一樣命運蹉跎,陸雲滄心中一嘆。
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
自那日斬斷心魔之後,陸雲滄每日的寒池邊修煉就再沒出過岔子,時間轉眼就過了二十日,這天在陸雲滄例行去寒池邊修習完畢後,發現自家師父戰天一替代了一開始在旁護法的大師兄景程,正揹着雙手站在寒池邊。
“師尊。”
陸雲滄起身上岸,對着戰天一行禮。
“嗯,我觀你方纔修煉時靈氣運行順暢,想來你之傷勢應該恢復得差不多了,伸手過來讓我一探。”
“是。”
陸雲滄擡起右手,戰天一將手搭在陸雲滄右手脈門上,將一縷自身靈力輸送過去,沿着陸雲滄周身經脈巡視一遍,確定之前功體上的幾處暗傷都已痊癒,滿意地點點頭:“恢復得很好,今日午後未時,來練道場隨我習劍。”
“是!”
聽到自己終於可以習劍,陸雲滄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應了一聲。
午時三刻,陸雲滄將飛霜劍拿在手裡摩挲了一會兒,放進腰間儲物袋中,整了整身上已經很整齊的道袍,舉步出了門。
點雲宗因爲人丁稀少,所以建築並不多,一上山就能看見五座並排在一起的弟子室,弟子室後面不遠處便是寒池,寒池再往裡走是戰天一常在那兒靜思的悟道室,悟道室外面,就是方圓三十餘丈的練道場。
陸雲滄趕到練道場時,戰天一也剛緩步邁入場中。
這練道場整個地面用黑色的四象隕星鐵跟白色的止水琉璃玉兩種萬年以上年份的材料鋪就,道場正中一個陰陽八卦圖,八方卦象俱全。
戰天一與陸雲滄兩人走到八卦圖正中停住。
“雲滄,你可有劍。”
戰天一問。
“弟子在家時,長輩曾賜上品靈器‘飛霜劍’一把。”
陸雲滄自儲物袋中拿出那柄飛霜劍,雙手橫陳遞到戰天一眼前。
戰天一接過飛霜劍,右手握住劍柄輕一用力,隨着一聲劍出鞘的清吟,刃如秋水骨如龍的飛霜劍就出現在了戰天一眼前。
“是把好劍。”
戰天一看了一會兒飛霜劍,手腕一翻回劍入鞘,又遞迴給陸雲滄,“不過,你不能用這把劍。”
“啊?師尊,這是爲何?”
這飛霜劍雖然比不上什麼高階法寶,但在靈器裡也算得上精品,陸雲滄滿心以爲在修習劍道初期,這把飛霜劍已經足夠自己用了,如今被戰天一這麼一說,陸雲滄登時茫然起來。
“你是否原本想着,在習劍前期用這把劍,等以後實力強勁了,再換新的?”
戰天一話音剛落,掌心中便倏地迸出一線極光,一柄四尺長劍隨着光線顯現,只見這把劍通體銀白,唯有劍脈上有一條金線貫穿,隱隱有紫色電光自金線裡流竄而過。
“雲滄,你要記着,吾等劍修,一生以劍爲道,以戰求道,以殺證道!劍修終其一生,手中只會握着一把劍!就如同你修持的道不能改變,劍,亦不能變!”
“所
以劍修的劍,不能使用別人打造的靈器,我會爲你尋來合適的材料,之後由你親手打造出你自己的劍!”
戰天一空着的手自儲物袋上一抹,一把霧銅木雕刻的木劍就被丟進了陸雲滄手裡。
“在找到合適材料之前,你先用這把霧銅木之劍。”
陸雲滄掂了掂手中霧銅木劍,雖說是木材雕刻而成,入手卻十分沉重,“是,師尊,弟子明白。”
“好,那接下來,雲滄,看仔細!”
只見戰天一手中劍一提,整個人當空而立,劍訣一掐,就開始演示起點雲宗劍招來。
“滄瀾!”
點雲劍第一式滄瀾,劍尖直指蒼穹,劍氣在劍尖上翻騰旋轉,帶起陣陣驚濤拍岸之聲!由劍尖爲中心,瞬間鋪開一片洶涌水汽,一層層鋪疊開來,劍氣隱藏其中,一旦劍式發動則千軍萬馬難擋其勇!
“開!”
戰天一一聲大喝,旋渦狀的劍氣頓時衝着練道場地面,一時間隆隆之聲不絕於耳,陸雲滄雖然站在安全的地方,並未曾被劍氣波及,可只是感覺到腳底下地面被劍氣衝擊引發的震盪,陸雲滄就暗自心驚!
“日炎!”
原本衝擊地面的洶涌浪濤瞬間消散,戰天一揮劍,劍光過處,皆騰起赤金火焰,一圈圈日炎之火見風即漲,陸雲滄仔細看過去,發現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火焰,而是火焰形狀的劍氣!
日之東昇,炎之烈兮!化爲日炎的劍氣,將把一切阻礙焚燒殆盡!
“月息!”
火光乍退,四周無來由一暗,唯獨至高蒼穹的一處猛地綻放出一簇亮光,眨眼間就落至眼前,陸雲滄這纔看清那竟是十來道弧形的劍氣!只見那劍光,形如殘月落如風,所到處無堅不摧!
“水清!”
抽劍回身,幾道半透明的劍氣如水瀉下,在戰天一身側凝成一道劍氣組成的“水幕”,“水幕”漸漸收緊,貼合在戰天一身上之後就消失,肉眼完全觀測不到,陸雲滄早自玉簡中知曉這一招水清取起至清至察之意,這一層劍氣凝成的水甲不止能抵擋傷害,還能將自身受到的法術傷害反彈回施法者!
“冰洌!”
戰天一劍光舞動,劍身上暈出一層陰陽兩儀圖案,隨即這陰陽魚分爲兩股,化作兩條銀白冰龍夾帶萬鈞之力直衝而下!
“雲騰霧涌!”
兩招合一式,冰龍在距離陸雲滄不到一尺的地方陡然消散,化成一片濃重霧氣翻滾攪動着,須臾後又化作兩條雲龍長嘯一聲破雲而去!
“風靜!”
戰天一的霸劍此刻迸發出一道強烈的紫金色光芒,只見戰天一對準山間風口處一劍劃過,沒有漫天劍氣,沒有驚人異象,可是那山間風口處吹來的風,卻在這一瞬間停止!
一劍止風,這正是比劍氣更高一層的能力,劍域!
身處劍域中的戰天一長劍握在身側,手中劍訣一變,幾個繁複的劍訣完成後,手中霸劍一揮,六柄金色半透明的劍氣自戰天一身邊凝結,成形的瞬間快速分開繞着他圍成一個圓,這六道劍氣進可攻退可守,正是點雲劍式第九式——劍之道!
“這九式,便是我點雲宗的鎮派之技,點雲九式!雲滄,你可記住了?”
一旁觀摩劍式的陸雲滄雖早就被這大氣磅礴的點雲九式深深震撼,但一直都目不轉睛仔細觀摩,用心記憶着戰天一的每一個動作變化與劍訣搭配,聞言立刻點頭。
“師父,弟子都記住了。”
“那你便開始練習吧,務必記住熟能生巧,練劍與練功一樣,最忌心氣浮躁!”
“弟子遵命!”
(本章完)